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山洞里，乔伊披着衣袍，在干草堆做成的小床上，蜷缩成一团，沉沉睡着。

在他手边，还有未编织完成的小衣服；七个宝宝躺在他衣袍里，暖呼呼地，睡得四仰八叉。

有马蹄声哒哒哒从远处传来，打破宁静的夜，越来越近。

直到停到山洞旁。

山洞门口，遮挡的木板裂开一条缝。

月光照进来。有人进了山洞。

一只手轻轻抚上金色的发丝，又轻抚沉睡着的白皙面颊，带着缠绵的留恋。

然后，好似下定了决心。那只手轻轻推了推乔伊的肩膀。

“乔伊，乔伊！”

有人在轻轻呼唤他的名字。

乔伊从沉睡中醒来，费力睁开眼睛。

月光下，罗米尔达出现在他面前。她单膝跪地，风尘仆仆，衣衫上都是黑红的血，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乔伊一下子坐了起来。

他瞬间清醒，意识到她遭遇了很严重的事，急到几乎想开口问她，却被她捂住嘴。

“嘘——”罗米尔达竖起手指在唇边，提醒他不要说话，又看向孩子们。

变成了小鸭子的宝宝们，躺在温暖的衣摆下，睡得正香，毛绒绒的脑袋露在外面，不时梦呓似地呷呷嘴。

乔伊庆幸自己没有情急之下开口，不然就没办法解除宝宝们的诅咒了。

又含着泪，着急查看她的伤势，害怕那么多血是从她身上流出来的。

罗米尔达按住他的手。

“乔伊，我没事。”她小声说，“这些血不是我的。”

她坐在他身边，跟他讲自己发生了什么。

“我刚从王宫里逃出来。王宫里，从国王，到侍从，所有的人，都是蛇变成的。还有奢奢…奢奢就是，就是那个红发男人，也是我的…”

说到这里，罗米尔达顿了顿。

她声音黯淡下来。

“宝宝们说得没错，奢奢他…也是蛇…”

眼前又浮现出那人在眼前幻化成蛇的样子，还有他拼命为自己抵挡攻击的模样。

做出恶毒事的是他，一直撒谎欺骗的是他，最后在关键时刻救她离开的，也是他…

罗米尔达内心有些复杂。

她眨眨眼，尽量先不去想这些事。

她拉住乔伊的手，尽量把前因后果尽快给他讲清楚。

“乔伊，我一直没告诉你，我的真实名字其实叫罗米尔达，是这个国家的王妃。”

她说，声音又小又快。

“就在刚刚，我跟国王彻底闹翻了。他要置我于死地！”

罗米尔达是王妃这件事，乔伊是知道的。只是，他以为她作为王妃一直过得很好，为什么会突然跟国王闹翻，又为什么国王非要置她于死地呢？

——是因为我吗？

他用眼睛急切地问。

如果不让她知道真相，是不是她不会发现国王是蛇，国王也不会害她，她就能和过去一样，平平安安地，做她的王妃…

“不，乔伊，跟你无关。”罗米尔达说，“我跟国王积怨已久，早晚有一场恶仗要打。只是我没想到，皇宫里所有的人，和整个禁卫军，都是蛇变成的。”

罗米尔达神色变得凝重。

她握住乔伊的双肩，望着他的双眼，尽量在有限的时间内把一切给他交代好。

“乔伊，我现在要去邻国一趟，那里有我认识的人，能为我提供兵力。”

她从马背上，卸下两个沉重的包裹。

“这里有我准备的食物和一些生活用品，足够你和宝宝们好几个月用的。”她说。

“这段时间，你们就躲在这里，不要出去。这里很安全，很难被发现。但外面这段时间估计不会很太平。王宫那边会四处抓我，也会抓你们。

她摸摸他的脸。

“你们好好地躲在这里。”她说，“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去邻国一趟，筹措兵力…”

听到她要离开，乔伊的面色变了。

他猛地扑到她怀里，紧紧抱住她，不愿意放手。

每次她离开，她都会忘记他，忘记她和他之间的一切。他不想再经历那种痛苦了，他不愿意再被她抛下，永远不愿！

眼角溢出热泪。乔伊埋首在她颈侧，紧紧抱着她，身体颤抖，无声地哭泣着。

罗米尔达回抱着他，不理解他突如其来的汹涌情感。

“乔伊…”她摩挲着他手臂，以为他是离别前的不舍，便笑了笑。

“放心吧，我一定会回来的。”她在他耳边，轻声安慰，“等我一借到兵马，打败国王，我就回来找你们，把你们接出来。”

说着，托起他的脸。

乔伊哭得鼻尖红红地，白皙脸颊挂满泪珠，清澈双眸映着她的影子，写满不舍和眷恋。

罗米尔达忽然有些心酸。就好像真是最后的诀别一样。

“乔伊，好好在这里等我。”她望着他含泪的眼，郑重道。

乔伊含着泪，使劲点头。晶亮珍珠，掉在地上。

——我会在这里等着你的。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他把自己的眼泪串成手串绑在她手腕上，又流着泪，吻了吻她的手心。

——一定要好好地回来。我和宝宝们，在这里等着你…

罗米尔达深深吻了下他的额发，又摸了摸孩子们毛绒绒的脑袋。

接着起身，走出山洞。

她最后看了眼山洞前痴痴守候的身影。

在月光下，骑着马，夜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