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醋将垃圾收拾好时,李乘歌已经学会了大部分手语。
李乘歌道:“有什么好震惊的?小狗不知饥饱,喂多少吃多少,他可不就是?”
巴储尴尬地看了陈醋一眼,后者却一脸无所谓地笑了笑,还对着巴储点了点头。
“祖宗,你也把他当个人看啊。”巴储无奈道。
“那他干脆就换个名字,取一个狗名,不是狗是什么?”李乘歌刁难道。
“祖宗,你这……”
“啊……”陈醋轻轻拉了一下巴储。
[如果祖宗觉得我的名字与他的狗重复,那我就换一个。]
“哟,还挺有觉悟。”李乘歌笑笑,“巴储,你给他赐个名吧。”
巴储连连摆手:“祖宗,还是您来吧。”
李乘歌漫不经心地划开手机,推送的第一条视频是某个清宫剧,里面的人念了一句“一愿郎君千岁”的台词。
他挑了下眉,当即决定道:“就叫陈三愿吧。”
巴储略作思考:“冯延巳的春日夜?这名字的寓意还真不错。”
“什么寓意不寓意的?随便起的。”李乘歌看了陈醋一眼,伸出三根手指,“记住了,以后你就叫陈三愿,就这个三,愿望的愿。”
陈三愿点头。
[谢谢祖宗。]
李乘歌拢了下头发,道:“别着急谢我,家里不养闲人,要是在我这里好吃懒做当大爷,我就把你扒光了挂在阳台上晒太阳。”
陈三愿身子一抖,急忙比划起来。
[我会犁地,会放牛,也会给母猪接生,我还会割稻谷,他们说我一个人顶两个人用,割得可快了。我会做饭,会打扫屋子,会洗衣服,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都可以学,我学东西很快的。]
“停停停,我知道了。”李乘歌打断道,“不用你犁地也不用你放牛,你就做做家务洗洗衣服,养养花草逗逗猫狗……会做饭是吧?厨房那些东西会用吗?”
陈三愿摇摇头。
[刚刚收拾桌子的时候看了一下,都不会用。]
“巴储,教他。”
李乘歌说完便坐到了沙发上,继续修补渡舟木雕。
他的心有些乱。
他讨厌麻烦,不喜欢陈三愿。
可陈三愿太过轻贱自己,他反而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厌恶之情。
不知为何,他的思绪慢慢飘向了陈三愿上学的事情上,明明此事毫无商量的余地,但他却不由自主地投入心思,细细思量着除此之外的可能性。
许是他太可怜了。
李乘歌愣了神,似乎有一些模糊的记忆在拉扯着他。
“祖宗,你这么快就学会看手语啦?”
李乘歌眨了下眼,淡淡道:“教完了?”
“祖宗,你忘了?锅碗瓢盆都搬得差不多了,冰箱他认得,余下的除了抽油烟机就是还坚强活着的烤箱,教一遍就记住了。你若是想试试他的手艺,就等晚上那些厨房电器到了,让他做一顿饭尝尝。”
“嗯,看来是有点脑子。”李乘歌没有抬头,“洗衣机,马桶,热水器,你也一并教了吧。”
巴储犹豫了一下,小声道:“祖宗,其实也用不着这么麻烦……”
“你又在打髓魂汤的主意了是吧?他那么聪明,你直接把书给他看不就完了?”
“我倒是这样想的,但他不认字呀。”巴储为难地说道,“要是从认字开始教起……再说祖宗,你们高中学那些东西,我一点儿都看不懂,要不……您屈尊教教他?”
李乘歌哼了一声,巴储暗感不妙,忙转移话题道:“黄泉暗流冲刷的礁石缝隙中生有一种奇花,千年结一株,名为溯时冥盏,其花瓣末端会凝结出一颗时溯露,加以黄泉水、孟婆泪以及三途川的沉沙混合,可使万物复旧如初。”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巴储说完,自己心里都没底。
“祖宗,我我我……我不是在跟您谈条件啊,我……我就是有一百条命也不敢啊,我是真的刚想起来,刚想起来……”
突然,李乘歌笑了一声。
陈三愿听到后,鬼使神差跟着笑了一声。
“你这瓜娃子,你笑个什么劲儿?别给我添乱啦……”巴储已经火烧眉毛了。
李乘歌问道:“这溯时冥盏不好找吧?”
“好……好找!指定能找到!”
“行,那就交给你了,记得换条紫色内裤。”李乘歌站起,压着陈三愿的脖子朝卧室走去,“他,交给我。”
巴储脚下一软,扶着沙发才勉强没跌倒。
他的这个祖宗,脾气实在难以捉摸,怪不得李乘歌来的前一天,底下的老朋友都来看他,敢情是为了告别!
“祖宗,我……我去买菜,溜达溜达……”
“给我带杯咖啡。”李乘歌探出个脑袋,随后“哐”地把门关上了。
“知道了,祖宗。”
走在去超市的路上,呼吸着外面的空气,阳光暖暖的洒在身上,巴储第一次感觉到,活着真好。
手机振动了两声,是谢允回了消息。
[狗丢了,我还在找。]
巴储同情地摇摇头,按下语音键。
[我知道一家比较好的殡仪馆,绿色安葬,低碳环保,还提供云端祭扫服务,要不要帮你排个号?]
等了一会儿,谢允发过来一张他的证件照。
[排吧。]
巴储捧腹大笑,手机一关,上车后愉悦地哼起了小曲儿。
不过他不敢耽搁太久,在超市简单挑了几样简单易做的菜,将提前下单好的咖啡取到后,就立马开车回去。
走到电梯口,正巧遇到优智达的员工,大大小小的箱子堆成了山,都是他亲自挑选的。
巴储监督着他们将各式家具、各类电器安装妥当后,又仔细地检查了每一件物品的质量,确认无误后,才放心地让他们离开。
上一秒员工刚踏出房门,下一秒卧室的门就“啪”的一声推开。
李乘歌弯着身子,满头炸毛,那双九阴白骨爪都快要把墙抓裂了。
“抽……快特么地抽!”
李乘歌双目血红,声音粗野,仿佛刚从地狱里爬出来,饱受折磨。
他的身后,陈三愿像一只落水的小狗般不住颤抖,鼻涕止不住地流,显然是被骂哭的。
“祖宗……抽……抽他?”巴储不明所以,但还是缓缓举起巴掌。
“抽——特么——我!”
李乘歌向前一步,巴储直接吓的坐在了地上。
“祖宗……您……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啊?”
“白痴!”李乘歌吼道,“髓魂汤!髓魂汤啊!你是弱智吗?”
巴储被骂得一愣一愣的,直到他看清陈三愿手里攥着的高一下册数学书,登时恍然大悟。
……
去幽冥走一遭对巴储来说不算什么,只是那溯时冥盏实在难得,他也不曾见过。
所幸上天眷顾,第二处暗流的礁石中便生了一株溯时冥盏,通体透明,花瓣呈逆时针弯曲生长,时溯露晶莹剔透地挂在上面,和璧隋珠。
黄泉水和三途川的沉沙易得,可巴储实在想不出如何获得这孟婆之泪,在奈何桥边急得转圈圈。
最后,他添油加醋地把陈三愿的经历讲了一遍,孟婆可谓是哭得梨花带雨,多出来的泪水乃是意外之喜,巴储害怕成品稀释,扭头就跑实在不敢过多言语。
等巴储再回来时,陈三愿已经做好了两菜一汤,正在收拾厨房呢。
“蒜蓉油麦菜,红烧鸡翅,娃娃菜豆腐汤,看上去不错啊。”巴储将玻璃瓶放下,去厨房洗了手,“祖宗,您这还没吃,是等我呢?”
“是啊,溯时冥盏这件事,你要是办成了呢,就坐下来一起吃,办不成呢……”李乘歌和善地笑了笑,“就当吃断头饭吧。”
巴储得意道:“您吩咐的事情,我哪有完不成的?”
李乘歌知道巴储这是凯旋归来,立刻吩咐道:“陈三愿,盛饭。”
陈三愿“啊”了一声,忙跑向水池,顺便给巴储递去一张厨房纸擦手。
“三愿这孩子是真有眼力见儿。我这样叫你,不介意吧?”
陈三愿忙摇头,笑容灿若骄阳。
“行,那老爹以后就这样叫你,不过你可不能像祖宗那样喊我巴储,你得叫老爹。”巴储似想到什么,转头看向李乘歌,“祖宗,他就别跟我一样,叫您祖宗了吧?”
“这有什么不好?”
“在家的话倒是无所谓,可要是在学校……”
李乘歌单手抵着下巴,想了想,道:“那就喊我老大吧,肖扬他们不都这么喊?”
“行。听到没三愿?以后在学校就喊祖宗老大。”
陈三愿将两碗米饭放下时,手抖得厉害。
上学?他?
这不是在做梦吧?
他
……他没重生呀?可是……怎么什么好事都轮到他了?
[我……真的可以去上学吗?我不会说话,不会给你们丢脸吗?]
“三愿,不管别人如何看你,你都不应该自轻自贱。”巴储语重心长道。
“是哑巴又不是傻子,你比别人少点什么?”李乘歌夹起一块鸡翅,闻了一下,“再说了,凭巴储的面子进来,谁敢笑话你?”
“就说是朋友家的孩子,借住在我这里,三愿,别人若是问你我的关系,就说我是你叔叔。”
陈三愿点点头。
[我记住了。]
陈三愿转身又去盛饭,却没有上桌,将从锅里刮下来的汤汁浇在饭上,蹲在冰箱旁边吃了起来。
巴储见陈三愿迟迟未归,就知他是不敢上桌,便起身去寻。
“三愿,你过来一起吃呀,一个人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巴储顿了一下,因是看到了陈三愿的饭,不仅没几根菜,甚至连米饭也只盛了小半碗。
“祖宗刚教过你,不能轻视自己,你这不是拿祖宗的话当耳旁风吗?”
“别扯上我——他愿意在哪儿吃就在哪儿吃,跟我没关系。对了,家里可没有多余的房间,能睡沙发就睡,睡不习惯就睡地上,反正只有一条毯子。”
李乘歌的话从饭厅飘了过来,不过嘴里吃着饭菜,听上去含含糊糊的。
“祖宗这是喊你过去呢。”巴储伸出手,“快别让他等急了。”
陈三愿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那双手,父亲一般温暖的大手。
“去,换个大碗,把饭盛满。”巴储拍了一下陈三愿的背,还不忘提醒了一句,“动作快点,老爹可还饿着肚子呢。”
陈三愿立刻急了起来,边走边把饭都扒拉到了嘴里,然后火速盛了一大碗米饭。
陈三愿坐下的时候,特意将椅子挪了一下位置,最大限度拉远了与李乘歌的距离。
巴储这次没再阻止,倒是李乘歌说了一句:“椅子腿儿上有屎啊?挪来挪去的。”
陈三愿连忙摇头,搬着椅子挪回原来的位置,可屁股还没坐热乎,就被李乘歌一脚蹬了回去。
“以后你就在那个位置吃。”李乘歌的语气很平淡,却令人脊背生寒,“巴储,动筷。”
“诶!”巴储忙夹了一根油麦菜塞进嘴里,双眼骤然睁大。
好吃。
出奇得好吃。
巴储又尝了一口鸡翅,香得他连骨头都不舍得吐掉。
安安静静吃了半碗饭后,巴储看了李乘歌一眼,起身给陈三愿夹了几根油麦菜。
过了一会儿,巴储又看了他一眼,佯装盛汤,实则飞速给陈三愿夹了两块鸡翅。
李乘歌默不作声,但早已在心里骂了一句傻逼。
巴储很久没有如此酣畅淋漓地吃过一顿饭了,他平常不是点外卖就是下馆子,直到吃外面的东西吃出了“抗体”,再美味的饭菜也索然无味。
可陈三愿做的不一样,只这一顿饭,巴储领悟到了那句话的真谛——要想抓住一个人的心,首先就要抓住他的胃。
巴储陷入了沉思。
陈三愿这孩子做饭还真有一手,要不别让他上学了,送他去食堂掌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