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渊话还没说完，李智飞已经跑出去几米了。

陈渊心道不愧是老玩家，对危险的感知就是敏锐。

他选了一个与李智飞相背的方向，混在奔逃的人群中，许昌平却毫无默契地跟陈渊选了一边。

穿着玩偶服跑起来犹如小孩蹒跚学步，速度不可谓不低，陈渊喘着气对许昌平道：“你去那边，”说着下巴朝另一个方向扬了扬。

许昌平笑：“聚在一起虽然容易被一锅端，但分开跑更是会被逐个击破。我在你身边，真到生死存亡的时候，你可以先一步杀了我通关。”

陈渊脚步顿了一瞬，紧接着若无其事道：“攻略任务还没完成，杀了你有什么用。”

“砰！”

那堆黑色劲风逐渐凝聚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发疯一般摧毁着操场上的所有东西。

说话间两人已经跑出了操场，陈渊丝毫没有犹豫地往宿舍楼跑，许昌平紧跟在他身后，一身轻便衣裳，跑得比陈渊优雅多了。

许昌平：“我说过，我可以随时被你攻略。那个负五十的攻略值是我对李三的，不是针对你。”

陈渊挤开人群，嫌头套实在碍事，一把摘下单手拿着。

“你跟李三曾经不是挺好的朋友吗？就是有再大的隔阂，何必这么憎恨。”

许昌平一直挂在嘴边的笑缓缓放下，眼中情绪不明：“是吗？我都不记得我跟他是朋友了。”

陈渊侧目看了他一眼，便扭回头。

“骗你的，你跟他明明一直不对付。”

许昌平像是松了口气，道：“是啊。”

陈渊心道许昌平这人有问题。

他怎么会记不清他和李三的关系？

这个世界所展现出来的“事实”，确实是两人关系一直不和，那张照片的存在突兀得像一个bug。

但陈渊不认为它是bug。

如果李三对于许昌平来说只是一个普通的，甚至是关系不太好的同学，他可能会愧疚，会难过，但不至于会痛苦到选择结束生命。

极度痛苦的前提是“在意”，因为太过在意对方，所以才会因为自己的懦弱，或者对方的背叛而心陷囹圄。

如果照片所记录的是事实，许昌平又为什么要撒谎？隐瞒他和李三的关系有什么好处？

又或者……并不是故意要隐瞒。

“陈渊！”李智飞的声音猛地传来，陈渊抬眼一看，就见李智飞先一步到了宿舍楼下。

陈渊加快了速度。

只差两步时，陈渊却是脸色骤变。

“小心后面！”

李智飞的身后，突然出现的人形黑色物质扭曲爬行着，以极快的速度靠近。

他听到提示，预感到了危险，却是大叫一声，头也不回地跑到陈渊身后，急促道：“快！攻击它！”

陈渊也急：“我拿什么攻击！”

怪物堵住了宿舍门，三人果断调转方向。

李智飞：“你不是大佬吗！都什么时候了，快拿点道具出来。”

陈渊裤兜空空，连根物理学圣剑都掏不出来。

而且……

他怪道：“谁跟你说我是大佬了？”

三人的速度完全比不上黑色怪物，眼看着怪物都要咬到屁股了，李智飞欲哭无泪：“你快别装了，再装下去我们都要死了！”

李智飞笃信陈渊是大佬开了小号，如果不是大佬，怎么会得到这么重要的角色身份，又怎么会在对副本适应良好的情况下知道这么多关键信息。

陈渊顿时明白李智飞是误会了自己的身份，但攻略计划又不能往外说，只能叹了口气，道：“新人，纯新人。”

说完也不管李智飞信不信，看到黑色已经蔓延到了脚后，见逃不掉，竟然骤然停下。

李智飞还没消化陈渊“纯新人”的话，余光中突然没了他的身影，回头一看，陈渊竟直愣愣站在身后几米处。

黑色怪物已经攀上了陈渊的肩膀。

李智飞近乎怒吼道：“你干什么！快跑啊！”迟疑了一瞬，就要去拉他。

陈渊却蓦地笑了一下。

“是我招惹的它，也该由我来承担。而且我收了你的报酬，现在也还是你的‘保镖’，应该保护你。”

“报酬”两字加了重音。

李智飞愣了一下，不过两句话的功夫，黑色已全然将陈渊包裹在内。那怪物吃了陈渊，竟然也没再追杀李智飞和许昌平，反倒是转身而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李智飞还有些发懵。

许昌平看着怪物扭捏而去的背影，眉头紧锁，神情格外严肃。

李智飞看到许昌平的表情，心里慌乱无比。许昌平之前一直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现在连他都感觉不妙了……

他脑中越想越糟，猛地拉住许昌平的胳膊，喃喃道：“他已经没救了……任务怎么办……任务……”眉头一沉，转而目光灼灼地看着许昌平，“对了，还有任务！我只要保护你活过今天……”

“他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保镖？”许昌平突然开口，打断了李智飞的呓语。

“啊……”李智飞一时间没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反应过来正要开口，许昌平却摆了摆手，兀自道：“算了，等你没了，我也让他给我做做保镖，那个破规则得改改了……”

许昌平后面的话很轻，李智飞没听清，但“没了”两字倒是听得清清楚楚。

他咽了咽口水，“没了”是怎么个“没”法？

陈渊下落不明，眼下唯有紧紧跟住许昌平这一条路可走，他于是更加用力地抱住许昌平的胳膊，后者眼神扫过手臂，淡淡道：“放开。”

李智飞全当听不见，许昌平走一步他也跟着碎步而行。

“用这种低级方法困住我的下场，你应该知道。”

听这意思，先前的藤蔓和怪物老师果然是因为周越绑架了他招来的，但李智飞此刻已然顾不上这些，脖子一梗，强装镇定道：“我一个人肯定拦不住你去死，横竖都是完，不如拼一把。

许昌平嘴角抽了抽，微微抬手，李智飞以为是要动手，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结果半天没动静。

他睁开眼，就见许昌平只是整了整被拉歪的校服，竟任由李智飞这么攀附在他身上。

这下反倒轮到他疑神疑鬼了，“你不做点什么？”

许昌平挑眉看了他一眼，“他要保护你。”

“他”当然是指陈渊，李智飞心里百般交集，自己这是被爱屋及乌了吗？

陈渊都已经生死难料了，留下的福泽都还能庇护到自己，真是在游戏中难得遇见的好人。思及此，又悲从中来。

“不过你要是要这样死命拉着我，可就真的来不及去救他……”许昌平冷冷笑道，“他死了，我也没必要耐心对你。”

李智飞被那道冰冷的目光刺得不觉松开了手，但听到陈渊还有救，心里一喜，忙道：“那还不快走！对了，我们现在去哪？”

许昌平抬眼看向苍穹，绚烂的日光在视野里重重打下一道赤白的圆圈。

他收回目光，轻声道：“找死去。”

*

陈渊从小就是其他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人生得乖巧伶俐，学习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要说缺点，性格太过孤僻大概算得上一条。

陈渊对别人认为他不合群的评语并不在意。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觉得自己跟许昌平是一类人，孤僻、怯懦，并不惹人喜爱。

因此他对许昌平一直有种难以言说的亲近感。

黑色的雾气紧紧包裹着他的每一寸肌肤，酥酥麻麻的，却不难受。一缕格外浓黑的雾气顺着他修长的脖颈缓缓向上，攀援过洁白的下巴，用力地分开了紧抿的唇瓣。

雾气瞬间灌进口腔，强势侵占着他体内的每一点空间。

剧烈的头痛袭来，陈渊开始怀疑他的脑子是不是被黑雾吃掉了。

过了几秒，疼痛渐渐减缓，黑雾逐步退散，强烈的日光照射进他的眼中。

陈渊下意识眯起了眼。

“接下来，有请优秀学生代表，高三二班陈渊上台发言！”

浑厚庄重的声音在他的脑中炸开，陈渊瞳孔一缩，心里漏了一拍。

高三二班……这是他现实中曾经就读的班级。

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听见？！

他揉了揉眼，绚烂的颜色渐渐归于清明，终于看清了眼前。

高高的主席台上，秃顶的校长静静站在话筒旁，目光和蔼地看着陈渊，对他偏了偏头，示意他上去。

高台下，坐了满操场的学生。

陈渊感觉脑中某根弦“啪”得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