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在意他的语气, 她有很多事想问他, 但不知道从哪里开口。www.mengyuanshucheng.com

陈执偏偏头, 低着眼睑看她，“哦, 想起来了，当初你回来找我, 说喜欢我，但是不能接受高考前有亲密的举动，所以, 现在高考结束了，你是想跟我做？”

她微微蹙眉。

他冷眼看她，不等她开口, 又说：“但我没兴趣了。”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 放缓声音，“陈执，我们能坐下来好好聊聊吗？”

“聊什么？”

他好笑地歪头看她，她毫不躲避地回视。

两人无声对视。

陈执眼底的嘲意渐渐消散, 脸上没了表情, 他撇开头，声音淡漠, “当初跟我在一起是希望我保护你，现在高考结束了，回去做你的好学生吧。”

林初在脑海里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他不知道挺多事，但这不影响他知道其他的事。

比如, 他不知道她一开始就听到他们的赌，但他知道她跟他在一起的目的。

很多事他很清楚，只是不在意，也懒得费那个劲去计较去算计。

高考结束了，回去做你的好学生吧。

他放过了她。

以一种不激烈不繁琐的方式。

这好像是个挺不错的句号。

但是……这个句号画的圆吗？

这几天她一直被某种不知名的情绪缠着，坐立不安，今天见到他，那种不上不下的感觉更加强烈。

她努力捕捉，猜测这种感觉是什么？

内疚？

她欠他的吗？

林初看向他的左腹。

他为了救她，被徐逸捅了一刀，错过了高考。

但是，她是因为他才会被徐逸绑架。

但是，他又是为了她跟徐逸反目。

但是，如果不是他的朋友，那个叫楚陌的女生故意恶作剧发错误的包厢号，她不会在包厢里被徐逸灌酒，他不会跟徐逸打架结仇。

但是，楚陌在巷子里带头打了李思巧……

林初无力笑了下。

而楚陌是陈执喊来帮她教训李思巧的。

陈执为什么帮她？

因为那个赌啊。

又回到了那个赌。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赌。

那个赌是他跟他的兄弟们弄出来的。为了打发时间为了好玩，不惜欺骗一个女生的感情，幸亏她偷听到了，不然她会被骗得很惨。

如果她没偷听到，他来追她，顾忌他的混混身份她不敢反抗，他们在一起了，两个月后，他跟她分手。

按照日期算，他甩她的时候高考还没开始，李思巧会怎么报复她？她还怎么参加高考？

那个赌，是他们的错。

可林初并没有因为这个结论而感到轻松，那种缠住她的情绪没有减少。

林初总是想很多。

转学到这边以后，知道的越多，想的越多。绝大多数的事情，她都会努力想个明白。

当初被李思巧她们校园欺凌时，她也想了很多，想着要怎么摆脱，怎么找人来帮她，怎么让她们受到惩罚，一直在想。

直到后来她想到的都没有奏效，没有人可以帮她，她自己也反抗不了。

所以她选择什么都不想，她选择忍，在忍中让自己成长，也算是收获，好好学习，毕业离开。

在她与他的关系上，她起初也在拼命地想，想了好多没有出路。

身前的男生再度提步，擦肩而过时林初拉住他的手腕。

她看着他的侧脸，缓缓说：“我之前后悔过很多次，后悔跟一个混混身份的人交往，我觉得我不应该用这种方式换取保护。”

陈执牙根绷紧，没有转头。

眼前闪现她指责他是打手的画面，又闪现她被绑在足球场的画面。

“但是，我不后悔认识你。”林初继续说，一瞬不瞬盯着他，“我一直觉得细节能看出一个人。我观察到的你，陈执，你不该是现在这样的，你应该是好好活着的。”

陈执太阳穴微微抽搐，低头时看到她两个手腕上的纱布。

林初又想到李思巧发的短信。

他因为她跟秦勤闹掰了，毕业了，他的那些兄弟也都东奔西走，他应该做不了打手了。

一片黑色里浮现一抹白。

她抓着他的手不禁收紧，“我听说你跟秦勤闹掰了……那，你以后还会做那些事吗？”

他眸子幽深几分，仍然没有说话。

林初的情绪攀升起来，脱口而出：“陈执，复读吧。”

这句话说出的同时她松了口气。

复读吧，这对他是最好的，这一种色彩更适合他。

“陈执，不要再跟那些人来往，不要再做打手了。你可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一切会慢慢走向正规，会越来越好的。”

陈执闭了下眼，“你管的太宽了。”

“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复读，能好好学习的话，我想你不会再无聊，会戒掉烟和酒。”

他正要推开她的手顿住，他的眼神凉淡，望着天，须臾嘲弄笑了。

“你跟我在一起是为了寻求保护，你厌恶我做打手，你因为我被徐逸他们绑架，现在高中毕业一切都结束，你应该离我远远的，现在这是在做什么？嗯？”

林初定定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微微俯身逼近，漆黑的眸擒着她，“你内疚。”

林初抿住唇。

他捏住她的下巴，“你因为内疚想补偿我？”

下一秒丢开她的下巴，“我缺你那些自以为是的补偿？”

林初呼吸堵住。

陈执直起身，手揣进口袋，“最后说一遍，离我远点。”

他再没回头，大步离开。

……

林初躺在床上，脑海里是今天跟陈执的对话，还有他白色短袖的衣角。

林初在她跟陈执之间架了一个天平。她试图用数学的逻辑，将两人的付出与收获量化，安置在天平两端，将两人的牵扯理清后，再斩断。

她在天平的左边，他在右边。

她理清一件事，就甩掉一样东西，但到最后，所有的东西甩掉了，她的心情却压在上面，复杂沉重，天平被它压得不能平衡。

他们的开始是因为一个赌，如果不是她听到那个赌，她这辈子都想不到可以用跟混混在一起的方式保护自己。

他们的开始就错了，而最先出错的人是他。

后面所承受的就是代价。

但她依然心情沉闷，如他所说，是内疚，但是又有些她也不知道的情绪，揉在一起挤入她的身体。

她觉得该做些什么，所以等在警察局门口。

但他好像不需要了。

他们的生活将分道扬镳，到了九月大学开学，她会离开这里，往后他们的生活再无交集，只会越来越远。

就这样结束挺好。

但是又不好。

林初缓缓睁开眼，看着被灯晕染的天花板。

她要做些什么，这样会让她心里舒服。

她需要他也有这种想法。

-

林初做了一夜的梦，不同的世界，不同的色彩，醒来什么都忘了。

第二天她睡了个懒觉，再次醒来已经十点多。

下楼吃完早饭，她走进厨房

“姑姑，下午我要跟朋友去图书馆。”

校园暴力的事情之后，林趋跟林曲谈过很多次心，数落了她很多，也嘱咐了她很多。

不说别的，现在林初手腕还裹着纱布，她怎么可能还让她帮馄饨店的忙。

林曲放下手里的活，说：“去吧。”

又问：“跟哪个朋友啊？”

林初说：“班长童倩。”

林曲听林趋说过这个女生，是她那天告诉老师李思巧几个人的恶行。

不过，她不由问：“你跟她关系好吗？”

林初点点头，“还可以。”

林曲松了口气，觉得这事告诉林趋他肯定能放下一个担子。

他们都很担心林初会因为高中的事不敢交朋友，丧失交友能力，现在她愿意交朋友，是件特别好的事。

“行了，去吧。对了，要保持手机畅通，不然你爸爸又要骂我了。”

“嗯，姑姑再见。”

走出馄饨店，夏日的阳光直接落在脸上。林初抬头看向太阳，被那光刺到眼，她立马闭上，过了会，手挡在额头上，又忍不住看了几眼。

太阳放射着光，像刺猬一样。

林初想到一个人的头发，嘴角无意识拉了拉，提步往公交站走。

林初去了星时酒店，被告知陈执这些天都没有入住。

她想到林趋说的话，他跟陈执妈妈聊过，他妈妈说会好好教育陈执……所以他是回家住了？

这样也好。

如果他妈妈能好好照顾他，带他走入正规也很好。

林初这样想，又抿了抿唇。

那她想帮他补习的事情，是不是做不成了？

她边想边往景桐小区走。走到第一个路口不经意捕捉到一抹身影。

向西的一条路，没有任何遮挡物，太阳光盖在身上，男生白色短袖和头发微微发亮，他半耷着脑袋，拖拖拉拉地走。

他没有走到大路这边，提前拐进一条小道。

林初提步正要过去，被红绿灯拦住。她站在原地焦虑地等，几十秒的时间像过了几十分钟。

最后一秒，她提步跑过去。

林初没想到追过去看到的会是这副画面——

巷子深处，陈执和几个男生围着两个男生拳打脚踢。伤疤和痛呼声随着时间堆积。

林初站了好几分钟，呼吸麻木。

她不是第一次看到他打架，但是她没想过他现在还打架。

在林初的世界里，过去翻篇了，高中的生活翻篇了，一切重新开始。

但是，在陈执的世界呢？

林初也以为可以翻篇，毕竟毕业了，他身边的人要么继续上学，要么罢学找工作，混混小群体会被毕业拆散。

她不确定另外几个男生是不是他的兄弟，她不记得在KTV见过他们。

他在打架，他还受着刀伤。

为什么受了刀伤，经历了死亡他还这么不珍惜自己的命？

林初呼吸有点困难，她攥紧拳头，终于喊出声，“陈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