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无数的纸钱如同漫天雨水从空中飘落,混杂着还有其他的纸质物。陈允从头顶上摘下一片放在手心里一看,是一张人形的小纸娃娃。
唢呐伴随着鱼贯而入的人闯入深院。为首的两个人戴着面具,后面的女孩子手里提着红灯笼,点点的红光在夜色里莹莹闪烁,如同海洋里迁徙的鱼类。她们的步伐轻盈又缓慢,朝着大门正对着的青铜门走,待走进了陈允才发现她们的脸上都化着妆,唇式两点,鬓发简单,身形成影。
丁琛憋不住气了,正想着偷偷呼吸一口,却听身侧传来一声响:栾竹竟然昏倒了!
不过脸恢复成原先的模样,不再唬人。
那一声响瞬间吸引了底下人的注意,女孩子们听到动静都停下脚步左顾右盼,好在她们似乎有些粗心大意,并不往天上看,于是复又继续走着。
陈允趴在瓦片上偷窥她们,而后就看到她们竟然穿墙而过!
“拿着,我先走了。”
她将手里的刀塞给丁琛,又从怀里找出一把小刀,纵身一跃尾随那只队伍。
丁琛嘴唇抖着,望向身侧昏迷的栾竹陷入了沉默。
从铜门入,明明方才还走得慢的队伍,陈允屏住呼吸,吃力地跟踪一会,最后还是跟丢了。
她暗骂了一声,可想找到出口几乎不可能,沿着刚才的路,用小刀在墙上刻下的印子全不见了。
她的脑子里闪过一个不妙的猜测:这小道可能是随机变化的,能不能找到出口全靠运气了。这猜测像是给了她心脏一拳,她靠着墙,摩挲着刀柄,强迫自己快速冷静下来后沿着墙边慢慢的走。
身后两边的墙在她走后悄悄变换了位置,将她包裹在看不见的地方……
栾竹做了一个很短暂的梦,梦里的他似乎在找什么东西。那是一条很窄的连廊,两旁开满了深红的花,花瓣大而艳丽,是他从没见过的品种。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追他,他漫无目的的跑着,最后累了就慢慢的走着。他记得他抬头望了望那些花,微弱的阳光从缝隙中挤进来,在空气中丝丝缕缕的看的真切,空中浮动着花香的浓稠气息好像在和他争夺着氧气。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出于好奇吧,他不由得伸出手想采摘一朵,在抬起手的瞬间,不知从哪流出来的血顺着胳膊一直淌到了指尖。他却感受不到,又或是习以为常了,对着阳光,血液暗红的颜色和那花瓣透过光线的液汁竟出奇的相似。他偏过脑袋凝视着指尖,最后无意识的含在嘴里轻轻吮吸了一下,那颗血滴立即滚到了他唇边。
铁锈的味道和着腥味顷刻间充斥着在他嘴里。
那感觉怎么这么真实。
…………
什么东西,好凉——
一瞬间,他睁开了眼。
梦醒了。
他看见自己面前摆了一面铜镜,里面印着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脸了,只是模模糊糊的显得并不真实。
他想:这梦做的真够久的。
不对啊。
他脑袋抖了一下,就被一个小姑娘轻轻碰了一下。
“哎?小姐,您醒了?先别动,我在给你贴花子呢。”
栾竹那疑似反抗的动作瞬间消失了,感觉身体凉凉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只是呆呆的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满头都插满了花簪,衬得那一点红唇越发嫣红。
什么鬼啊,这到底是不是梦啊……
应该还在做梦吧,要不然我头发怎么可能那么长。
他伸手摸了摸还没来得及扎起来的那部分头发,滑溜溜的,正好到腰。
身旁的小姑娘用手指在一个盒子里挖了一坨不明透明物,在他的额间轻轻抹开,又在栾竹身前摆着的桌子上捻了些什么往他额头上贴,动作轻盈,有种不顾他死活的美感。
栾竹视线往下滑,身上青红的衣料让他眼前一黑,再仔细瞧瞧,让他差点就昏过去了。
这分明就是、是婚服!
外罩的颜色从浓到淡,艳丽的红色配着翠绿的裙,怎么看都不是他一个男的该穿的衣服。
他虎躯一震,吓得腰肢一抖,却发现自己被几条麻绳捆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屋里不知点了什么东西,他猜测可能是香薰一类的,和着暖气肉肉的包裹住,令他作呕。
他扭扭身子,才一点动作身上就出了薄汗,热气冲上了脸,映得脸颊绯红,他压低了嗓音半是央求的说:“你好,请问一下,可以帮我送一下吗,勒着太难受了……”
还好,声音还是自己的,问题不大。
小姑娘听着他的话,歪着脑袋细细的瞧他,似乎在评估对方的危险程度。
栾竹被迫和她对视,对方看着也就十四五岁的年纪,白嫩的脸蛋和明亮的双眸,人畜无害的模样让他不由松了口气:好歹不像之前看到的那个新娘。
小姑娘的嘴角扯出一点弧度,露出一副称得上有人味的笑容,伸手替他松开了绳子,嘴里念叨:“现在小姐清醒了那就不绑了,小姐总是乱动可不行啊,错过了吉时那我就没法交代了……”
错过了吉时啊……
什么吉时。
难道是结婚?
谁啊……
我吗?
小姑娘梳头发的动作一下又一下,不知轻重的力度扯得他头皮隐隐作痛,可他感受不到般,只是脑子里胀胀的痛,CPU好像要烧掉了。
真是的,怎么还能梦到自己结婚啊。等他出了系统得去医院检查检查自己的脑子了。
我终于是疯了吗……他用颤抖的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滑溜溜的一如既往,那小姑娘见状拍掉他的手,怪嗔的叫了一声:“小姐!别用手摸脸,刚刚擦上去的粉就掉了——”
“什么小姐,我是男的,别瞎说。”
他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了并不关键的关键词,对对方进行了没必要的辩驳。
“这可是小姐的良辰吉日啊,您都盼了这么久,这新郎总算是来了。”
这姑娘准是开了自动屏蔽,鸟都不鸟他一下。
“快告诉我,这是梦……”栾竹嘴都要裂开了。
小姑娘奇怪的瞥了他一眼,满脸疑惑,复又变得高兴起来,“梦什么梦!这是真的啊小姐,您准是太高兴了,您要嫁人了!就在今天!”
这话让栾竹瞬间噤了声,他静静的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身上有种淡淡的死感。
他不想到系统里。
更不想在系统里结婚。
来个人吧,告诉他这不是真的。
“这是梦,不是真的,这是梦,我八字还没一撇啊,不可能去结婚啊……”
她认定了自己的小主子绝对是高兴昏了头,所以不理话他口中痴话,只顾着嘴里哼着不知哪处的民歌小曲,憋不住的喜悦像河水似的要流淌出来。
栾竹恍惚的忘记了反抗,任由自己被摆弄,不多时脸上的妆就完成的差不多了。
姑娘收着桌上的东西,动作麻利又迅速。栾竹趁着这个空挡对着镜子偷瞄自己的脸——眉毛的位置淡淡的,衬得其他地方越发明艳。
他忽然想到,以前人们结婚好像确实有这么一个习俗,新娘子的眉毛等待自己的夫君画。
似乎叫“画新蛾”。
他又细细看了看,总觉得怪怪的。
这是我的脸……?
吓人。
他感慨一下,脑袋总算清醒了,迅速把之前的事情大概过了一遍。
在屋顶的记忆还有,之后不知道怎么回事断了片,还有那个有点奇怪的梦。醒来好一会儿了,那个梦在他的记忆力变得影影绰绰。再之后就是坐在这了。
感觉有点像什么cosplay?
这系统之前确实提到过什么角色扮演的,不过上一个地图怎么没有这些要求?不会是系统又更新了?
前前后后一番思索,栾竹下了一个结论:他现在在扮演一个新人,疑似是凤玉,因为这里好像就她一个穿着婚服的“人”。
问题是为什么没有见到其他人?
他们难道也在cosplay?
“小姐,这扇子拿着吧,我要给您戴盖头了。”
栾竹手里被塞了扇子骨,视线浅浅扫过就被遮挡住了。
屋里点了红蜡烛,透过那盖头只剩下闷闷的红,压的他有些透不过气。
他想去问点什么,但感觉还是少说为妙,就敛着声拿了那画了登枝比翼鸟的扇子,不太自然的被搀扶着出了屋。
屋里的光渐渐落在身后屋外漆黑一片,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的呼吸和两个人的脚步声。这夜色凉风能醉人,栾竹脑袋昏沉沉的,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被扶上了轿子。
等到坐上去,他才回魂了般的想到了一个不得了的问题。
他要去结婚对吧?
所以,新郎是谁。
这个问题开始像身上的瘙痒,想佯装躲开是躲不掉的。
夜里的声音比白日里放大了许多倍,车子碾过地面的响声和着自己的心跳声都在撩拨着脆弱的神经。
两只手不由得从盖头下探进来出劲揉揉自己的脸,忽而想到脸上还化着妆,这身子仿佛和那什么新娘开了共享模式,他脑子抽了一下,竟然会想到妆会被蹭花掉——就又忍辱负重的将手抽出来搭在腿上安分的坐好。
那姿势,活像大家闺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