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唳沉默不语。
白无纤接着冷笑,神色不屑,嘲讽道:“五百年来,苍生赞颂的是他苍清光,那守仙破界呢?不该被铭记吗?是不配还是因为……她是女子?”
“祭身破界,就算未能留名青史,凭什么还要遭到无妄之灾?凭什么要被他们编造诋毁!”
“南宿神君,你说…我有错吗?我不该杀他吗?”
“本就是他出言不逊!”
白无纤的目光恐怖如斯,他如地狱的恶鬼,死死盯着闻唳,不肯放过他脸上的任何情绪变动。
闻唳不动声色的用雀归伞掩住他的上半脸,红伞殷红如血,金色符文闪烁。
“白无纤,你太冲动了。”
他薄唇轻言,神色如常。
最后只是这么说,只能这么说。
白无纤嘴角露出一抹冷笑,眼神一如既往的阴鸷,沉声道:“那又如何,为了她,一切后果我甘之如饴。”
闻唳薄唇轻启,语气淡淡:“本君可以帮你。”
“什么?”白无纤的脸上出现一瞬空白,他愣愣的望着闻唳,良久,干巴巴问道:“怎么帮?”
闻唳缓缓开口:“这世间最管用的话,是那个人的玉令。”
白无纤傻了,良久,回过神来,却是冷笑一声,嘲讽意味十足:“他不过也是披着羊皮的狼,世间之事哪能逃出他的眼睛。”
“南宿神君,我该信你吗?我能信你吗?”
他字字质问,步步紧逼。
闻唳垂下眸,语气淡淡:“信与不信,都在你。”
白无纤沉默半晌,突然笑了一声,抬头看着闻唳,一字一句:“好啊,我可以信你。”
“不过南宿神君,我说过让你自己去找,所以,我不会帮你。”
“我也帮不了你。”
闻唳有些头疼:“你到底知道什么?”
白无纤的回应模棱两可:“或许你该问,你到底忘了什么。”
话落,他的身影渐渐化作了虚影,白色流萤包裹他的全身。
待如风散去的那一刻,幻境塌了。
一切都结束了……结束了?
闻唳站在孟龙渊破旧的大殿外,他沉默的站在原地,手里依旧持伞,伞上金色符文却黯淡下去。
“小朱雀,你在想什么?”游魂问道。
良久,闻唳回神,突然冷笑一声,语气嘲讽:“没什么。”
他抬起黑靴,踏入大殿,扬起一抹艳红衣角。
“话说这绫幻鬼,哦不对,白无纤。”游魂紧急纠正。
“已经过去五百年了,怎么现在才…?”
他想了想,觉得不应该啊,难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吗?
“看到了吗?”
闻唳打断他,目光冷漠的落在那青龙首的龙目上,解释道:“那是一道封印,有青龙神力的气息。”
话已至此。
“哦~”游魂恍然大悟:“如此看来,倒也说得通了。”
闻唳轻飘飘道:“说不通。”
“封印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解除。”
游魂一愣:“……你有可疑人选了?”
闻唳淡淡道:“有啊。”
不待游魂追问,他便勾了勾唇角,扬起一抹冷笑,一本正经道:“无归处的你,不是最可疑吗?”
游魂:“……”
虽然…好像…也确实没问题?
不对。
闻唳抬手一挥,转瞬消失原地。
白玉京,敬仙殿。
“南宿,你来了。”
太清帝君本来阖眼浅眠,却突然缓缓睁开眼,满脸慈祥开口。
闻唳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出现了大殿内。
“帝君好生厉害啊。”
他神色自若,平静嘲讽。
太清帝君扶着站起身,无奈道:“汝可莫要再揶揄吾了。”
“吾知晓汝之来意。”
“那就不必多说了。”闻唳看着丝毫不意外,反而更像是预料之中。
太清帝君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这么多年了,也就只汝一人敢如此与吾说话了,汝啊,还真是一点没变。”
闻唳嘴角抽搐两下:“帝君,不必多言了吧。”
太清帝君也没恼,他缓步走到闻唳,微微一笑,满脸慈祥:“此事本来该交给西宿的,可惜啊他不愿再插手妖邪之事。”
闻唳:“……”
“可以。”
他云淡风轻道。
太清帝君有些诧异他的爽快,试探性的问道:“汝不问清楚?”
闻唳垂下眸,神色淡漠,语气淡然:“没这必要。”
“你现在降下玉令,吾即刻前往。”
太清帝君无奈的摇了摇头,擦过闻唳肩膀,从容淡定:“在流风城。”
“流风城?”闻唳压根没听过。
太清帝君叹了口气:“就是济洛城,近些年改的名,汝不曾踏足,不知也正常。”
“哦。”闻唳惜字如金。
良久,太清帝君抬步走出殿,银白衣角划过地面,而闻唳也转身,紧随其后。
只见太清帝君抬起手,凭空滑动,法力在他的指尖流转,绘化成字。
五百年前,守仙齐雪时为破界祭身,方得东宿降下甘霖,念及其功,凡有诋毁,交于守仙处罚。
字迹清晰,笔力遒劲。
太清帝君随手一拍,那行字便化作了一缕白色灵丝,越过浮云,降在珑霍古镇的上空。
“快看。”
路人拍了拍身边人,不消时,众多目光落在那几行字上,众人纷纷闲聊起来。
“是太清帝君的玉令啊。”
陈尽光站在人群之中,低下头思索起来。
“为何莫名提起她来了?”
“帝君,你早就知道了。”
闻唳抱胸,平淡的望着太清帝君一袭白衣的背影,语气轻飘飘的,毫不意外。
太清帝君微微侧头,处若不惊:“吾知道汝之困惑,但吾身有枷锁,恕不得。”
“呵。”闻唳冷笑一声,语气嘲讽:“您记万古,窥后往,世间何事能逃过您的眼睛?”
“枷锁?”
“你是怕天谴吧。”
说到这里,闻唳感到有些好笑,丝毫不遮盖的嘲讽:“没想到,纵横万古的太清帝君,竟惧死。”
太清帝君也没恼,无声轻笑一声,叹道:“吾虽掌天地,但不可擅自插手,南宿,神仙会死,吾亦然。”
“无人不畏死。”
闻唳不想再辩论此事,告了辞,转身离开。
“慢。”
太清帝君缓缓吐出这一个字,定住了闻唳离开的脚步。
闻唳微微侧身,沉默不语,等着他的话。
只听见太清帝君声音温和,一字一句:“西海晚鸣殿那位手中有颗离魂珠,或可与汝有法。”
“至于如何取得,用得,需看汝自身。”
闻唳顿了一瞬,又淡淡“嗯”了一声,随即又抬起脚,赤红衣袖衣角扫过玉阶。
“多谢帝君。”
离开前他只留下了这一句话。
太清帝君依旧立在原地,一身白衣与白玉京的玉阶一样银白,一尘不染。
良久,他叹息一声,似是无奈至极了。
夜幕低垂,湖畔边,青山袅袅,月华如练倾泻于湖上,湖泊宁静,荡漾着落日余晖,波光粼粼,一眼望去,极美的一副山水画。
闻唳带着帷帽,长身玉立,一身红衣艳艳,若画中之人。
游魂:“你这是要乘舟?”
闻唳自鼻腔里哼出一个“嗯”字来。
游魂有些不解:“为何不直接用法力瞬过去。”
闻唳神色自若,如往常一般平静,根本看不出来什么不对,紧接着,便看见他薄唇轻启,一本正经说道:“本君不认识流风城在哪。”
游魂人麻了:“……”
“那这是哪?”他又问道。
闻唳惜字如金:“洛水。”
游魂豁然开朗:“哦,竟然是洛水。”
闻唳挑眉,有些惊奇,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暗讽了:“你竟还有知道的?”
游魂“呵呵”两声:“……我不是真傻子。
转而他又觉得这样说似乎不太妥当,便接着说道:“其实算不上知道吧,只是有印象,相传洛水有一女仙,名唤洛神,光是惊鸿一瞥,便是千年难忘。”
闻唳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一字一句道:“是吗?洛水畔昔年确实有一位名唤洛神的女仙,可她生于上古之时,早就陨落了。”
游魂“哦?”了一声,叹道:“是吗?那还真是可惜。”
闻唳不紧不慢道:“古有云,虽若轻云浮游去,亦于洛畔济苍生,也正因此,那隔水之岸上的城关,方谓之济洛。”
一位老船夫白发苍苍,带着蓑笠,蓑笠上乘着月光,又乘着一叶乌篷船,船下留下一路荡漾的水痕,被银白月光映衬得波光粼粼。
那老船夫老远就看见了湖畔边那抹显眼的红,便连忙招手,扬声大喊:“公子可是要渡河?”
闻唳隔岸瞧见,点了点头。
待到乌篷船停在岸边,他便背手,踏入船中,弯身进了船篷,顺手将渡船的银钱递给老船夫。
老船夫坐在后艄,擦了把额头的汗,看见那银钱两眼发光,笑嘻嘻的接过,塞进了袖中。
“公子要去哪?”
闻唳言简意赅:“流风城。”
“那公子可算是找对人了,老夫就是流风城的哩!”老船夫笑嘻嘻的拍了拍胸脯。
“那儿的小娘子啊真是个个生得水灵。”
老船夫憨憨笑道,不知为何竟有些意味深长的望着闻唳,虽然隔着一层惟帽薄纱,他依旧感觉面前这位公子绝非凡者。
十有八九是某位富家公子。
闻唳不动声色的拿起桌上茶壶,为自己倒了一盏茶,动作间露出一截洁白的腕,手指骨节分明,更显出他的气质不凡。
这让老船夫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想。
“老伯,流风城近日可出了什么事?”闻唳声音清朗,淡若远山,那抹赤色衣袍却更添风华。
老船夫闻言一愣,似乎没想到闻唳居然是问的这个,回过神后,故意压低了声音,神兮兮道:“公子,这你算是问对人了。”
闻唳眉梢一挑:“老伯请讲。”
老船夫常常叹出一口气,有些惋惜道:“前些日子本来是城中百年不遇的喜日,只是可惜……”
闻唳不明所以:“喜日?”
老船夫摇着船桨,想起闻唳这个外来人,于是又解释道:“公子是外来客,怕是不知,前些日子城中守仙与一位姓秋的姑娘喜结同心,可惜当日守仙竟被魑魅魍魉所掳,至今未有下落。”
“那秋小姐无父无母,几乎没什么人认识她,虽说出生苦寒,但论容貌,也是城中数一数二的美人,大喜之日独守空房,真是可悲,白玉京至今也未派神仙来此查探……唉。”
他长长叹息一声。
“当真是苦了那秋小姐啊。”
闻唳神色自如,静静思索起来,随即又问道:“那秋家小姐现下何处?”
老船夫回答道:“自然是在守仙府。”
闻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嗯。”
老船夫瞧闻唳气质不凡,越发好奇这是谁家的富家公子,竟如此清雅绝尘,便好奇问道:“对了,不知公子自何方而来?”
闻唳勾了下唇角,语气淡淡:“本君自白玉京而来。”
老船夫一惊,猛然转头看向那头戴帷帽的红衣公子。
他本以为是位富家子弟来流风城寻佳人,毕竟他在这里摆渡这么久,对此屡见不鲜,没曾想,竟是城中日思夜想的救济神仙。
“如…如何称呼?”老船夫无声咽了一口水。
闻唳不紧不慢的押了一口茶,云淡风轻道:“南宿神君便好。”
顿了顿,又问道。
“若至城中,可否劳烦老伯指路?”
老船夫听到“南宿神君”四字激动不已,连说话都磕巴了:“乐…乐意…效劳。”
“你们白玉京竟还有人仙相恋?不殊途吗?”游魂问道。
闻唳不动声色的喝完了一盏茶,听到游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