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砚舟遽然弹跳起来，修长的身体灵活矫健如一道光。蹿出去那瞬间，就连邬铮都没拉住他。

邬铮面色骤变。

“陈默！”他暴喝。

但路砚舟一心都在那张消失的脸上，只留给他一个三两下跑远的背影。

风声呼啸，心跳在胸膛中擂鼓般作响。路砚舟身如飞燕，几个呼吸便灵巧地钻过后院里复杂的障碍物，顺着侧面楼梯向上。借用扶手的力量垂直跃上好几阶，他从半开的窗户里飞身而入。落在地上打滚两圈，起身时，那身影刚好消失在楼道尽头。

“陈默！”身后又是一声，似乎已经怒不可遏。

邬铮的情绪从未如此外露过，这简直是不详的征兆。

路砚舟却没来得及犹豫，朝那残影继续追过去。

连续两年的骑行让他腰细腿长，腿部肌肉流畅紧实。细长的双腿充分折叠又摆开，他瞬间便蹿出去好远。

偷听者熟悉这里的布局，不假思索地顺着走廊尽头的楼梯下到另一边的巷子里。路砚舟追得很紧，几次快要抓住他，又被推倒过来的东西拦住。

下午一点，巷道里不时有人出现。他急转着躲避来往的行人，眼见前面的嫌犯亦因此速度下降，路砚舟立马抓住机会，双臂展开飞身一跃，直直扑将过去。

嫌犯被撞倒在地，怒骂一声很快翻身想逃，路砚舟长腿一跨缠住对方，两人顺势扭打在一起。

“妈的！放开！该死，放开！”嫌疑人怒喝，铁青的脸因为愤怒而充血爆红。路砚舟躲避不及，在见到他面孔时倏然一愣，被对方一拳打在腹部，痛苦地缩起身子。

竟然是赵明，怎么会？

然而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

“操，放开老子！”赵明一把推开他。“滚！给老子滚！别多管闲事！”说着扭身而起，看样子要继续跑。

路砚舟不管不顾，锲而不舍地扑过去，也还给他一拳，却因为角度不对，只打在了肩膀上。赵敏怒骂着撕扯他的双手，转头时双目血红，额头青筋直跳。

像被逼入绝境的狂徒，那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竟出现一丝森然的癫狂！

路砚舟呼吸一滞，赵明不待他反应，暴呵一声猛地扑来，将他狠狠砸在墙上。

胸膛被挤压得瞬时下陷，似乎要听到肋骨爆裂的声音。脑袋嗡地一声陷入恍惚，路砚舟双目黑眩、后脑剧痛，满头冷汗地用力挣扎着，却被赵明死死按在墙上。

他痛苦地喘着粗气，视线还没完全恢复，余光却见一道寒光闪直直刺来。

不好！

猛然一惊，汗毛完全竖起！

下意识往侧边一倒，几乎同时，赵明手中小刀狠狠扎在他原来所在的墙壁上，将墙灰都剜出一块！

飞溅的墙皮打在脸上，路砚舟双腿发软，嗓子里干得冒烟。

对方有刀！

他吞吞唾沫，危险雷达在脑子里狂爆拉响，与系统尖锐的声音交叠在一起。

「跑！」619不断弹出警报，「打不过。快逃！会有生命危险！」

二话不说，他爬起来就往外跑。

巷子里的人早在他们互相扭打的时候就远远躲开，旁边的小店也紧急拉上门。路砚舟无处可去，又怕闷头跑进死路，便反朝刚刚来的方向奔去。

系统为他监视着身后的动向，赵明竟然放弃逃跑转身追过来，情绪上头、眼中恨恨，竟然非要他死不可。

巷道很窄，心在剧烈跳动，路砚舟明白自己必须在体力耗尽前找到脱身的办法，否则一旦被截住，必定逃无可逃。

「左转！」系统突然简洁指令。

他想也没想下意识照做，刚一转身，就被人扯着肩膀一把拉到后面，紧接着是重重两声。

小刀砸落在地面上，又发出一声清响。

血液还在血管里狂奔，路砚舟急促地呼吸着，大汗淋漓，听到声音不敢置信地向后看去，却见邬铮已经一脚将赵明踹在了墙壁上。

“邬铮！”他惊喜地。

赵明这一下伤得不轻，半天没爬起来。邬铮走过去踩住小刀，冷然道：“过来。”

腿还有点软，肾上腺素褪去，所有的疼痛都清晰起来。路砚舟老老实实走过去，每走一步膝盖都钻心地疼。

他白皙的手臂上布满细碎擦伤，双颊与嘴角亦有躲避不及的伤痕。最严重的地方在膝盖，原本笔直的小腿从膝盖处淤青一片，腿肚到脚踝上还有好几道掐痕。

邬铮胸膛剧烈起伏两下，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警察三分钟后到了现场，两个机器人将赵明提起来拷走，小李警员则小跑过来，请他们稍后做笔录。而在此期间，邬铮没有跟他说一句话。

虽然他还死死握着路砚舟的手。

他们坐警车回到警局。警方似乎还根据邬铮的要求从医院里带回了许多证物，下车的时候，路砚舟看见三台打印机被套在证物袋里搬回来，紧接着是几袋黄色的医用垃圾。

他好奇地看向邬铮，然而邬铮就像是打定主意不理他一样，不仅完全无视了他的请求，还对他的示好视而不见。

做笔录之前，他脸上身上的大小伤口先得到了简单处理。见习警员小李带他去见问询机器人，邬铮则是被请到了警察办公区，看样子吴警官有事情要请教。

“吵架了？”小李警员见两人都面色不好，忍不住问。

路砚舟垂头丧气，揉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痕，“从你们来之前就开始了。”听着可怜巴巴的。

“那可是有名的坏脾气的主儿，局里人尽皆知。”小李警员不由对他心生怜悯，“你是没见过他之前——嗨！不说了，反正不好搞是新海市出了名的，每次找他咨询案子，我们都得抓阄去。”

听他这样一说，路砚舟不由也产生几分好奇。“他很凶吗？”

小李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接案子看心情。无聊了不接，要出远门的不接，对接人讨厌的也不接——哦，他大概讨厌所有人——交流案件时那种冷得跟刀子一样的眼神扫你一下，完了什么也不说。我都觉得我问的问题是不是特可笑，或者就是他看不起我。”

路砚舟沉默了。

“其实吧……”他斟酌着词语，“ 他跟我住的时候还可以的，就……脾气没那么坏？还请我喝过鲜榨蔬果汁。”虽然难喝得让人想掀天灵盖。

“什么玩意儿？你俩住一起？”小李的眼神一下就古怪了起来，“不是吧，那种怪咖还能跟人一起住？诶，你俩在一起啥感觉？我们都觉得他是那种，怎么说，周围十米有人呼吸都会觉得烦的类型。”

“也没有特别怪咖啦。”路砚舟小声反驳，“总之他作为室友人还挺好的。算了，我感觉今天可能是我错了，我还是乖乖去道歉吧。”

小李耸耸肩，并表示他真是个上赶着的受虐狂。

路砚舟有点生气。

他决定单方面不要再跟小李说话。

做完笔录出来，邬铮已经等在问询室门口。

邬铮还是不理他，哪怕他找了好几个话题，又换着法子讲笑话逗邬铮开心。

“好吧，我错了。”快走到警局门口的时候，路砚舟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把按住室友的肩，声音很软很可怜地说，“我是不是让你担心了？对不起，是我没想好。”眼神清澈又认真，透得能滴出水。

那条布满大小擦伤的手臂就在眼前，白皙的胳膊上红紫交织，竟然有些凌虐的美。

邬铮牙根一痒，伸手抓住那还带着碘酒味道的手腕，将路砚舟拉到他身边。

“别生气了。”路砚舟见他终于没那么冷淡，顺势又凑近些，长长的睫毛几乎擦在邬铮脸上，“我就是头脑一热，当时也没想到对方会带刀……总之，我下次肯定不会那么冲动了。”

“邬铮，邬铮，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一辆车停在门口，邬铮突然后撤半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路砚舟还在可惜错失了这样一个和解的机会，就被他拦腰抱起。

突然腾空，他吓得紧紧抱着邬铮的脖子。年轻的室友身强力壮，单手抱他还能腾出一只手开车门。路砚舟稀里糊涂被送进后座上，紧接着，邬铮也坐进来。

“咱们这是去哪？”他第一次坐智能无人驾驶车，有些新奇地看着空荡荡的前座。

邬铮不咸不淡地：“回家。”

“终于理我了！”路砚舟抓住重点。

几乎又要叹气，邬铮说，“我已经通知过警方，他逃不掉的。”

路砚舟自知理亏，又乖乖认错，还发誓下次绝对不这样做了。

“所以凶器你找到了吗？”见事情翻篇，他迫不及待地问。

邬铮不是很想回答，架不住他软磨硬泡。

“用的是34G可溶微针阵列，刺入皮肤后不留创口，并会降解。关键证据是胰岛素药囊，他并不是一个聪明人。哪怕将药囊扔到垃圾堆里，也好过放回医院。但他还是不放心。”

“所以他专门带回去，丢进医院注射废弃物垃圾袋里。都是塑料废弃物，的确理论上更隐蔽。”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路砚舟好奇。

“我不用发现。”邬铮回答，“推理不是按图索骥。只用从已知的信息中推出他的思维方式和行为逻辑，之后的一切就像翻看书本那么简单。”

“真的假的？”路砚舟对这种说法很感兴趣，“我呢？你看看我。”

他特意将自己凑到室友面前。鼻息相交，邬铮不自在地略微偏过头去。

“陈默，我看不懂你。”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