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若沉坐着罗管家的保时捷，回到丽锦国际花园的山顶别墅时，脑子里还回响着关应钧低声说的那一句“不是。”
正常人这个时候会说“不是”？
抓人的时候就会从善如流，借坡下驴。
说话的时候就不会了？
这是什么道理？
他还是第一次碰见这么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人。
简若沉一面想，一面踏进豪华联排别墅的大门，灯光应声亮起。
奢华的水晶顶灯在灯光的映射下，交织成一道炫丽的光幕。他将鞋跟一踩，脱掉球鞋，还没开口，面前就多了一双尺码合适的拖鞋。
一路上一言不发只顾飙车的罗彬文此时笑吟吟地站在玄关走廊，“欢迎回家，小少爷。”
简若沉微微一怔。
罗彬文滔滔不绝地介绍别墅的布局，“浴室在楼上左拐右手边最后一间，洗澡水也已经放好，卧室与浴室连通，中间有一道门，您洗完澡就可以回卧室睡觉，浴室会有阿姨收拾。”
他一边说，一边麻利地端起一个放有睡衣的托盘，“这是换洗衣物。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小时，您今天太累，不适合再去上学，所以我申请了一天假期，您可以安心休息。”
简若沉接过托盘，恍恍惚惚地上楼。等泡进蕴满了柚木味精油的热水里，才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浴缸里的白色花瓣被涟漪拂开。
他捉住一片，在掌心揉碎了，才看着这双不属于自己的手喃喃：“你看，咱吃不了吃爱情苦，金钱的苦还是吃得起的。”
简若沉细细搓干净了手腕，又把浑身上下都用辽宁大澡堂的手法抹了一遍，趴在大得能游泳的浴缸边上发呆。
浴池角落应有尽有，还放着一个手持小镜子。
简若沉拿起来一瞧，讶然。
这具身体竟然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除了头发是白的，还比原来长……
其他地方，连耳朵软骨上那颗红色小痣，位置都分毫不差！
他有一种清晰而笃定的预感。
回不去了。
简若沉放下镜子，游到浴池边上，用甲钳把手上留得漂漂亮亮的指甲剪掉，起身走到淋浴器下洗头。
他看着洗发露、护发素、保湿精油瓶子上的使用方法，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生疏地搓头。
一边搓一边想。
陆堑铩羽而归。
江永言有去无回。
江含煜没等到他的血……
现在怎么样了？
*
江亭公馆、江家祖宅。
江含煜蜷缩在沙发里，眼睛里含着一泡泪，惊惶无比，“陆堑……你说哥哥继承了他母亲的遗产…是、是真的吗？”
少年虽然纤瘦，但浑身都是金钱豢养出来的嫩粉，就连垂落在沙发边上的指尖都被温养得格外精致。
陆堑蹲在沙发旁边，抓住那只垂落的手，眉宇间有些疲倦，“是真的。”
江含煜猛然咬住嘴唇。
“你别叫他哥哥，他根本没有拿你当弟弟！”
陆堑抬手，揩走江含煜腮边的泪珠，“没事，就算他真的继承了财产。在香江，没有权利和地位，简若沉就什么都不是。别怕，你会有血源的。”
江亭公馆灯火通明。
江含煜垂眸遮住眉宇间的神色，轻轻抽了抽手，“好，我不怕。陆堑哥哥，你别牵我，若沉哥哥会生气的。”
陆堑想到自己了解到的信息，冷笑，“他生什么气？”
他宽慰道：“简若沉为了继承遗产，彻底放弃了婚约”
简若沉真的会彻底放弃婚约吗？不一定。或许放弃婚约只是他的权宜之计，等继承权稳定，那份炽烈粘稠的爱意还会卷土重来。
陆堑烦躁地皱起眉，将简若沉的面孔从脑海里晃出去，轻声道：“以后他再也不能和你抢什么了。”
江含煜却很不高兴似得哽咽出声，“那、那我是不是再也没有哥哥了？”
他说着，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没关系，没关系，只要若沉哥哥开心就好了，我怎么样都没事。”
陆堑正想安慰，手机却骤然响起。
90年代的手机没有震动功能，诧然一响，把江含煜吓得打了个哭嗝。
陆堑本想挂断，但视线一扫，却见是深水涉分警署的号码，只能接起，“喂？”
……
“江永言涉嫌□□？”
江含煜抿唇攥紧了沙发上的皮罩。
陆堑也顾不上安慰江含煜，站起身道：“我马上过去，让他一个字都不要多说。把事情捂住了，拿钱打发走等在门口的狗仔。”
他顿了顿说：“用现金。”
*
丽锦国际这头。
简若沉刚爬上|床就被罗彬文从被窝里掏出来。
罗管家捞着他湿淋淋的头发唠叨：“小少爷，头发不吹干不能睡觉的。”
简若沉迷迷糊糊，“又没有吹风机。”
90年代，有吹风机吗？
“有的。”罗彬文梳开简若沉的发丝。
他想到小少爷以前住的地方，租金或许都没有一个吹风机贵，根本用不起，顿心疼道，“家里什么都有。”
以后你什么都有。
罗彬文一边哗哗帮简若沉吹头发，一边道：“我接到消息，等在深水涉警署门口的媒体都被陆堑用钱打发走了。”
简若沉疑惑，“哪来的消息？”
这么灵通？
罗彬文晃着手里的电吹风，吹头发的动作十分娴熟，“您没仔细看继承合同吧？康德纳特时代传媒影业有限公司是您的财产之一，您拥有全球最大的传媒公司。”
简若沉想了想，“……它的总部在？”
“好莱坞边上。”给孩子展示家底也是做长辈的乐趣之一，罗彬文十分享受，“对了，我们在香江这边的分部叫极星传媒。”
简若沉：……
他到底继承了个什么？
他斟酌半晌，忽然轻笑一声，“你刚刚说……陆堑用钱打发走媒体？”
“是的。”
简若沉意味深长，“那咱们放点消息，叫星网的员工们蹲一蹲。”
罗彬文意会，“拍江家和陆堑的丑态，然后印一万份宣传单？”
“不。”简若沉在吹风机呼呼的风声中摇头，漫不经心道：“何必在他们身上浪费胶卷。让他们做做样子稍微蹲一蹲就行。
“这一拨人拿到陆堑给的钱后立刻换一拨人去。让他们带点对家的假标识。拿到的钱就当给兄弟们的奖金了，拿多拿少各凭本事。”
罗彬文：……
嗯？
小少爷不出面就能获得员工的好感。
星网的员工拿到了奖金。
奖金还不是从小少爷的荷包里出。
陆堑事后想要找人麻烦，也会因为媒体标识混乱而找不到人或者找错人。
此计甚妙！小少爷真是聪明极了！
罗彬文压着笑，“好，就这么办。”
简若沉给渣男使完绊子，心满意足地钻进了被窝。
羽绒被蓬松柔软，带着清新微甜的香味，床垫也软乎乎地，闭上眼就陷进去，像是陷在太阳晒过的棉花里。
一夜无梦。
睡醒之后，骨头都要酥了。
简若沉看了眼床头摆着的静音钟。
下午两点了。
他这辈子第一次在早上八点之后起床。
简若沉摸了摸被子，叹息，“导员说得对，要时刻警惕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
可以享受，但不能剥削。
简若沉洗漱完下楼，坐在管家为他拉开的位子上吃完饭，擦干净手拿起了放在边上的报纸。
九十年代，电脑还未普及，电脑上也没有好用的搜索引擎。
普罗大众获取的信息只有报纸。
简若沉展开报纸一看，发现手上的这份居然是香江大学的校报。
罗彬文实在贴心。
把校报一目十行地扫过去，上面除了一些老师最近发出的论文和获得的奖项，就是一条引人注目的消息。
前FBI警员，BSU行为科学部精英探员李长玉老师将在我校开设“犯罪行为和心理学”系。
该系隶属于社会科学院，现对大一学生开放一次转院渠道，香江大学作为全香江首次引进该科目的学校，将于周日开放连续三天的讲座试听，如需转院，可至辅导员处咨询……
李长玉。
简若沉翻过一页，看见了这位导师的照片。
是个穿着条纹Polo衫，乐呵呵的小老头，眼睛笑成一条缝，藏在宽大的眼镜后面，看上去很好说话，叫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看上去是个好老师，明天去拜访一下。
今天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简若沉合上报纸，转头问罗彬文：“昨天的事情怎么样了？咱们员工都拿到钱了吗？”
陆堑应该出大血了吧？
罗彬文一想到员工们开怀的笑容，自己也乐了，“分批去了将近50个，每个都拿了5000。”
九十年代的五千，很不错了。
但简若沉还是觉得少，“陆堑有好抠。”
他想了想，“去让拿了钱的员工发报道，把有媒体被人花钱收买的事情说一说，语气酸一点，让人一看就知道咱们没拿到钱特别眼馋的那种酸。”
罗彬文看着他。
简若沉往后靠在椅子里，近乎银白的长发蓬松得披散开，双腿交叠，脚踝搭在一边，漂亮软和得不似真人，令人心尖发颤。
说出口的话却和温软没有半点关系。
“不要说钱是陆堑给的，咱们的报道上别提陆堑就写……江鸣山疑似花钱收买媒体，保护嫌·疑·人之类的。”
江永言是江家人，却在天泉都娱|乐|城跟人做交易，买·凶·杀·人，间接导致陆堑栽了一个跟头，不得不善后。他做了所有事，功劳却落在江鸣山身上。
简若沉长睫一掀。
他倒要看看，陆堑花钱填上江永言捅出来的篓子，却得不到一点好处之后，会不会对江家一如往昔。
江永言栽赃他的动机不明，但他现在也没工夫管这些。
赶紧准备转专业才是正事。
现在正是学期末。
他上辈子没学过医，也没继承原主的记忆，回医学院参加期末考试肯定会从年级第一掉到倒数第一。
这不行，这绝对不行。
明天就去拜访李长玉，想办法让他收下自己。
简若沉修生养息一天，次日早晨起了个大早，在和ZARA门店一样大的衣帽间里找了一套看起来最合长辈心意的衣服，带上鹅黄色的围巾出门。
他先去商场里的精品茶叶店里挑了一只价格适中的手工茶宠小柿子，拎着礼品袋往香江大学走。
他一路逮到人就问路，终于在九点钟的时候摸到了社会科学院给李长玉老师分配的办公室。
简若沉拉了拉脖子上的围巾，抬手敲响了李长玉老师办公室的大门。
三声过后，大门应声而开。
简若沉一抬眼，笑还没养起来呢，就对上了以上冷津津的眸子。
他半眯起眼，“……关sir？”
这人怎么会在这里？
简若沉警惕。
关应钧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看着他冻红的鼻尖，侧身让开一点，“进吧。”
简若沉一进去，就被房间里暖气包裹了全身，他摘下围巾，先朝着办公桌看过去，叫了一声：“李老师好。”
还没看清楚办公桌后李老师的模样，简若沉先看到了侧面白色幕布上的影像。
——上面是他盘问霍进则的录像！
作者有话要说：chiuchiuchiu，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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