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吓坏小孩子了大叔,没那么严重。”
安游的出场就像所有电影里的终极大恶人一样,笑意盎然,风度翩翩,纤尘不染,浑身发亮。他推开一间屋门走进走廊,打了个哈欠,让刘兑觉得那就像晚上起夜。
刘兑揉揉眼,“安游,手电筒快没电了。”
“坚持一下,等会儿小昂把他的宠物收起来就没有雾了。” 安游笑眯眯安慰他,又对林小昂说,“螣蛇游雾龙乘云,你的宠物真威风,再有条恶龙就更好了。”
林小昂警惕的盯着他,“谢谢。不过请你有多远滚多远,别想分我的魔骨。”
林胤咬牙,“林小昂!”
“别喊了林院长,您不觉得累么,这么累,何必苦苦撑着呢?”安游远远打量林胤一阵,林胤的脸色虽然不能变得更难看,但在安游变幻的目光中,的确有什么改变了。
刘兑注意到似乎有滩血在他的白衣内浸开,那两点暗红在林胤双肩处蠢蠢欲动,猛然间林胤咬住嘴唇一下低呼,血就如同花瓣,极快的一层层绽放开来,紧接冲开衣物,两朵地狱般红艳的花,竟然在林胤冷白无暇的脸颊旁绽开。
“血饵!”
林胤沙哑的念出一个词,手一松,失去束缚的龙没命的逃窜,林小昂在空中挥挥手,那银白色的虫子又卷着一股烟雾折回来,在迅速行进过程中骤然缩成一缕细光,在小孩手指间蜷成一枚蛇形戒指。
刘兑几乎看呆了,目光好容易回到林胤身上,不由得又呆住。
林胤喘息了一阵,面色平静的对着安游,“是你把血饵花的种子交给那个笨蛋让他带进来的,是么?”
“笨蛋是说我?”刘兑指指自己,看到众人均一副默认姿态,只好也沉默,好吧,我是笨蛋,我笨到让你们挨个玩儿,有求我救妈妈的,有陪我冒险的,我还站在这里等你们评选年度最笨奖!
安游拍拍他,“别理他,你再笨也是我小弟。哦,手电可以关了,里头的能量是地底精灵身上采集来的,不太好找呢。”
刘兑感动的想,幸好安游不嫌弃我笨,可怎么这么不对头呢,好像问题不在于我是不是笨,而是……
“把人推下地狱你还装天使,见过无耻的,没见过你这么无耻。”林小昂一语指出症结所在,“你背上的罐子呢?装神弄鬼带个氧气罩,其实是为了弄那个罐子进来吧。”
“锐利阿小鬼,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安游的自傲无可救药的发作起来,“听你说妈妈在罐子里,刚好又是个小白兔,哈哈,血饵花的籽正是红色的,你说这是不是命中注定咱俩要做搭档!”
“没文化吧你。”林小昂正色道,“白兔的眼珠不是红的,透明的。”
安游,“……”
刘兑,“是吗???”
林胤,“幸好你不是我生物系的学生。”
显然什么也挡不住安游重现犯罪经过,他继续眉飞色舞道,“反正刘兑分不出来就对了!我把血饵花籽弄成眼球状,泡点水不就是标本了么?从窗子爬进来时顺手放在标本中间,然后在走道里布了幻术——就是你们俗称的鬼打墙啦,再下楼把刘兑接进来。等他被吓得稀里哗啦时,林院长自然御驾亲临,林院长也知道自己的体质,血饵花籽一旦嗅到血的味道就会钻进去。”
这番话后走廊内静默良久,有人在思索,有人想杀人。刘兑沉吟半天,总结了一句,“安游!你差点吓死我。”
安游说,“有这次经验,下次你就不会了。”
“林院长会怎么样?”刘兑担心的看着林胤越来越虚弱的表情。
安游轻松的笑了笑,“这种花有个别称,地狱之花。一般来讲,只要沾血,不吸干不罢休。”
“啊???”刘兑说,“会死人的!林院长会死的呀~!”
安游笑而不语。
林小昂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半截骨头,又抬头看了看林胤,“那胤儿你照顾好自己吧,我走了。”
林胤靠在墙上,盯着林小昂的背影,没力气骂人。
“喂小鬼,不等等我?!”安游追出去,狗一样吐着舌头。
“滚。”
“五五开。”
“你和我的小虫商量吧!”
“啊!别放出来……好无情~~~”
刘兑站在林副院长身边,踌躇,是不是该拨打120?拨通了又该怎么说?快,派辆车来,一位院长身上长出两朵花,那花正在吸他血?!
不好吧……
会把精神科大夫一起招来的。
林胤最终受不了他,捂着嘴巴咳嗽几下,甩甩手,“滚。”
刘兑说,“可……”
林胤摸出手机,按了个号,“喂,你来一下。”
挂了。
哇噻,好酷!刘兑看得目瞪口呆,都快死了还这么镇定。
“你到底走不走?!”林胤冲他吼,却被自己呛到了,弯下腰一通咳。
刘兑后退,“我走我走。”
“等等。”林胤却拦住他,“这件事情你有必要知道,小昂拿走的是封魔山的封印,如果没有它,这座山随时会发生塌陷地陷火山爆发或者别的什么不可预测灾难。”
“……什么山?”刘兑说,“这里不是蜂窝山么!”
林胤笃定的说,“封魔,蜂窝是因为先人口耳相传产生的误差。”
“哦。”
“不管怎么说,封印失窃有你很大责任,所以你也有义务把它归位。”
刘兑没有推卸责任,低着头若不可闻的,“……嗯。”
林胤又咳了一阵,勉强靠墙撑住身体,“想想你的档案,我不介意多添几笔。”
刘兑说,“不要啊林院长!”
“那就去干你该干的。”
“……”刘兑跑出几步,慢慢停下脚,回过头,“林院长您不会死吧……”
林胤肩头的花已经有人脸那么大了,花瓣的色泽妖艳欲滴,无比诱人。他无比疲惫的扶墙而行,走进一间实验室,刘兑不放心的跟上,扒着门看林胤熟练地将格式器具搜集在解剖盘上,而后靠于案台,拉开自己衣领。针头扎入颈动脉之际,一缕赤红沿着胶管迅速涌入容器,做完这些,林胤抬起头,对刘兑露出个阴森的表情,“想看看我怎么对付它吗?”
刘兑尽量不引人注意的向远处移动几米。
林胤慢慢的像是自言自语,“……这种花……在寄主的血液中萌芽,冲破肌肤而至外界……它的根蔓生遍寄主的每条血管,也就是说我没办法把它从身上弄走,但它一旦吸干我身上所有的血,自己也会枯萎……我完了,它也完了……”
“那岂不是两败俱伤?”
“不,花败的那一刻,就是它播种的时候。它靠其他生物的血来延续自己的生命。”林胤这么解释的时候,语气里含着难以化去的讽刺和沧桑,“世世代代只能是寄生。”
“……真可怕。”
“地狱里才有的花,只有下过地狱的人才能得到。”林胤说着,声音骤然弱了下来,在刘兑瞪大的眼睛里,胶管一端鲜血呈井喷之势,而血饵花也似乎在竭尽全力同它抢夺最后一滴血。在双方的努力之下,林胤精致的面容迅速干瘪下去,眼球凹陷,头发干枯。
刘兑觉得自己在目睹一个人从盛到衰的快进版,最后林胤瘫呈于解剖台上,就像被大气压压扁的躯壳,或者放了几千年的干尸,完全没了生息。
就在这一刻,他肩头的花开到最美最大,然后发出噗的一声轻响,它们化作一蓬血雾,在空气里散开。
刘兑张大嘴巴,用力摇着头,后退,后退。
林胤就这么死了。。。
刚刚还在和他说话的生命,一眨眼不到的功夫就消失了???
难以置信……
刘兑僵住时,一个人越过他向前走去,到林胤面前,皱眉看了看那具干尸,似是无声叹了口气,转身又默不作声的走向刘兑,在他眼前把实验室的门关紧。
那人是数学系的黄老师。
门关上良久,刘兑才给自己解冻,脚尖一动,碰到什么,风离的打火机静静躺在那里,两粒殷红的球状物静静的挨着打火机,刘兑看着它们,在不由自主的后退中,突然双眸妖光一闪,飞快抓起血饵花籽放进衣袋。
刘兑狂奔而出,恍若逃命,穿过生物实验楼大门的一刹,水波一荡,一个红影子自他身上脱出,留在了楼内。刘兑浑然不觉的跑远,一身红色战袍的影默然立于原地,黑发散肩,恨恨的看着远去的人,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指节错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