陈修成以为吴进山只是说说而已，可没想吴进山7点10分下课后准时去了，在距学校最近的那排夜市烧烤摊，吴进山紧挨着陈修成坐着，点了两碗清汤牛肉面和一盘水煮毛豆。

一面长桌配两条板凳，十几个男大学生围在一起闲聊划拳喝啤撸串乐在其中，吴进山与整桌的喧嚣躁动特别格格不入，独自嗦面条嚼毛豆，喝着店家给的凉白开，吃得那叫一个健康。

除了陈修成，吴进山和这一桌子的同学都不熟，他本就不热衷于多人活动，对周围的一切也毫不在乎。偶有几个面熟些的过来打招呼，但接下来找不到话，便也没理会他了。

不过，吴进山若这么安静地呆着也还好，可他偏要在旁边管天管地管陈修成。

吴进山不喝啤酒，也不让陈修成喝。

吴进山不吃烧烤，也不让陈修成吃。

吴进山要回宿舍，还要拖陈修成一起走。

自餐上了桌，吴进山就在陈修成耳边不间断地叨叨，从酒精对大脑的影响讲到食物在烧烤过程中的化学反应，以及其中产生的有害物质对肾脏的损伤。

旁边有同学听见了，还打趣道：“成哥，你的主治医生还亲自出来监督你啊。”惹得一群人哄堂大笑。

屁主治医生，谁不知道吴进山读的是动物医学。

“吃你们的啊，少管你哥。”陈修成不胜其烦，挥了挥戴着一次性手套的右手，继续剥他的麻辣小龙虾，又扭头对吴进山说，“要不你先回去吧，吃饱了就不要勉强坐在这里了。”

吴进山并不在意其他人，只是陈修成提到小龙虾，他也跟转变主题，道：“小龙虾体内含有多种寄生虫，特别在头部呃咳咳咳咳咳———！？”

岂料话未说完，措不及防被陈修成塞了满嘴的麻小肉，吴进山终于说不出话了，咳得是惊天动地猛灌冰水，又起身慌不择路到处找厕所。

“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你吃不了辣啊哈哈哈哈。”直到十几分钟后，吴进山从公厕里出来了，陈修成还在那儿笑得前仰后合幸灾乐祸。

吴进山的头发湿了一大片，像是用水冲过，而唇周明显辣红了一圈，整个人虚脱得像是丢了半条命。

陈修成认为今晚再没比吴进山被辣进厕所更让他爽心的事了。

“没事吧。”宋壑不知何时来的，正好坐在吴进山对面的位置，顺手拿了瓶未开盖的矿泉水丢了过去。

吴进山接过，一口气喝了半瓶，喘了会儿气，才回道：“还好。”

宋壑刚在和陈修成聊天，吴进山朝对方瞥了一眼，明显看出这人做了打扮，也可能是上衣领口有些宽大，露出锁骨就显得有些勾人。

吴进山记得宋壑，但他对宋壑没有好感。

“对了，你们几号比赛。”宋壑又把话题转向他，“我和修成在聊校足球友谊赛的事，你上场吗？”

“上，16号。”吴进山简略回道。对待陈修成以外的人，他向来惜字如金，不多显半点情绪。

“我有个舍友也在足球社。”宋壑契而不舍。

吴进山从鼻腔里哼了个单音，表示自己听见了。

宋壑继续：“我会去看你比赛的。”

吴进山双臂交叉抱胸，抬头望天，连鼻音都懒得出……

陈修成见之，忙帮宋壑打圆场：“你别理他，他除了吵架特能叭叭之外，其他屁都不放一个。”说着，还想多聊一会儿，衣服下摆却被人狠拽了一下。

吴进山：“我要回宿舍，你送我。”

陈修成回瞪一眼：“你要回就自己回去啊。”

吴进山拉过他的手，摇了摇，像在撒娇：“你送我。”

陈修成莫名想笑，扫视四周天下太平：“啊不是，你这么大个人，是怕劫财还是劫色啊？”

吴进山表情微微透着可怜：“都怕。”

陈修成服了，勉为其难送人。因为他想了想，就算自己坚持呆下去，也会被吴进山烦死，倒不如把人送回去再说。

他从裤兜里掏出几张钞票，数了数放到桌子中间，交代自己有事先走，让林路赵锡等人带大家吃好喝好。

当时天还不晚，因为一开始有人喊肚子饿，他们7点多就出来开局觅食，到现在也才过8点而已。

吴进山路上没闲着，还在继续叨叨，只是内容从卫生健康换成了思考人生，表示朋友不在多，贵在精，让陈修成别四海之内皆兄弟，不要把谁都当朋友。

陈修成没心思听他好为人师，敷衍道：“是是是，不和他们结，你最优秀了，和你结。”

五月快入夏的天气，晚上还有些凉意，偶有风吹过，晃得树枝嘎嘎作响，不知明天是否会下雨。

吴进山倏然停下脚步，像是没听清陈修成回了什么，半晌才又跟了上去，重复道：“结什么？”

陈修成想得很简单，快乐对他来说似乎也是很简单的事。他一蹦三跳地在前面走，自寻其乐伸手在空中挥舞，表情认真地在抓夜空里的星星，随意回道：“结兄弟啊，还能结什么？

吴进山跟在他的身后，有一段时间再没说话，直到过了下一个街口的红绿灯才又突兀地来了句：“我不喜欢林路。”

陈修成不以为然，嗤笑道：“切！你不喜欢的人多得是，你能喜欢谁啊？地球上有你瞧得上眼的人类吗？”

吴进山摁下他张牙舞爪的手：“别抓星星了，小心看路。”

陈修成想说，不是有你在吗，回过头去，吴进山却不见了，张望两眼才发现这人驻足在路边的地摊前。

他凑过去想看看吴进山在买什么，却见这人捧着一个巴掌大的青蛙玩偶，疼惜地揉了揉青蛙的脑袋，又用指头拨了拨它的两瓣脚掌，接着就掏钱买下了……

这只青蛙玩偶圆滚滚的，除了肚皮一片亮白之外，全身都是健康的绿色，两只乒乓球那么大的眼睛占据了整个头部，漆黑的眼珠子映着路灯的光，使得眼周一圈镶金的边特别闪闪发亮。

吴进山还在拨弄小青蛙玩偶的脚掌，花生般大小的掌子还没有眼睛大，似乎玩不腻，陈修成只觉这画面诡异得，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你还有这爱好。”他耸耸肩，艰难地挤出四个字，“品味独特。”

夜市小吃街连着小商品街，这块热闹的地段连着两所大学高校，承载着许多年轻人廉价的快乐。

身边三三两两路过的皆是附近大学的学生，以出双入对的男女居多。陈修成陪着个边走边玩青蛙玩偶的大男人已是尴尬，再加上吴进山醒目的身高体格徒增回头率，更让他无所适从。

陈修成不禁拉着吴进山走快一点，吴进山还在玩小青蛙的脚，接着又把圆滚滚的青蛙球递给了陈修成。

陈修成汗颜，婉拒：“你喜欢就自己留着吧。”

吴进山示意他接着：“没说给你，帮我拿着，照顾好它。”

陈修成无语，见自己的卫衣前面确实有个兜，便把球塞了进去。

他们所在的宿舍楼层今天特别安静，大部分人都去了陈修成的聚餐活动。

寂静的走廊里骤然响起的来电铃声特别清晰，陈修成忙不迭接起，话筒里传来林路的声音：

「没进山送到宿舍了吗？我们换场地了，在上次那家KTV，你来吗？」

什么？什么没进山？吴进山面露不悦，径自抢过手机挂掉：“怎么随便给人起外号。”

502宿舍也没有人，大砖块在晚自习，10点才能回来，而傅和溪每晚都在打工，不到11点回不来。

吴进山有些急躁，进门时没等陈修成开灯，便从身后环上他的腰，把人往床边挤。

陈修成正要和他计较挂电话的事，猛地一个趔趄，被压倒在了床上。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窗帘的缝隙漏进一缕忽明忽暗的光，他的眼睛还未适应黑暗，看不清吴进山的脸，但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近在咫尺，气息急促撩着他的面颊。

陈修成这才了然于心，勾着唇角笑了，伸出食指逗弄般挠着吴进山下巴上的胡茬，语气戏谑道：“噢——那么早拉我回来，原来是想干这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