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渊将一张皱巴的纸条放在桌上。
金鱼草图案的纸面上，四个小字已经被晕染得有些模糊。
“这个是你给的吧。”
许昌平扫了一眼纸条，身体靠进了椅背里。语气轻快道：
“是啊。”
“这句话是写给你自己的？”
许昌平嘴角微勾，指尖在桌面状似无意的敲了一下。
“是也不是，”说着下巴向走廊的方向微微一扬，“你的朋友好像来了，在那里看了很久呢。”
陈渊闻声扭过头，只见李智飞趴在走廊的窗台上，聚精会神的听着他们的对话。
看到陈渊发现了自己，遂笑嘻嘻的走进来，一边道：“你们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太懂。”
许昌平偏头看着陈渊，嘴上却是在回李智飞的话：“在聊跟你们任务有关的事情。”
……
李智飞猛地顿住，脸皱成了一团：“不是吧哥，你也是玩家？”
这个副本里重要的npc都是玩家，那还玩个屁啊！大家坐下来聊聊天拉着手就把任务做了。
李智飞愣在原地头脑风暴，还没想通各中缘由，就猝不及防吃了陈渊给他后脑勺来的一巴掌。
“想什么呢，他不是玩家。”
李智飞不解：“那他怎么知道我们的任务……”
“我记得。”许昌平缓缓开口，语气轻快中竟带着一丝雀跃。
“我记得所有的事。记得你们这些玩家是怎样一批批的来，如何死在这里，又或者成功活着出去。”目光仍旧落在陈渊身上，仿佛陈渊是一个装满了惊喜的礼盒。“但你是第一个顶替了他的。
“他原本叫李三，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
17岁的许昌平，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中除了学习就是睡觉。
日子本该这么波澜不惊的过下去。周考，月考，再到高考，把这一切按部就班的过完，他就可以告别这个小城市，去外面的世界上向往的大学。
那一年五月份的洛城很不寻常的下了很多天的雨，同学们都在抱怨，许昌平很少参与到其他人的聊天中，面对连绵不绝的黑雨，他也只是沉默的看着窗外被雨打得凌乱的金鱼草花。
许昌平总是沉默，内敛的性格让他获得了边缘人的待遇，但他很享受这种感觉，他不明白读书的地方为什么要醉心于搞什么人际关系。
这种认知一直持续到某个潮湿的傍晚，那时他匆匆跑回宿舍拿书，却听见楼梯间里有些异样的声音。好奇心让他踏上了那节楼梯，于是便看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他的室友，那个和他一样沉默的李三，被几个流里流气的学生围着。人群中间的李三被推搡过来推搡过去，那些学生嬉笑着用吸剩的烟头去烫他的手，嘴上说着不入流的话。
那是他第一次目睹霸凌，他被吓得僵在了原地，一连几天都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直到那群人找到他，威胁他闭嘴时，他才明白他原本以为的舒服的游离人群，独善其身有多可笑。
被同学彻头彻尾忽视，被羞辱，被冷漠以待的感觉，并不好受。
他那时很害怕，对霸凌场景的恐惧让他做了一件蠢事。
——在老师询问时选择了沉默。
可笑的是，他确实没有勇气去揭发那些人做的事。
阴雨一直下到了高考结束都没有停歇，对李三的霸凌也从未停止。
在李三被带到没人的角落欺凌的同时，许昌平也煎熬的用刀一次次划破皮肉，好像这样就可以让脏掉的灵魂流出来，就可以分担李三所受的痛苦。
“你做这些事不觉得虚伪吗？”
李三看见他手臂上的伤，冷冷的说。
而许昌平只是沉默着穿上了长袖。
……
李智飞在外世界里大概了解了陈渊这个身份所经历的霸凌，也在学校档案记录里看到了对那次霸凌事件的调查。
【室友许昌平称对霸凌事件不知情，认为可能是误会】
档案里关于许昌平的内容只有这简短的一句话。
没人会认为许昌平对此事的心结如此深。
李智飞方才察觉到副本的险恶之处，处处线索都在指向霸凌，引导他们去注意被霸凌者，又尽力弱化了许昌平在其中的存在感，等他们坚定陈渊就是所谓的“将死之人”，就真的离他们的死期不远了。
许昌平手里玩弄着那朵蔫掉的金鱼草花，微微起身凑到陈渊耳边，轻声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清楚你们的身份的。”
呼吸的气体吹在陈渊耳朵上，不知怎的，竟觉得脸颊有些发热。
他侧目看着许昌平：“我告诉你的话，你会多喜欢我一点吗？”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陈渊是真心实意问的，再不涨点好感度他明天就要大难临头了。
宁辞生那边已经被他默认放弃，只能从许昌平这里想想办法。
“唔……”许昌平表情顿时有些古怪，低低笑了两声：“我还挺喜欢你的呀，你没感觉到吗？”
这种话陈渊说起来没什么羞耻心，但如果换作是别人对他如此。陈渊只会觉得无比肉麻。
李智飞听着他们的谈话突然变成了什么爱不爱，喜欢不喜欢的，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他私认为这是个表忠心的好时候。
“哥，他喜欢不喜欢你无所谓，我反正会永远爱你追随你的！”
他哥没准受过什么情感创伤，才会想要从别人身上得到喜欢他的肯定，这种缺爱的孩子就让他用汹涌的爱意来感化吧！
陈渊满头黑线，他给了李智飞一个假笑，咬牙切齿道：“谢谢，不过我很好奇你多大了。”
李智飞颇为不好意思的蹭了蹭鼻尖，“再过三个月就三十岁了。”
陈渊继续假笑：“我才二十四。”
言下之意是别再“哥”来“哥”去的。
李智飞尬笑：“这东西讲的是态度，是尊敬。”
许昌平很感兴趣的看着陈渊与李昌平的互动，好像光是看着他们互相说些没营养的东西就已经是件极其有趣的事。
陈渊突然意识到，这方小小的校园就已经是他全部的天地，他带着记忆周而复始的重复三日的光景，会不会感到无聊至极。
似乎是察觉到陈渊看他的眼神变得异样，许昌平解释道：“不用可怜我，被困在这里是我的选择。”
转而眉目一挑，道：“你跟住在我身体里的那家伙有什么矛盾吗？让你宁愿舍近求远的来求我的好感度。”
陈渊大汗，他知道的也太多了。
不过从宁辞生看到的画面会断掉也能推测出许昌平是知道宁辞生的存在的。
果然，许昌平下一句就紧接道：“我已经屏蔽了他，如果你要我帮你干掉他，我很乐意效劳。”
许昌平说得很认真，不像在开玩笑。
陈渊咽了下口水，干巴巴的道：“不用，让他活着吧。”
许昌平撑着下巴笑了一下，“真奇怪啊，明明互生嫌隙却还是不舍得对方死。不过你要是彻底放弃他了，可以来找我，我可以随时被你攻略。”
陈渊：……
过于暧昧了。
陈渊避开许昌平的视线，转移话题：“你今早说‘你昨晚应该杀了我的’，是因为听到了我的任务吧。”
——许昌平攻略值达到20，并杀死许昌平。
许昌平笑而不语。
陈渊继续道：“可你对此却接受良好，不像是第一次遇到类似的情况。还有你说来不及了，太晚了，说明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不想让我看见你在办公室对老师撒谎。
“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的npc，便不可能知道李三已经换成了我，你只会按照副本给你安排的剧情，亦步亦趋的往下走。”
让陈渊彻底确认许昌平不寻常的，是他对宁辞生的短暂屏蔽。
现在想来，那个屏蔽都像是许昌平特意给他们留的破绽，他自残的事只需要稍微检查一下身体就能发现，何必多次一举屏蔽他们。
李智飞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但他贵在很有作为一个抱大腿之人的觉悟，绝不多嘴。
他哥往哪走他就往哪走就好了，知道多了容易被灭口。
许昌平：“你很聪明。”
陈渊不解：“你为什么不向他道歉呢。”
许昌平看向窗外，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道过了，他也说他原谅我了。”
“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还会寻死，还会耿耿于怀？
陈渊转回头，对着陈渊勾了勾嘴角，突然道：“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唔……”，陈渊闻言拍了拍脸，确实感觉一股热气直冲头顶，脑袋也变得有些晕乎乎的。
李智飞看着他，说道：“哥你脸好红啊。”
陈渊眼神迷茫的看过去，皱眉道：“你的也是。”
李智飞摸了下自己的脸，惊叫了一声：“啊，我脸怎么也这么烫。坏了，头好晕……”
陈渊眼看着李智飞一下子扑倒在了凳子上。
不出三秒，他也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许昌平的身影变得零零碎碎的，越来越模糊。
许昌平起身接住了陈渊倒下的身体，眼也不抬的道：“出来吧，都看了这么久了。”
门外立时出现了一高一矮两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