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幕布缓缓遮蔽舞台。www.maixi9.com

在如雷的欢呼中, 许燃转身从侧面的楼梯退下舞台。

最后一支乐队是莫比乌斯。是所有人，包括许燃都等待已久的。

悲喜药店刚刚退场，场下呼喊“顾池”的声音已经蔓延开来。

许燃下台把琴简单收好后, 就往侧面的离场通道走去。

那里已经围了不少人，其他乐队的乐手、包括一些工作人员。

他看过顾池的开社汇报、雪浪岛和作为莫比乌斯的几次演出。

但对于大部分人, 只听说过校草顾池玩乐队，却从没看过他的现场。

今晚，几乎可以算是顾校草第一次的正式演出。

这人时常给人难以亲近的感觉，但在学校里很有关注度, 跟学生会长颜柏相比应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许燃先前就考虑过人气这个影响因素，但自觉颜柏没有太大的劣势。

今晚来看, 似乎自己也有些许加持。

幕布还未开启。

左右两边的直播屏幕上按流程播放乐队的展示视频。

金色的莫比乌斯环上, 一粒小球缓慢地滚动。

神奇的莫比乌斯环没有内外之分, 小球也一次又一次，宛如错觉般翻越环的两个面。

许燃很想知道顾池唱不唱歌, 一直盯着屏幕, 等待展示演出信息。

很快两个屏幕上打出。

乐队：莫比乌斯

成员：顾池（创作、主唱、吉他），傅芮（贝斯），宋杰（架子鼓）

歌曲：《雨骤降》

作曲、作词：顾池

编曲：顾池

原唱：顾池

这是一首完完全全属于顾池的歌。

片刻之后, 幕布升起，露出舞台。

跟许燃他们丰富而绚丽的效果不一样。

莫比乌斯三个人没有做服装搭配, 各自选择了自己的风格。

傅芮依旧是风骚浪子的奢侈品花衬衫，阿杰则是比较学生气的白色短袖T恤。

顾池站在最前方的立麦前，背金色吉他, 吉他的肩带是纯白。

平整的衬衫也是纯白，领口随意而松散，衣领上有淡金色的刺绣图案，跟吉他的金色相呼应。

手指搁在琴身，袖口往上别起一道露出腕部。黑色的简约短裤，搭红绿色带的白色古驰帆布鞋。

干净利落又有几分精致感。

许燃站在跟观众区隔开的离场通道里，听到旁边女生们的讨论声。

“顾池也太帅了吧。”

“你没发现他一直都很会穿衣服么？”

“穿什么都要看脸的。”

“他今晚是不是要唱歌？”

“是，好期待啊。”

“不会比许燃唱得还好吧？”

“谁知道呢。”

“今晚到底会是顾池胜出还是颜柏胜出？”

“哎，顾池胜了，许燃就不能跟颜柏去参赛了，我还是会给颜柏投票。”

此刻，舞台灯光平静而黯淡。

背后的大屏幕上只有一团缓缓氤氲的烟雾。

很快，白色的光束扫动，提示演出开始。

沙沙的落雨声渐渐变大，溢满这片空间，仿佛呼吸都跟着湿润起来。

吉他的单音旋律清脆而纯净，鼓点舒缓，连贝斯都很柔和。

开启时光的宝匣，五彩的宝石从里面飘然而出。

许燃想过punk，想过后摇，却没想到是一首节奏缓慢的抒情歌。

简短的前奏过后，顾池站在立麦前开口唱。

“傍晚七点，大雨蓦然骤降。

路灯倦懒，此刻漫步街巷。

人海茫茫，旅途安然。

有过雷雨，也有艳阳。”

在他开口的瞬间，许燃几乎有几秒的失神。

顾池的唱腔沉静，嗓音则清冷皎洁，但因为低音的厚实绝不会显得单薄。

像是红酒的醇香和微涩，在空气中缓缓释放，仿佛在疏远，却又在不知不觉间醺入心田。

如果许燃的嗓音是熨帖、是轻松、是性感。

那顾池的就是隔离、是迷醉、是空濛。

这首歌，是最简单的编曲，最朴实的和弦，连唱腔都简化到不能再简化。

旋律却完美而精粹。

每一个音符的恰到好处，把情绪勾在某个将坠未坠的微妙高度，如同用游丝把心脏悬挂在微风中。

清澈的吉他从容推进，层层堆砌出一片雾气，又被沉稳的鼓点驱散，迎接悠闲的冬日暖阳。

没有冒险，也没有旅行。

只不过是在不徐不疾地讲述一个没有起伏的故事。

过门部分的乐器合奏比较长，加入了一些爵士乐的摇摆节奏，提神醒脑。

“像一记耳光，扇出事与愿违的美丽。既然淋湿了，那就统统都把它抛弃。”

副歌部分，故意落了几拍，搭配慢悠悠的节奏，仿佛切换了时空。

场中，没有跳动和金属礼，大家都牵起手，随着舒缓的节奏和平和的灯光摇动手臂。

这是一首完全不炸的歌，但凭借着一点点推上去的巧妙节奏和完美无缺的旋律，有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如同莫比乌斯的后摇。

在他的旋律里，只有他所想要的气氛和情绪。

不管许燃他们刚刚过去的歌有多么炸，多么燃。

到这里，所有人还是能从这首返璞归真的歌里，品尝到深刻的感动。

顾池的东西，天生就有这样的力量。

所以，他无论离开多久，回来时还是能得到所有他想要的。

客观来说，悲喜药店的《宇宙烟云》更燃，更能让同学们为之送上一票，但不知道为什么，结果还没出来，许燃已经尝到些许失落。

“被天气困扰，厌倦了阴雨，想遇见一个你。”

点缀般的爵士节奏后，结尾也很平缓，却意犹未尽。

结束整首歌，许燃转身走去后场的途中，还能听到前面热烈的欢呼和喊出的顾池的名字。

接下来就是最令人紧张的投票环节。

或许是顾池这首歌让许燃想了很多，有关音乐，有关乐队。

到这一刻，他反而放松下来，一点也不紧张了。

先是名誉校长龚院士致辞。

“看到了年轻人的朝气”、“感受到了音乐的力量”、“北大以理工立身，但同学们也要全面发展”，老校长年纪大了，思路还很清晰，语速悠缓洋洋洒洒地讲了十几分钟后，终于要开始投票了。

学校提前随机抽取了2000名同学，作为现场评委。

提前分发了现场投票器。

工作人员先把五个创作请上舞台，站在白色的聚光灯下。

顾池站在最左边，神情平淡，目光随意地落在场中。

颜柏则在对上许燃视线时，比了一个ok的手势，其余时间都看向场中东南方向。

很快，许燃发现孟悦站在那里。

为了投票的公平起见，背后的星形大屏幕上，会对刚刚录制的五场演出进行精彩片段的回顾。

许燃认真地看着大屏幕。

“悲喜药店”的主唱，背着红色的吉他，完美地完成演唱和吉他演奏部分。

一如火声当年。

无论如何，从今天起，他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拿起麦克风，重新回到舞台。

这一刻，傅芮的两个问题终于如开闸般涌入脑海。

你找不找枪手，跟他有什么关系？

但是你回来帮颜柏，对他是好事还是坏事？

自己找不找枪手跟顾池没关系。

但是自己回来帮颜柏，对顾池只有坏处。

所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有一个念头，隐隐约约地在许燃脑海里，几乎就要破土而出。

但他不愿去想。

视频回顾还没结束。

傅芮突然走到旁边，问他，“你觉得这次谁会拿下代表权？”

许燃看着舞台方向，“我也不知道。”

“一开始准备这首歌的时候，顾池就说，编什么曲都编不过许燃的，不如用最简单的。”

傅芮这句之后，舞台上响起一段紧张的bgm。

聚光灯割裂天幕，颜色变幻。

投票马上就要开始。

星形大屏幕上，倒计时十个数后，无数的流星拖着耀眼的蓝色长尾，在五个人身后的对应位置开始累积。

舞台被梦幻般的蓝光淹没，显示投票数量的柱形图开始往上升高，颜柏和顾池的上升速度远超其他人，但很难看出谁更胜一筹。

许燃和傅芮也不再说话，屏息凝神地等待着结果。

两分钟后。

柱形图不再上升，显示五个人的票数。

最令人关注的两个，颜柏：756，顾池：756。

全场哗然。

竟然是平票。

旁边的傅芮也忍不住惊叹，“嚯，真想不到，居然是平票。”

现在怎么办？

代表北城大学的只能有一支乐队。

舞台下的红丝绒桌前，包括北大的校领导和茉莉天空厂牌的几个高层交头接耳地商量起来。

很快，龚老校长拿着麦克风起身，显然是要代表校方宣布结果。

会不会加赛？

会不会重新再次投票？

所有人的心脏都被提到了最高处，等待这尘埃落定的一刻。

老校长笑眯眯地开口：“我们北大建校上百年，是一所以工科见长的知名学府，我们的校训“德才兼备，以德为先”，既然两位同学的票数一样，我们商量过后，决定看两位的学分绩点，学分绩点高的那位代表北大参加本次的校际音乐节。”

学分绩点？

许燃心里卧槽了一句。

旁边的傅芮则直接艹了出来。

场中的同学们却开始热烈的鼓起掌。

显然，大家都认为这个决定公正英明。

许燃：？？

不愧是知名学府，这都要看成绩。

哎，学渣没人权。

现在就更刺激了。

顾池当然是吓死人的学霸，但颜柏既然能当学生会长，成绩也不可能差。

很快，评委们调出了成绩系统查看，满分5的学分绩点，顾池4.87，颜柏4.86。

令人窒息。

颜柏0.01分之差，失去了本次校际音乐节的代表权。

0.01分，许燃想起上次靠着自己，顾池考了一次满分。

不禁开始思考，如果那次没有满分，他还能不能拿到这次代表权？

但已经没有什么思考的意义了。

厂牌代表方已经上台为顾池送上了象征校际音乐节代表权的奖牌。

在无数道聚光灯的映照下，顾池神情沉静，单手举起闪动着炫目光线的飞翔茉莉奖牌。

虽然知道了最后的乐队的名字，也知道了乐队的主唱并没有给定。

自己占用了这个代表胜利的乐队名，还是没能改变剧情。

看着这幅画面，许燃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一直站在原地。

傅芮跟着大家鼓了会掌，淡淡开口：“许燃，你很厉害，编曲牛逼，唱歌也无可挑剔。但你这次，有一点不如顾池。”

许燃沉默着没说话。

但他感觉到，傅芮的话好像一根细小的针，正在一点点接近自己心底最不愿面对的那层泡沫。

下一秒，傅芮再次开口，把自己最不愿面对的那道真相，嘭一声戳破在空气中。

“因为，你只想赢，而顾池，他可以输。”

许燃垂在腿边的手不自觉地轻轻握住。

是，傅芮说的是真的。

自己只想赢。

因为压抑太久，离开太久，这一次重新回来，就只想赢。

可音乐和表演从来就不是为了赢。

无论编曲多么完美，多么有感染力，那到底是不是你最想要的东西？

但顾池为什么可以输？

因为……他不是为了他自己。

傅芮转过身，看向许燃，“许燃，你还没看出来么？”

许燃的喉结轻轻地滑动了一下，压着所有情绪问他：“看出什么？”

“《一段》是莫比乌斯表演那晚顾池自己传上去的。”

许燃错了错视线，语气里掺了几分刻意的不满，“我就知道，姓顾的又套路我？”

“他去大活找你那天晚上，我劝了他无数次，但他执意这样做。你说他不相信《一段》是你自己编的么？他比谁都信，排练时天天在805放呢。”

傅芮没有停顿，把一切清清楚楚地摆在许燃跟前，“他花了三年时间才决定重组乐队，这次校际音乐节对他的重要性可想而知。你不回来，他轻轻松松赢下颜柏，带着我们去参加校际音乐节，但他偏偏要把你找回来。

且不说他就算赢了，选你做主唱，你也可以强硬地拒绝，何况，他输的可能性也很大。而且，你今晚也听到他唱歌，他根本不需要别人给他做主唱。

干嘛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我辱骂了无数次，你知道他说什么么？”

许燃沉默地看着傅芮，等他回答。

“他说，只要你愿意，赢了，带你去参加校际音乐节，输了，亲手为你戴上茉莉天空的项链。”

太多的情绪翻涌，许燃觉得自己的声音已经无法继续保持完全的平静。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他，他在东校门等你。”

“我为什么要去？”

“他等到你去为止。”

傅芮留下最后一句话，离开了。

许燃又在原地站了片刻，顺着离场通道走出寻梦园，却不知道要去哪个方向，左边是东校门，右边是回寝室。

索性在岔路口的长椅子上坐了下来。

同学们从寻梦园走出来，经过这里时，又不少打量的目光飘到长椅这边。

很快，人流散尽，熄灯时间到了，各个寝室楼封闭。

许燃还坐在长椅上。

校内选拔的失败并不是他情绪无法缓和的根源。

是顾池所作的一切。

这个人实在是太了解他。

莫比乌斯，乐队，音乐。

所有他憧憬的东西，被顾池捏合起来，用一种完全付出的姿态送到面前。

大活八楼那晚的画面，反复在脑海中播放。

让许燃有些难以承受。

夏日炎炎，深夜吹来的风里都带着让人心烦意乱的闷热。

在长椅上坐了好一会，还是不知道要不要去东门。

安静夜色里，身前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平静却柔和，“对不起。”

许燃的喉咙有些哽塞，缓了几秒才抬头。

顾池倒也没有一直等在东门，不知道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许燃坐在椅子上，仰头看过去，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平静地问他，“你又套路我？”

顾池轻轻地抿了下唇，声音很淡，“我也不想的，但没别的办法，对不起。”一顿之后，又开口：“我给你赔罪。”

“怎么赔？”

“随你。”

“你忽悠过要给我唱歌，今晚才听到。”

“你要听，我就唱。”

“那你唱。”

顾池抬眸扫了一眼校园，“寝室已经关了，去Rainbow吧。”

许燃心里闷闷的，没什么笑意地勾了勾唇，“行吧。”

沸腾过后的校园显得格外的清静。

两人一起走出校门，打车往Rainbow去。

有很多话想问，又不知道要怎么问。

沉默地到达Rainbow，live house今天依旧没有营业。

顾池走到常坐的天台卡座，又走去后面的乐器陈列架，拿了把木吉他。

卡座宽大。许燃看他真要弹，安静地窝着等待。

各种现代化的降温通风系统让里面的空气清凉舒适，男生坐在对面，低头调整着琴弦。

他领口第一颗扣子没系，露出锁骨中间分明的凹陷和一段银色的项链。

很快，顾池开始唱歌。

木吉他的声音柔和，男生的嗓音也清淡，一点不呱噪。

昨晚没睡，现在时间也挺晚了，许燃听着，犯困得厉害。

但脑子里还在想霍炎以前说过的那句话，“音乐的意义，为你生命中沉默的那个部分，找到宣泄和归宿。”

原来，宿阳从来也不像霍炎。

反倒是顾池，才是真正纯粹的自我表达。

在吉他停顿的一个间隙，他终于开口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池把吉他搁在旁边的卡座里，往前靠近，在一个能看清彼此每个细微表情的距离停下，神情认真地凝注过来。

“坚持让你回来，是因为你值得，而编曲，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有件事，我一定要让你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没人能像你这样理解我的音乐和我的世界。”

“所以，我无论如何也要让你找到自己前进的方向。许燃，你放心，我永远都会相信你。”

“因为，你是我最在乎的……朋友。”

许燃觉得自己的心脏被轻轻地捏了一下，喉咙再次哽塞，用轻而低的声音肯定地“嗯”了一声。

又听到顾池问：“你愿意做我的主唱帮我一起拿到校际音乐节的冠军么？”

“只要你需要。”

“我需要。”

Rainbow里安静下来。

顾池收了吉他，走回来时，许燃已经窝在卡座里沉沉地睡着了。

找了条毯子给他盖上，又坐在旁边看了片刻。

不远处亮着圆形的效果灯，白色的光线幽暗不明。

男生闭着眼睛，睫毛倒映柔和阴影，细碎的短发蓬松，看起来比以前软，脸颊的颧骨上，星球贴纸将掉未掉。

顾池伸手替他拿下来，指尖蹭过脸颊干净的皮肤后，俯下身如蜻蜓点水般吻了吻男生柔软的唇，轻声开口：“我的小主唱，不好意思我赢了，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