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今年的雪比往年来的早些。
沈裴玉偷摸出门玩了一晚上的雪后,不出意外的发起了高烧。
一烧就是七天。
这七天里,只听见他的呓语,以及微弱的脉搏,还能证明他还活着。
定武侯府的人都要急疯了,侯爷不仅四处寻医,还到处请先生上门看风水。
侯爷的心急也惊动了皇帝,专门安排了钦天监和太医馆的人过来给沈裴玉看病。
满燕京的人都知道,这沈裴玉是侯府最得宠的小儿子,同时也深得陛下宠爱,有意给他和公主赐婚。
奈何这人从小就福薄,是个体弱多病的病秧子。
堂堂将帅世家之子,却拎不动长枪,也舞不了剑。只能读些诗书打发时间。就连读书也得挑地方,稍不注意,就能感染风寒、卧床不起。
奈何这病秧子生了一副美人胚子,他的绝色容颜,女子看了落泪,男的看了自卑。
最后都只能感慨,女娲捏泥人的时候,对沈裴玉是精雕细琢,而其他人则是随手一甩毫不费心。
他这病一连烧了七日,怕也是活不久也。
燕京的百姓成日围在侯府,等着他的丧讯。
门口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接连赶跑了几人,才将门口的乌合之众赶走。
侍卫愤恨不平,他家世子虽然体弱多病,但从来没跟人红过脸。
甚至还会去救济这些人。
而这些曾经受过他恩惠的人,却在门口笑嘻嘻的等着听他离世的消息。
若非有这层官服在身,他定要好好教训这些人。让他们知晓这红花为什么能够别样红!
高烧中的沈裴玉并不知道大家对他的想法。
他陷入了一场巨大的梦境中。
在梦中,他恍恍惚惚的度过了极其悲惨的一生。
他看见自己居然是一本断袖淫-书中的主角,不仅要被人欺负,还药被多人一起欺负。
看着书里面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沈裴玉扶额,想要帮他逃跑,结果越跑被欺负得越狠。
更要命的人是,欺负他的人居然当朝公主的哥哥,也就是当今太子。
片刻晃神,沈裴玉的意识逐渐清晰,刚才那不是书上的内容,似乎是他之后的一生。
那画面还在脑海中不断的放映,宛如走马灯。
沈裴玉双手抱住头,企图减轻头痛。
过了许久,一切又回归平静。沈裴玉才开始思考这是哪里,刚才看见的画面又是怎么一回事。
但身边只有一本书。
在他看过去的时候,书本上方有一个方框提示,“点击订阅。”
沈裴玉不太确定是何意思,他选择将书踢远一些。
这一脚过去,书居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人,那人穿着打扮都十分的奇怪。
短发短衣短裤,简直好无礼数,不知羞-耻。
沈裴玉身世名门世家,自小就被要求衣着得体。
现在看着眼前这人,只觉得这人应该是个倔驴,宁愿被打抄家规,也不愿好好穿衣。
不过,他看眼前人有些熟悉。
对面那人只是看着他,“你应该知晓,你本是这书中的角色。我有法子助你破局。”
“嗯?”沈裴玉面上不动声色,静静的听着男人开口说话。
对面的男人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只见他抬手轻轻一挥,凭空出现了一卷画布。
画布上显示的正是他家。
沈裴玉看见年岁已老的父母围在自己床头,不吃不喝的照顾自己。
母亲十分憔悴,衣服也来不及换新的,原本整齐的发丝,此刻也十分的凌乱。手中握着的手帕还有刚吐出来的血。
父亲本是武将,血气方刚,此刻脸上也满是愁容,血丝爬满了他的眼眶。
沈裴玉红着眼眶,心痛不已的看着那画面中的两人。
“跟我合作,这样你的父母也能健康平安,还能避免书中的悲惨结局。”那人随手收起了画布。
沈裴玉顿在原地,垂眸思索许久才坐好,再次交流时,面上又恢复了刚才的冷淡。
“天下岂会有这等好事。”
“各取所需。我让你家庭幸福、身体健康。而你助我除掉反派,让我回家。我是系统,不属于这个世界,也算是给你交底,你可以信任我。”
“系统?”沈裴玉微微蹙眉,“所以你要除掉谁?我凭什么信你?”
系统并未解释,只道,“日后你自会知道。我现在不说也是怕你不同意,时机成熟我会告诉你。”
说完,系统一挥手,沈裴玉只觉得眼前一片空白,风声嘶吼着。
身体被卷入了漩涡之中,许久才停下。
悠悠然转醒。
沈裴玉再度睁眼,入目的是熟悉的床帘。额头还能感受到阵阵凉意。
正在暗自伤神的侯爷,看见睁眼的儿子,激动地说不出来话,只是喜极而泣的看着沈裴玉,想要扶他起来又怕伤着他。
快步起身,招呼候在门口的大夫进来。
他激动地说不出来话。
这已经是沈裴玉昏迷的第九日。
大夫把完脉后,告诉侯爷,“世子已经平安无事了。”
沈裴玉虚弱的躺在床上,看着高兴的父亲,眼角也泛着泪花。
他的意识逐渐回魂,脑海中开始闪现在梦中见到的全家满门抄斩的画面。
不曾感受过的痛苦如万箭穿心,纠缠着他,宛如亲临。
此刻被悲伤笼罩,他顾不得什么形象,一把抱住沈万山,痛哭起来。
这是沈裴玉第一次在父母面前失态,但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这也是沈裴玉逐渐长大后第一次虎扑沈万山,沈万山受宠若惊,但又害怕他太激动影响身体,赶紧拍拍沈裴玉,然后让他躺会床上。
沈裴玉也才逐渐恢复情绪。
“父亲,孩儿失态了。”
“有吗?我儿跟自己的父亲撒娇还不行啊。”沈万山宠溺的看着沈裴玉,“将乐,让你受苦了。”
将乐是沈裴玉的字。
将安将乐,女转弃予。
取字将乐只愿孩子能够平平安安开开心心。
沈裴玉不知沈万山何出此言,他少时多次昏迷,也不见沈万山如此感慨。
下一刻沈万山便解答了他的疑惑,“府中下人如此欺负你,你为何不说啊?若不是你晚上偷摸出去,又遇上大雪,着了风寒,我们还要被蒙在鼓里几时!”
沈裴玉自小就不受家里的这些下人待见,先是抢了兄长沈裴清的世子之位,后又因为病秧子的缘故,导致所有人都要偏让他。
他的兄长原本风光无限,却因为自己而远走边疆。
兄长性格极好,府中的人,特别是女性,都对他倍有好感,至于他这个不苟言笑郁郁寡欢的病秧子,自是不受待见。
院里的人面上对他还算恭敬,但总会在见不得人的地方偷摸欺负他。
整个院子没有人愿意跟他说话,沈裴玉心思通透,又善于观察,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些的想法。
他知道大家不喜欢他,所以也总是淡淡的,唯一的兴趣便是看蚂蚁之类的小动物,他甚至还在房间内偷养蚂蚁,每天就观察他们的行动。
但是蚂蚁窝很快就被发现了,众人以为是防虫不到位,将蚂蚁全部烧了,还给沈裴玉的房间进行了全面的清扫。
沈裴玉全程只是冷漠的看着蚂蚁窝被烧毁,众人都假装看不见那蚂蚁窝被精心布置,全把蚂蚁窝当做发泄口,一个劲的指桑骂槐,说蚂蚁鸠占鹊巢,不知好歹。
之后他便学会了夜晚偷摸出门,出门直奔燕京的河边亭苑,去那里坐着赏月。
这次大病也是因为偷摸出门遇上了大雪,半夜染了风寒。支撑着一丝力气回到府中,却来不及换下衣服。
也是因为这样,沈万山才知道沈裴玉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将乐,父亲没本事,连照顾你都做不好。”
沈万山手中的枪能抵御敌军的千山万马,护一方平安,却不能护自己孩子周全。
“父亲,这不是你的错。”沈裴玉不希望父亲自责,“父亲,我早知道他们对我有怨。那怨也并非没有道理。”
“他们也是在替兄长不值,没必要因此记恨。”沈裴玉这话说得轻巧,也只有他知道那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先是克扣的饭菜,然后是无人讲话的孤独,接着又是冬日沾了水的棉被……
他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之所以久病不愈也怪这些人从中作梗。但他也知道,生死有命怨不得旁人。
“将乐!”林悦一听闻沈裴玉醒了,就立马从卧房赶了过来。
看着坐在床上活生生的沈裴玉,林悦的泪再次决堤。
她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孩子,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好在苍天有眼啊!
“你院中的人,我都让她们去乡下的庄子上忙活了。你娘能在沙场上跟那些外敌博弈算计,却防不住家里人。”林悦同样在为自己没有做好一个母亲而自责。
但沈裴玉却不这么想,他一直都知道那些人的做法,但从未惊动过任何人,甚至会帮着那些人消灭一些证据,不让人发现。
一来他不想父母为了自己太过操劳,二来他觉得这是那些人在为兄长惩罚自己,自己的存在扰乱了兄长原本璀璨的未来,这是他该的。
“母亲,你和父亲都这般说,让孩儿心里不安。”沈裴玉坐起来,面色惨白,但是眼神却很坚定,“母亲,他们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你也别罚他们,也不要自责,让自己难过。我只当他们是在替兄长代为惩罚。”
林悦长叹一口气,“傻孩子,你既然知道,又何苦为难自己。”
房内陷入了一片寂静,林悦只是心疼的抚摸着沈裴玉的面颊,沈万山站在一旁,泪水迷糊了视线。
沈裴玉自是见不得父母这般模样,主动挑起了话题,“父亲母亲,孩儿这次大病初愈,又逢瑞雪,想去昙华寺小住一些时日,吃斋念佛,为侯府积攒些功德。”
昙华寺虽然是燕京的皇家寺庙,但除了特定的节日会被皇家单独征用,其他时候都是对外开放。
这里香火最旺,求签求愿也十分灵验。
这次沈裴玉昏迷不醒,他们也请了昙华寺的大师过来做法。
林悦二人对视一眼,便开始着手去准备了。
三日后,沈裴玉带着刚来的护卫叶舒去昙华寺了。
本来沈万山和林悦也是要跟着去的,奈何近日要举办千金宴,他们实在是走不开,加上皇帝临时召见,更是去不了了。
沈裴玉不在意这些,只是独自一人坐上了马车。
透过车窗,沈裴玉将京城和京郊的景色一览无余。
从城内的繁华热闹,到城外的白雪纷纷满是烟火气再到郊野的荒凉。
不过五十公里的路,却愣是处于两个世界。
昙华寺位置偏僻但香火很旺。
沈裴玉到的时候,上香的人已经挤满了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