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层楼浸在喷淋系统的水幕中,白花花的水如暴雨倾盆,喷得到处都是。
已经有人快一步冲去关消防阀,地面却早积起没踝的水洼。
踏进负一层开始,湍湍水流便从一边不断蔓延过来。消防铃持续发出刺耳的声音,Julian烦躁地咒骂一声,作战靴重重踏过漫溢的水面,溅起的水花揉碎了地上列队匆忙赶来的人影。
警方先他们一步。
空气漂浮的血腥气若有若无,抬眼又见墙面上几处深嵌的弹孔,Julian金色眉峰骤然紧蹙,舌尖抵着后槽牙再次暗骂。
自进入负一层至现在,他始终没有看到陈默的身影。
“不许动!”
即便铃声依旧震耳欲聋,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前方展厅内传来的呵斥。右臂猛地一挥,随行人员立刻随他朝着声源处飞奔而去。
展厅内的打斗痕迹比预想中要少。
一路踩着玻璃碎屑,直到深入模拟森林的茂密植被布景中,Julian才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影。
是陈默。
白皙肩脊完□□露在空气中,水珠顺着流畅的肌肉线条滚落,灯光下,每一寸皮肤都泛着羊脂玉般的光泽。
他腰线以漂亮的弧度骤然收窄,劲瘦的腰臀线条被皮质腰带掐出惹人遐想的弧度,正有水滴顺着那曲线缓缓滴落。
接过周围人递过来的外套,陈默窄腰一弯,紧接着脊背如弓弦般绷直。
喉结不自觉滚动一下,Julian还要细看,那段线条柔美却暗藏着爆发力的曲线却被衣料遮掩。
“头儿?”身旁的棕发雇佣兵犹豫,“还过去吗?”
地上还在哀叫的男人已被机械警察拖走,鲜红血痕在水迹斑驳的地板上蜿蜒。
Julian冷冷瞥他一眼,抱胸:“雇主又没买捉贼服务,去什么去?”
棕发雇佣兵欲言又止。那这么着急下来做什么?
旁边的美国佬肘击他一下,冲陈默方向努努嘴:
是不是瞎?
答案这不摆在眼前呢嘛!头儿这是被勾了魂!
陈默被围在人群中央,有人对他进行紧急伤情评估,还有人在急切地询问着什么。
他背对Julian,不疾不徐地回答问题。嘈杂人群中,Julian却总是一眼就沦陷在他的背影里。
通过一路上留下的痕迹,他能轻易在脑海中勾勒出陈默遭遇的险情。惊诧于对方敢赤手空拳对上持枪者的勇气,又欣赏对方火辣的脾气与柔韧有劲的内核,Julian克制不住地上前一步,恰好对上陈默侧转过来的脸。
陈默没有看他,目光扫视展厅,似在回忆当时情景。
他远远站在光与人群里,却近得令Julian心里悸动不止。
好似见到了命中注定的维纳斯。
他分明浑身狼狈,望向他俊美的溅血面孔,Julian却有种迟来的意乱情迷。
——不受控制地,他想起传说中魅惑人心的塞壬。
搜证机器人递出物证袋,路砚舟将手中染血的匕首丢进去,忽闻背后有人唤他。
“陈默。”
他挑眉回望,面上锐意尚未褪尽,“怎么下来了?”
眼角眉梢锋芒毕露,反倒衬得那张脸愈发美得令人刺目屏息。
Julian却偏要直直看望去,哪怕双眼发涩,也不肯移开目光。
他还想说什么,路砚舟却心系捉住黑衣人的后续,匆忙对他笑笑,眼下血红的泪痣仿若一颗燃烧的星子。
“还有点事,回头再聊。”冰凉的指尖搭在Julian肩上,路砚舟轻轻一拍,话音未落便已转身离去。Julian匆忙转身,却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丝混杂在潮湿水汽与血腥气中的淡淡香气。
——他擦肩而过,恍若一段注定不属于Julian的旖旎梦境。
黑衣人招供得很快。
路砚舟刚换下湿透的衣服,连伤口都还来不及处理,便听说对方已将所知全盘托出。
黑衣人姓胡,是展厅的技术维护员。
此人本就秉性卑劣、贪财好利,眼见既分不到变卖苍穹之泪的巨额财富,又难逃牢狱之灾,便怀着侥幸心理,将所有内情战战兢兢地和盘托出,只求争取减刑机会。
据胡某交代,他当晚之所以现身展馆,是因担心同伙行动失手未能拿到钻石,又怕计划疏漏导致自己暴露,一时冲动,便贸然赶来。
谁料钻石虽顺利得手,却迟迟无人与他联系。
更糟的是,Tebogo突然带人闯入——钻石被盗一事提前败露,整个展馆随即被彻底封锁。
他来不及逃,只能凭借对展馆环境的熟悉躲在负一层。先是在办公室避开第一轮搜查,随后又转移到右侧展厅,在那里藏匿了近一个晚上。
根据胡某供述,盗窃团伙主动拉拢他入伙时声称已制定好详细方案,只需他提供少量技术支持。
他坚持称自己被纠缠得无奈至极,才最终鬼迷心窍,但也仅协助对方团伙将基座对准管道口固定,并调试了雕像内的制冷设备。其余事宜他一概未参与。
胡某提及盗窃团伙共四人,其中为首的代号“老拐”,与一个外国人认识。
“但那外国人应该不是他们的老大。”胡某言之凿凿,“我们见面时,他们私下里骂过那家伙,说他说话含混不清,做事拖沓,舌头像在嘴里打了结,嘟嘟囔囔压根听不懂在说什么。”
想到什么,他又补充:“不过我们一起吃饭时,老拐为了拉拢我,曾吹嘘他们背后有‘高人’撑腰。”
“我问是谁,他神神秘秘地说‘暗网知道不?’再追问就又闭口不谈了。”
警方拿出逃逸男性设计师的监控视频让胡某辨认,他起初称不认识,直到听见对方说话的声音才最终确认。
“对,就是这个外国佬!”
新抓获的嫌疑人供述了大量关键信息。审讯结束后,警方结合胡某的口供,终于将由设计师David身上获得的线索与案件全貌串联起来——这一切路砚舟功不可没。
四楼的会议正进行到关键阶段,来不及等待,刑警老黄想办法与上面通过气,便立即赶来邀请路砚舟以重要证人身份前往会议室,补充现场勘查的新发现。
恰好想知道会议室里到底结果如何,路砚舟欣然应允。
此时Julian已经回到四楼会议室外,远远看见路砚舟的伤口仅草草裹着纱布,神色显得极不赞同。
他刚要开口,对方便跟着老黄和专职文员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明亮的会议室里,邬铮站在光幕边条理清晰地剖析着报告里的疑点。
与会者表情各异:
Tebogo撑着桌面,十指交叠抵在下颌,紧蹙的眉峰显露出他此刻沉郁的思索;南非领事仰首凝视光幕上的数据,指间钢笔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什么,薄唇紧抿如刀。
外交部领事司参赞李静坐姿端肃,神情平和有力,自带庄重气场。
而刘警官则双眉深锁,唇边两条纹路深如沟壑,不时将目光投到大门上,似乎一直在等什么人。
路砚舟等人推门而入时,所有人的目光应声汇聚。
邬铮原本面色平静、眸光无波,即便在这场涉及外交的重要会议中,也始终以近乎漠然的姿态陈述观点。
此刻望见路砚舟却倏地怔住,脸上难以抑制地闪过一丝急躁。
他迅速敛去眼底翻涌的情绪,视线不动神色地掠过那些触目惊心的痕迹:
对方湿漉漉的发梢正往下滴水;苍白面颊上,颧骨处凝着未愈的血痂;袖管下还隐约透出绷带的白边——整个人分明病体虚弱,却又无比精神。
指节几乎要掐进掌心,胸腔内,愤怒与后怕如潮水般交替拍打,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
邬铮不得不深吸一口气,遏制住指尖即将失控的颤抖,强迫自己以极快的语速继续分析,仿佛这样就能暂时忽略心底翻涌的惊惶。
“……另附镍钛铜记忆金属检测报告,请诸位注意页数三十九的材料分析第四部分。”
“合金中含有微量钇88同位素,我方证据显示——”他话语一顿,余光里路砚舟正迎着他的视线,眼尾轻眨,俏皮又风流。
却偏偏令他胸腔里翻涌的酸涩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桎梏,瞬间喷涌而出!
指尖在文件上骤然收紧,唇角微扯出一个近乎咬牙切齿的弧度,邬铮却仍以平稳语调将分析收尾。
钻石失窃案的所有技术环节里,我方监守自盗的可能性已被逐一排除。
而路砚舟作为关键性证人,带上来的新线索更指向一个核心信息:盗窃团伙不仅受境外势力指使,还与Tebogo雇佣的设计师存在协作——整件事的属性立即从外交困境的高度下降到了经济案件的层次。
包括Lindiwe Dlamini在内,众人心皆隐隐一轻。
外交部参赞李静适时上前,以温和而坚定的语调安抚南非代表,并承诺会积极找回钻石,维护友国利益。Tebogo也做出让步,话题便顺着后续合作的方向延伸开去。
接下来的部分,邬铮就不适合听了。
刚从会议室出来,他便急切搜寻路砚舟的身影。
“他们应该去处理伤口了,”甚少见到这位向来冷漠的咨询顾问如此迫切的模样,刘文松稀奇地看了一会儿,才往拐角一指,“那儿呢。”
风衣下摆甩出凌厉的弧度,他话音未落,邬铮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