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没有后裔。”秋轻云淡淡道,静静的望向那树下守仙:“至于洛神,就在此处。”
刘拂晓猛地看向她,瞳孔骤然一缩,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秋轻云满意的看着身边那红嫁衣的人儿,瞧着似乎十分满意于自己杰作,紧接着,她叹息一声:“南宿神君,纵然你通天晓地,但还是错了。”
她一字一句道:“这并非傀灵,但可算作禁术,毕竟,都得付出代价的。”
说罢,她无奈一笑。
闻唳挑眉:“那这是…”
秋轻云不答,而是抬手,将面纱揭下,只见她的下半张脸爬满了暗紫色毒纹,触目惊心。
“多少年了,竟还有人对洛神花念念不忘。”
她自顾自道,又将面纱随手扔到了地上,粲然一笑:“世人只知神花一现,霎那风华。”
转而,秋轻云抬手,轻轻放在华婉素的肩膀上,华婉素朝她看来,那双黑瞳定定着望着她,毫无光彩。
“你想见洛神花。”秋轻云转头,朝刘拂晓说道。
接着,她手下阵法突升,华婉素的身上起了一道亮光,一霎白光。
华婉素垂下头,闭上眼。
而秋轻云依旧立在原地,手中赫然是一支殷红的花,悄然绽放,那花美得不似尘间事物,惊艳绝伦,风华万千。
“这便是洛神花。”秋轻云垂下那鸦羽般的长睫,看着花,声音轻飘飘的落入耳中。
刘拂晓心头一怔,被那花惊艳得无话可说。
闻唳静静的注视着秋轻云:“你便是洛神吧。”
秋轻云浅笑一声,承认了:“南宿神君,厉害。”
闻唳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本君明白了。”
“你又明白什么了?”游魂不解。
闻唳深吸一口气,耐心解释道:“传言,洛神花可活死人,肉白骨,但神花一现,需洛神神力使其不凋方可,换言之,要与洛神,做个交易。”
“不过如今看来,虚言。”
他收起伞,拱手行礼:“晚辈闻唳。”
秋轻云摇了摇头,似是听到了他心中与游魂所言一般,解释道:“洛神花从来不能起死回生。”
说罢,她抬起“华婉素”的下巴,“华婉素”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显然只是一具傀儡。
秋轻云在她眼前挥了挥手中的洛神花,叹道:“看吧,所谓洛神花只能留住一缕魂思,寄身于傀儡之中罢了。”
“没了洛神花,这具傀儡,依旧是傀儡,洛神神力…呵,不过是个诅咒而已。”
“不可能!”刘拂晓突然暴怒出声。
秋轻云又转头面朝华兰玉,对方苍老虚弱,仿佛只剩下一具枯骨,裹着一层薄薄的皮。
她叹息一声:“本座与他作了交易,留住了华小姐的一缕残魂,这本就逆天而为,所以本座与他都受了代价。”
说罢,她抬手轻轻触了触毒痕。
“华公子舍了芳华,而本座,早该魂飞魄散。”
刘拂晓好像收到了莫大的打击,震惊的话都说不出来。
秋轻云将手中的洛神花塞到了“华婉素”的手上,随后注入法力,那洛神花立刻融入那具傀儡之中。
不消时,华婉素显然恢复了神志,她看了看四周,最后对上秋轻云的目光。
秋轻云眯起眼,抬手替她将乱掉的头发捋好,对方则垂眸不语,罢了,她朝闻唳微微一笑:“神君可还记得,本座刚刚讲的一体双魂?”
她转身,看向华兰玉身后的阿皎:“本座当年陨落时,残留一魂,不巧入了这孩子的体内。”
说着,她还惭愧起来:“这孩子承受不住本座这洛神神力,算来,她天生暗哑,也是如此。”
闻唳心猛地一沉:“……”
游魂感觉有些不对劲:“你在想什么?”
闻唳抽了抽嘴角:“你什么时候哑。”
游魂:“?”
秋轻云又继续说道:“刘拂晓之所以会以为华小姐和阿皎是洛神后裔,是因为本座这一魂残留的神力。”
她看向刘拂晓,神色冰冷:“那日你同阿皎所言,本座听得一字不漏。”
刘拂晓瞳孔皱缩。
—
“阿皎,若小仙记得不错的话。”刘拂晓微微一笑,还真是有些谦谦公子的风度模样。
说罢,他抬起手,应该是想摸一摸对方。
阿皎连忙后退一步,偏头躲开了他的手。
刘拂晓微微眯起眼,明显是有些恼了,一只手钳住她的下巴,硬生生将她的脸掰过来。
他神色一惊,不知察觉到了什么,但眸中惊诧很快被欢喜覆盖。
“原来是你。”他若有所思朝阿皎说道,随后不怀好意的抓住了阿皎的腕。
“你是华婉素的贴身侍女,倒也难怪我会认错。”他喃喃自语。
阿皎听不懂他到底在自言自语什么,只想挣脱他的束缚,但她本就是只是个弱女子,自然抵不过这位神仙的力气,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被他扯进怀中。
刘拂晓在她的耳畔轻声说道,低语如梦魇:“你才是洛神啊。”
似是感慨,似是惋惜自己的错认。
“只要有了洛神神力……”
而就在此刻,一道女声惊诧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
华婉素一身艳红嫁衣,凤冠霞帔,一双美眸顾盼生辉,她本就生得貌美倾城,一身艳丽嫁衣不过是她的陪衬。
而现下,这倾国倾城的美人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亲密的二人,心中五感交杂,如同吞下了一口火,将她的五脏六腑都灼烧得剧痛。
至此。
华婉素抿了抿唇,袖中的手不自觉的握紧,突然,一只略带冰凉的手握住了她的拳头,她一怔,掀起眼皮,看见了秋轻云那绝美的侧脸。
但秋轻云很快松开手,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她抬步,衣袂飘飘,最后在刘拂晓的面前止步,居高临下的望着对方。
“你想要洛神神力。”
“如今小仙法力尽失,洛神仙子还要如何嘲讽才能解气?”刘拂晓冷笑一声,但看向秋轻云的目光满是不敬与不屑。
秋轻云皮笑肉不笑,冷哼出声:“解气?你以为你所犯罪孽,仅仅是一个失去法力便可抵消的吗?”
“话已至此,何必自缠自锁?”
刘拂晓依旧执迷不悟,嘲讽:“小仙怎知,仙子不是诓小仙的?”
“信与不信,皆由你。”秋轻云的目光冰冷刺骨:“你杀华小姐,是因为你觉得她骗了你,你接近阿皎,是为了她身上那飘渺的神力,本座筹谋十三年,凝聚起这一魂化形,本就是来向你讨命的。”
“刘拂晓,从始至终,到底谁诓了谁,你心知肚明,难道还需本座点明不成?”
她微微侧身,语气淡淡:“南宿神君,这若放置白玉京,何罚?”
闻唳不紧不慢道:“滥杀凡人,剃去仙骨,扔入轮回,不得善终。”
游魂倒吸一口凉气:“这么惨?”
闻唳冷笑一声:“自作孽,不可活。”
游魂附议道:“凡人终究是无辜,的确不该因他的一己私欲而丧命。”
闻言,华婉素袖下的拳头松开了,她的脸上闪过霎那欢喜,显然是非常满意这个处罚。
“如此,甚好。”秋轻云可算是发自内心的笑了笑。
“是吗?”
刘拂晓却冷笑一声,不知在嘲讽什么,对于他那听着恐怖如斯的处罚,他毫不担心,毫不畏惧。
气氛诡异的安静起来,但没过多久,闻唳立刻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空中似乎有一股游荡的法力,他连忙转身。
只见一股金色法术直直朝阿皎而去,快得只剩下残影,华婉素连忙跑去阿皎那边,眼见着就要打中她。
“华婉素!”秋轻云惊诧出声,连忙转身,朝那边跑去,只留下一阵掠影。
闻唳猛地看向刘拂晓,恍然大悟,顷刻间,手中直接出现了雀归伞所化长剑,流火灼烧,横至对方颈边。
“你竟不惜自爆神魂。”
他实在没猜到,毕竟刘拂晓应该是十分惜命才对,没料到,也是个不怕死的。
“哐当。”
拐杖落地。
华兰玉的心口被法术破开一个大洞,正汩汩冒着血,金色符文自心口的大洞,爬满了他的浑身,他僵硬的转过头,看着华婉素惊魂未定的抱着阿皎,苍白一笑。
那双苍老浑厚的眼睛里,闪烁着点点光辉。
“小…妹。”
他艰难的挤出两个字,嘴角颤抖着,费力向两边扯着,却偏偏扯出一抹苦笑。
那金色符文已经爬到了脸上,随后越来越亮,他如同琉璃一般,四肢百骸随金光开裂,到最后,不过徒留一地闪着金光的碎肉残骨。
华婉素定定的望着那堆碎肉残骨,显然是还没有回过神来,她如何见过这般情景。
只记得,华兰玉那一抹笑。
深刻入骨,再不能忘。
“你怎么样?”秋轻云焦急的跑过来扶住她,看见她并无大碍方才松了口气,而一边的阿皎自她怀里挣脱开来。
幸好华婉素被阿皎与秋轻云一左一右的扶着,这才不至于瘫倒在地,她不敢置信的看向秋轻云。
“兄长他…他……”
话没说完,便染上了哭腔,一滴晶莹剔透的居然自眼眶落下。
傀儡身,竟因魂思之情感落泪。
秋轻云显然也是第一次瞧见这种情况,她慌忙的变出条帕子,去擦华婉素脸上的泪珠。
“他因我苍老,因我而死。”
华婉素说着,看见了秋轻云脸上的毒纹,她颤抖的抬起手,想要去触碰那毒纹,秋轻云不动声色的偏了偏头。
“值得吗?”华婉素慌忙抓住她的袖子,即便隔着几层布料,胳膊上依旧传来被握紧的微微痛感。
她眼含泪珠,死死盯着秋轻云的眼睛,质问道:“我如何值得你们为我如此…”
“济洛……”
声音包含哭腔,却偏偏是无可奈何。
秋轻云抿了抿唇,沉默不语,她暗中悄悄施法,华婉素突然闭上了眼,被她一把扶住。
随后,她转身,抬手施法,将那一地的碎肉残骨收殓,最后变出一个木盒,收殓进去。
最后她将华婉素与木盒交给了阿皎。
“看好她。”秋轻云轻声交代。
阿皎一手拿着木盒,一手半扶着华婉素,任由对方将头靠在她的肩上,跪坐下来,将华婉素拢在怀中,抬头对上了秋轻云的视线,她抿唇点了点头。
秋轻云见此,放下了心,随后则再次走到了刘拂晓的面前。
闻唳手中长剑正横在那守仙的颈边,而刘拂晓瞧着丝毫不慌,即便他的嘴角已经溢出了鲜血,他依旧嘲讽着看着闻唳,计谋得逞一般,语气十分欠揍。
“南宿神君,小仙现下可是必死无疑,您这把剑,构不成威胁。”
他在刚刚那段时间里,悄悄的自爆神魂,竟然只是为了杀阿皎!
“不愧是白虎族人,死了都要拉个垫背的。”秋轻云冷言嘲讽,语气森冷,目光冷漠刺骨,如看将死之人。
“既然小仙恶事做尽,如今何妨再多一件呢?”刘拂晓轻描淡写道。
许是因为知晓自己命不久矣,他的态度越发狂妄无礼,根本没有后顾之忧。
“洛神花生死人肉白骨,如果小仙所作所为,是为了白玉京呢?”
“白玉京。”闻唳一字一顿的念叨,良久,他突然想通了什么,抽了抽嘴角:“你莫不是要复活…离象?”
刘拂晓脸上闪过一抹错愕,显然是被闻唳说中了,他激动起来:“离长老那么好的人,本就不该魂飞魄散!”
“所以呢?”
闻唳皱了皱眉,突然笑了,感到可笑,出口的话更是冰冷刺骨,一寸一寸无声刺入骨髓:“如今死到临头,你跟本君说你所为是为了救人?刘拂晓,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你若再混淆是非,本君现在就杀了你。”
“杀,你杀。”刘拂晓毫不在意,状似疯癫,两手指着自己的脖颈:“反正小仙快死了,不缺这一时半刻!”
“且慢。”
突然响起一道男声,似是隔着远远层山而来,虚无缥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