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陶景带路，众人在身后跟着，距离越来越大。

不知过了多久，她们终于抵达台阶深处。

石壁上挂着灯，无风而动。

“你们怎么离我越来越远了？”陶景忽然开口，转过身面向她们，脚下动作不停。

秦泽兰道：“就保持现在的距离，对大家都好。”

“哦？师姐，”陶景双手负在身后，“这样也担心吗？”

“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不知何时陆向薇取出两把飞刀掷向陶景，她偏头躲过，不幸被秦烟丢出的一把短刀划伤了脖子。

没有血迹流出，只有一条黑色的口子，几根黑丝从里面钻出来。她似乎有点不可置信，抬手轻抚伤口，那些黑丝犹如毒蛇死死缠住她的手指。

“果然。”

陶景放下手，笑问道：“你们何时发现的？”

秦泽兰答道：“当然是一开始啊。我从来没见过她用同一把武器。”

走到飞镖掉落的地方，陆向薇从容捡起，擦了擦上面的灰，淡定道：“事后我去看过郑府，也问了阿景。我们都知道，没有一把攻击性武器能在她手里活过一个时辰。”

“况且，我都没见她笑过，你一来就嘻嘻哈哈一张脸，很明显不是?”

陆向薇思考片刻也答道：“确实，我也没见过阿景笑。”

秦烟、白眠二人也是点头。

齐临不答，只是默默退到最后。

秦泽兰冷笑道：“依我看，你应该去找不认识阿景的，或许还真能瞒住。”

“就算你们知道了又如何？”大量黑线从缺口中钻出来，纠缠成一对带状物体，声音由此传出，“不还是跟我走到了这里？”

五官配合着声音变动，姿态与陶景相差甚远，但所有人都忍不住关注她的表情，而不是她的话。

它们原形大约是某种生物的发丝，在本体死后经得怨气滋养慢慢生出灵体来，未得俗世记载，因此将其称为发妖。只不过受的是怨气，它们也不大能见光，因此常年居于地下。

平时它们只能骗来一些误入此地的普通人，吸干那些人的阳气对自身修为的助益并不大，所以它们只能把重心移到修者身上。

此前它们还从未遇到过数量如此庞大的修者，经查探后才知是不同门派将此地设为试炼场所。

但随意招惹在外的修者，难免会引起世人的注意，也许还会带来灭顶之灾。

实力最强的发妖便想出一个法子来。

它们与某种能造出人皮的族类达成协议，每年奉上一定数量的灵核即可换取各种生物的皮肤。因是长久协议，它们也得了别的好处——套进特制的皮肤中还能避免被灵仪探查出鬼怪的身份。

发妖们先观察传送到此的人的各种外貌，由地底的发妖加紧赶制人皮。随后通过摄取修者散发出来的灵力，发妖可以获取一部分信息，在此之后则借由记忆中人的身份骗取信任，再带领深信不疑的人回到地底，统一交由发妖王处置。

一般而言，大都不能活着出去。

她一说完，立即叉腰大笑起来，口中不断放出狂言，似要震慑住她们。

只有秦泽兰配合着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把她哄得十分高兴。

继续往前走，几人也按耐不住聊起来。

秦烟问道：“那你怎么还真跟着它来，还带上所有人一起？”

秦泽兰无奈笑道：“那也不能真跟它硬碰硬，万一它真有阿景的实力，只怕这回试炼要创造死人的记录了。”

陆向薇也点头。

秦泽兰摊手笑道：“我可不想死那么快。万一再撑一会儿就得救了呢？”

她们有说有笑，不像是步入险境的模样。

况且最定心神的是，所有人手上的红绳指着同一个方向——它的前方。

然而等走到它所谓的老巢时，包括它在内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一道光从天顶投下，细看才知是洞外燃烧的火焰。

巨大洞穴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一件武器，或残缺或完整，总之是密密麻麻。火焰沿着石壁上的发丝移动，清理所有污渍，看它布局情况现在大约是到收尾阶段了。

正中间站着一青带覆眼的人，正好丢开一把断剑。

“什么？这怎么可能？！”

秦泽兰震惊之余忍不住笑出声:“怎么，自己外出没多久，回来就发现老家被毁了?”

秦烟本来还没想笑，一听秦泽兰的话也没忍住笑出来，余下几人也都不约而同跟着笑。

“你、你们!”

陶景微动，取出一张大弓架上羽箭，瞄准它的瞬间手指松开。

它甚至来不及闪躲就被羽箭钉死在墙上，挣脱许久也不见羽箭有松动的迹象。

大概是要让它明白为何挣脱不开，秦烟及时补充这羽箭是陶景做过改动的，劝它早点死心。

秦烟放在袖子里的破符纸飞出，只见陶景并上双指控制符纸飞向它。

它讪笑两声，鼓起勇气劝慰自己：“不就是张破符吗，能有多大作用？”

似乎是听到了它的话，陶景停下手中动作，它也面露惊喜。陶景将洞口外的符纸召进来，火光照亮整个洞穴，也让所有人看清洞内惨状。

那烧了半截的符纸托举一团足有半个洞大的火团慢慢下降，陶景收回灵力，那火焰瞬间熄灭。

“用我教你的方法。”

秦烟等她展示完符纸的效用，不等那恶鬼开口求饶，强行半张破符塞入它嘴里。她口中念诀，只见火焰从它体内出来，烧焦的气味伴着黑色的烟雾一齐消散。

为了不让大家再受到什么惊吓，秦烟速战速决，让它来不及叫喊就彻底消失。

陶景取下青带，面无表情看向她们，只是眼中闪过欢喜。当然，因为离得太远也没谁能看到。

“阿景!”秦烟几乎要哭出来，她迅速跑向陶景，到面前时一个飞扑挂在她身上，含糊不清道，“这次是真的你了吧，刚刚吓死我了!”

秦泽兰无奈笑着叹气，又见白眠跟在她后面，不免攥紧了拳头。陆向薇见她这般，也只能拍拍肩膀劝慰：“毕竟是长辈的决定。”

等他走远了陆向薇又换另一套说辞：“依你们秦家的脾气，我看再过几年，等阿烟到你这个年纪了也会离家出走的。说不定又能给你们秦家黄了一门亲事。”

“哼。”秦泽兰冷笑两声，“真不知道那些长辈怎么想的，非得让所有人都凑成一对儿。”

“白家不也一样吗？”

“还是凤凰好，生不了那么多。”秦泽兰看了一眼齐临，迅速凑到陆向薇身边，“你说呢？”

陆向薇跟随她的视线，挑眉笑道:“你是说……齐家？”

秦泽兰点头：“虽说血脉单薄得可怜，不过凤凰至少不用背上一门亲事不是？先看过未来的情缘，要是心里满意呢就试一试，不满意呢就直接斩断，放过人家也放过自己。哪里像我们，非得强扭几筐瓜。”

二人吐槽过一些家族秘闻，心满意足地转移话题。

秦泽兰看插在墙上的羽箭，不免叹了口气，调侃道：“其实把它留下也不是不行。”

“正有此意。”

“没想到你们会来。”陶景给秦烟擦完泪后看向众人，“我本打算解决完这里就去找你们。”

“我们是跟着你来的。”秦烟指向刚死的发妖，“冒充你的。”

“我？”她似有不解，自己看到的只是一个人形灰影，并不知道它和自己长得一样，待秦烟解释过后也知道了来龙去脉，最后还是问了一句，“倒是我失策了，你们没受伤吧？”

“只有刚传送过来时遇到了一点意外，后来就看到你了，抱歉，是发妖。不过我们起先以为是有什么模仿能力的妖，并没有轻举妄动，所以也没出什么乱子。但是在屋外时，那头熊还真是有点吓人。”

“大约是和发妖一伙儿的。”

陶景问道：“还有活着的？”

“你没见到吗？”秦泽兰见她摇头，便追问下去，“你从哪里进来的？”

她指了指上方那个洞口，现在没有火光，只有几点暗淡的星光。

最初见到那几位冒充凌婋与长老的发妖时，陶景本打算直接解决它们，但听到一只濒死的发妖扬言要让自己老大给她颜色看看，她索性放走它，一路跟着到林中某处。

没想到这还剩一口气的发妖突然失去踪迹，她放出灵力感知周围环境，感知到脚下有一片巨大的空间，空间内充斥着怨气，陶景果断另寻入口，还真就到了它们的老巢。

那发妖正在报信，一抬头就看到陶景从外面跳进来，没忍住大叫一声，之后就死了。

听秦泽兰说完她们遇到的情况，陶景提议走她们来时的路。

几人说了许多，不多时又去角落扫荡，只等陶景清理这里的残局好一起离开。角落里的灵核几乎是堆积如山，陶景因说自己拿不下了，让几人自行商量如何分配。

走前，陶景不忘填补被自己打穿的洞口。

齐临只等所有人都走得远了，自己才到她身边去，低声问道:“你没受伤吧？”

陶景摇头。摇头过后又觉不妥，便摊手向他展示，果然连衣角都没破。

他轻轻一笑:“那就好。”

“你呢？”

“我?受了一点伤，不必担心，很快就会好的。”齐临看着插在墙上的羽箭，笑着看向她，“我第一眼就看出来，它是假的了。”

陶景点头。

“不是看你身上有没有卷轴的！”齐临声音忽然提高，见前面的人纷纷转过头来，他一时语塞，脸上一热恨不得钻回去。

前面几人越走越快。

沉默中先响起她的声音：“我知道。”

“你……你知道？”

一点凉意落在他手上，慢慢扩散至整个手背，离开一瞬后又贴住手心，从指缝穿过，化解他的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