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夜时开始下雪了，雪粒掉在屋顶发出细碎的敲击声，苏宁是被冻醒的，睡时灌的汤婆子已经冷了，他在被窝里冷得脚都冻僵了。

起来去厨房烧水，地上已经铺了一层薄薄的雪粒，重新灌了汤婆子塞回被窝，又去东厢房把爷爷的汤婆子也换了，又加了一床被子，他才回去睡觉。

早上起来的时候，苏宁推门出去，外面一片白茫茫的，天空在雪的反射下变得很亮，好在雪堆的不算太厚。

苏俞林已经起来了，听见苏宁开门的声音，在堂屋喊他，“宁哥儿起来了？去厨房端热水洗漱，我煮了粥。”

苏宁应了一声进厨房端着水回西厢房，洗漱完就进了堂屋，进门后问他苏俞林，“爷爷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没睡好吗？”

“没有，本来就觉少，你昨晚给我加的被子？”

“嗯，下半夜就下起了雪，怕您冷。”

“睡得沉，倒没发现下雪了。”

两个人才吃完早食，就有人上门了，是村里人，几个大人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进来，脸上神色焦急，那个孩子哭的撕心裂肺的。

“苏老大夫在家吗？”

听见声音苏宁就起身出了堂屋，招呼几个人进堂屋，“在的，快进堂屋去。”

苏俞林看见抱进来的孩子，身上没见有什么伤口，问几个大人，“怎么回事？”

抱着孩子的夫郎回他，“早上起来在外面玩雪，脚滑摔了一跟头，右边儿的手便动不了了，一碰就哭，不知道是不是伤到骨头了，请苏老大夫给看看。”

苏俞林让他抱着孩子坐在桌边，仔细摸了摸右手骨头，摸到桡骨的时候发现是脱臼了。

“没有大碍，就是脱臼了，接回去就行。”

小孩子一直不停哭，另一只手一直在挣扎着扒拉右手，苏俞林便让苏宁转移一下孩子的注意力。

苏宁天生就很有亲和力，村里的小孩子都很喜欢他，他上去温柔的轻声哄了哄小朋友，小孩子注意力都集中在听苏宁说话。

苏俞林就捏着他的桡骨，把右手轻轻一拧，嘎嗒一声，桡骨就复位了。

苏宁拿出一颗糖递到小孩子右手边，他就伸出右手来抓。

抱着孩子的夫郎脸上放松下来，笑着对苏俞林说，“这立马就好了啊，多谢苏老大夫！”

“苏老大夫，他这个需要吃药吗？”

“不用，回去小心一点儿就行，小一点的孩子桡骨这里的韧带没发育好，很容易脱臼，再长大点就不容易脱臼了。”

他又问苏俞林多少钱的看诊费，苏俞林说不用，几个大人对着爷孙俩谢了又谢，这才出门去了。

“宁哥儿，我去一趟你大岭叔家，前几天他家说今天要杀猪，我和他说好了买点肉。”

难怪天还没亮的时候听见了猪叫的声音，还听见大岭叔家院子里有人说话，但苏宁睡的迷迷糊糊的，也就没管。

“好的爷爷，那我准备一下腌肉的东西。”

他进了厨房炒盐，准备一会儿腌肉，每年腌肉苏宁都要先炒盐，放一些花椒和香料炒熟的盐腌的腊肉更好吃一些。

没一会儿大岭叔就端着一盆肉跟在苏俞林后头进了院子，苏俞林手上也提着几条肉。

爷孙俩坐在厨房把肉腌好了，就端去柴房熏肉，柴房放的柴有好些柏树枝，还有香桂子的树枝，用这些树枝熏的腊肉有一股独特的木质香。

午后村口的陈兰花过来了一趟，说村里有人请她来问问苏俞林，想上门相看一下苏宁。

“苏老大夫，我想着都是咱们村里的人，知根知底的，您也放心不是？”

苏俞林想着倒也是，便问陈兰花，“是哪一家的小子？”

“村东头秦大明家的二小子，叫秦峸的那个，前几年一直在外跑商，现下回来说是不出去了，想娶个媳妇儿安定下来，今天早上孙桂兰上门找的我，请我跑这一趟。”

苏俞林知道秦大明家，但都是一个村子的，有时也会来找苏俞林看病拿药，只是来往不多，不大知道他家的情况。

苏宁则是听见陈婶子说秦峸的时候，心里跳了一下，有点诧异，心想怎么会是他。

“这两年我也带了好些人来相看宁哥儿，知晓他一直没同意是因为想留在家照顾苏老大夫您。”

又转头同苏宁说，“正好这秦家是村里的，离得又这样近，也不怕照顾不了你爷爷。”

“秦家条件在村里已是不错的了，再加上秦峸脑子活泛，出去跑了几年商，赚的钱不少，宁哥儿过去也不会吃苦。”

苏俞林倒是不计较这些，他就苏宁这么一个孙子，苏宁要出嫁，他肯定是要多给苏宁备嫁妆的，即使嫁了条件一般点的人家，也不会让苏宁吃苦。

他看重的还是郎君的性子如何，只要待苏宁好就行，“秦家这个儿子不常在家，也没怎么打过照面，不知性子如何？”

“秦峸人沉稳，做事也勤快，出去天南地北的跑也不怕辛苦，每次跑商回来还都要去外祖家看两个老人，看得出来人是很孝顺的。”

苏俞林听她这么说倒是觉得秦峸是个不错的，只是还是要苏宁自己看得上才行。

陈兰花也晓得这回事，说完了便转头看苏宁，“宁哥儿想想吧，见与不见下午都给我回个话吧。”

苏宁送陈兰花出院子去，回来和爷爷坐在柴房，苏俞林便问他，“宁哥儿想不想见见？”

苏宁想着本来自己就是想找个离家近点的，好照顾爷爷，现下又是在一个村，对象又是秦峸，他想秦峸在他心里和其他来相看的人好像都不一样。

“爷爷，我想见一见。”

“行，那我便请你李婶儿帮忙去回话。”

说完就去杨大岭家了，晚饭前李婶儿就过来了，说秦家明天就上门来，苏俞林又请她明天帮忙招待秦家人，李婶儿笑呵呵的答应了。

晚上好像又下雪了，苏宁睡梦中好像听见了雪积压在枝头后把树枝压断的声音，又听见了呼呼的风声，不过加了被子以后倒是没再被冷醒。

第二天早早的爷孙俩就起床了，苏俞林把院子里的雪扫了一下，爷孙俩就在家等着秦家上门。

李婶儿吃了早食就过来帮忙了，和苏宁一起准备了一些瓜子茶点，又烧了一个炭盆放堂屋去，辰时中陈兰花便带着秦家的人上门了，来的是秦大明两口子和秦峸。

一进院子李婶儿就招呼人进堂屋去坐，苏宁也跟着站在院子里，秦峸一进院子就看见了苏宁，苏宁也看见了他，两人对了一眼，秦峸一直盯着人不放，苏宁则很快垂下了眼。

秦大明和孙桂兰进了堂屋就看见苏俞林在堂屋坐着，忙笑着打招呼，“苏老大夫好。”

苏俞林见人进来了便叫几人坐着说话，又喊苏宁，“宁哥儿去泡茶来。”

苏宁点了点头，便转身和李婶儿出去到厨房泡茶去了。

陈兰花坐下就先和苏俞林说，“苏老大夫，大明和她媳妇儿桂兰你是认识的，这就是他家二小子秦峸。”

秦峸打了一声招呼， “苏爷爷好。”

村子里年长点的都叫苏俞林苏老大夫，倒是小辈的大多都是叫他苏爷爷，听着亲切。

苏俞林笑着应了一声，又让他赶快坐，他打量了秦峸一眼，人长得还算俊郎，身姿挺拔，看起来倒是沉稳有度。

苏宁和李婶儿端着茶进了堂屋，秦峸又忍不住抬眼看他，嘴角微微笑着。

孙桂兰看着宁哥儿，越看心里越满意，笑着和他说，“宁哥儿快别忙活了，坐着咱们说说话。”

说完又转头和苏俞林说，“苏老大夫，您家宁哥儿人勤快孝顺，又识字知礼，我实在喜欢，便厚着脸皮上门，替我家老二秦峸求娶宁哥儿。”

听见孙桂兰夸人的话，苏宁耳朵都羞红了，也不敢抬眼看秦峸。

苏俞林听了点点头，又听孙桂兰继续说道：“我家这小子，人自是比不上宁哥儿的，但人孝顺，做事也有几分魄力，靠自己在外跑商存下了一份银钱，现下决定成家安定下来。”

“秦峸略长宁哥儿几岁，会照顾人，他自己赚的钱成家立业是不难的，如果宁哥儿进了我们家，定然是不会让他受委屈的。”

陈兰花也在旁边说，“苏老大夫，秦峸这人别的不说，性子是个沉稳又谦和的，待人接物也大方得体，确是个好郎君。”

苏俞林转过头，眼神温和的看着宁哥儿，“宁哥儿性子温厚，不会与人为恶，家产丰厚与否我并不看重，我年纪也大了，护不了他几年。”

“只想他能找一个家庭和和睦睦，姊妹同气连枝的人家，若与郎君性格相合，那便再好不过了。”

听着苏俞林这样说，在场的几个长辈心中都有几分触动，苏宁记事没几年父母便离家而去，最后一去不回。

苏宁跟着苏俞林长到这么大，虽说吃穿不愁，还有赚钱谋生的本事，但爷爷总是不能代替父母在生活中的位置的。

“苏老大夫放心，宁哥儿若是进了我家门，我定把他当亲儿子看待，决计不会叫他过受人磋磨的日子。”

孙桂兰知道像苏宁这样的哥儿，想挑个比他们家条件好的人家是很容易的事情，但她心里也清楚，以她儿子的性格，既是喜欢苏宁，那苏宁过门以后就绝对不会让他受委屈。

“我知晓你家二小子是个好的，但是宁哥儿的婚事向来都是他自己做主的，我都听他的。”

秦峸看着苏宁，他心里并不知道苏宁会不会拒绝，但他想为自己争取一下，“苏爷爷，我一定会对宁哥儿好的，不会让他跟着我吃苦受委屈，我在外面跑商多年，也攒下了一份家业，宁我一定会让宁哥儿过上好日子的。”

秦峸边说边看着苏宁，这次苏宁看着他的目光没有躲避，因为他看见了秦峸眼里的坚定，也明白了他未尽的话语。

苏俞林转头看着苏宁，“宁哥儿，你怎么想的？”

苏宁看着他爷爷，点了点头。

他在心里想，可能是在山上遇到秦峸的时候，抑或是从杨毅家出来看见秦峸的瞬间，又或者是在集市接过秦峸递过来的屠苏酒时，秦峸好像在他不知觉间已经进入了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