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阴冷的地下室,一只巨大的安第斯鼠吱吱吱四处爬行,浓烈的腐臭味充斥着整个空间。
安第斯鼠步子不稳,眼珠只剩下两颗巨大窟窿,明显已经眼瞎了。
但它嗅觉灵敏,凭记忆与味道不断爬向屋子另一端烂得不成人样的尸体。到达尸体面前,它激动地张开嘴开始进食。
它的腹部极大,这是一只临近产期的安第斯毒鼠。
室外,听着里面老鼠餍足的声音,霍铭欣慰地弯起嘴角。
“门不要上锁,等它生了孩子,自己出来。”霍铭好意地吩咐身后的保镖。
保镖点头:“是。”随后他推着轮椅将霍铭推回酒店。
酒店门口,一个保镖见到霍铭回来,急忙冲上前,“先生,刘将军有事找您。”
霍铭稍顿片刻,瞳孔里闪过一片隐晦的情绪,从容道:“嗯。”
刘森鸣来了有好一会了,他此刻正平静地坐在会客室里,从容不迫地品茶。
听见轮子转动的声音,他放下茶杯,缓缓转过头去。
“找我有事吗?”保镖将霍铭推到刘森鸣对面。
刘森鸣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望着他,轻笑:“没什么事,就是听说霍先生您要离开依克苏了,我特地过来道个别。”
霍铭闻言低低笑了两声,声音让人无法捉摸:“原来就这事啊,我还以为是联邦那边最近在催你那事呢。”
这事被霍铭直接当面点出来了,刘森鸣也不再隐瞒,他苦笑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了先生您啊。”
霍铭旋转着左手拇指的戒指,冷淡道:“要是这点小事都能瞒得住我,那我这个位置也不用坐了。”
刘森鸣眼中闪过一丝凉意,下一秒却不动声色收起来,继续狗腿道:“是啊,霍先生您无所不知,谁能瞒得了您任何事呢。”
霍铭对这些不达心底的阿谀奉承没什么表示,只是随意道:“关于这里死了17个医生的事我也早有耳闻,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想找出凶手确实有点难度。”
刘森鸣:“本来我想着他会再犯,可以找个机会把幕后凶手彻底揪出来,谁料已经过去四个月了,凶手竟然消失匿迹,没有一点行动。最近联邦催得紧,这凶手也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抓出来的。”
说着刘森鸣应景地叹了口气。
这种事对于霍铭来说就一件小事,他平静道:“这件事我可以帮你在联邦那边延长点时限,不过,我也有自己的要求。”
刘森鸣掀开眼皮望向霍铭,“何事?”
霍铭凉薄地浅笑:“我走的时候,需要跟你要一个人,我要把他一起带回首都。”
刘森鸣微锁着眉,“谁。”
霍铭正要开口,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他瞬间顿住,幽幽地注视着刘森鸣。
刘森鸣呼吸一滞,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便突然一黑,哐当一声就昏倒在了桌面上。
基地里,霍娴坐在窗前,眼前的场景陡然断开,她脸色有些难看,唇瓣逐渐抿成一条直线。
心底油然而生一股不好的预感。
霍铭要带走谁。
………………
刘森鸣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快五点的时候,他揉着后颈从桌面上抬起头,待看清坐在对面的男人时,他愣了一下。
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霍铭手里抱着一只漂亮的木偶猫,轻揉着它柔软的毛发,但每一的动作都像是要将猫的脑袋拧下来一样。
“醒了。”霍铭没转身,漫不经心问了句。
刘森鸣:“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左顾右盼望着整个会客厅,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何时过来的。
霍铭淡笑:“别看了,一把年纪了还能被人算计。刘森鸣,看来你也是活到头了。”
刘森鸣面上有些尴尬之色,他好歹也是一个S级的Alpha,战场上趟过了多少风雨,今天居然连被算计了都不知道。
刘森鸣揉揉脑袋,他大脑中对于最后见到的人一点印象都没有,心里不免产生了浓浓的愠怒:“我先告辞了。”
他说着就起身离开,刚走到门边,霍铭突然开口:“刘森鸣,我帮你争取更多的时间查案,你把燕裴给我,我要把他带回首都。”
霍铭这主意太突然了,刘森鸣握在门把手上的指尖一顿,意外地扭头回去望着霍铭:“把燕裴带回首都?”
霍铭点头:“对。”
刘森鸣:“理由。”毕竟来依克苏的医生都是经过重重筛选与审核,连档案都被钉死在这边了,想要离开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当然,对于霍铭来说没有什么难事,但是依克苏本来医生资源就不足,把燕裴带走,这算什么事。
他想同意都难。
霍铭:“你不用知道是什么理由,大不了后期我再给依克苏送几个替代的过来。燕裴,我是一定要带走的。”
刘森鸣锁眉:“霍娴那边你问过了吗?”毕竟燕裴是她的人,想要带走他霍娴那边肯定不赞同。
霍铭眸眼深冷:“她很快就会自顾不暇了,我不需要经过她同意。”
刘森鸣想想他也没什么损失,嗯了声就离开了。他并不打算参与霍家的家事。
………………
傍晚时分,基地里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是一个23岁左右的男Beta,面黄肌瘦,剪着一个干净利索的寸头,满眼憨厚诚实,一看就是贫苦人家出来的。
众人都不知道他是谁,出现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结果青年在基地呆了半天,一直保持闷声不吭,这种状态直到霍娴的身影出现在基地门口时消失,他咬牙愤恨地抬起手指,怒不可遏地指向霍娴。
“我要参她一本。霍娴一年前在厄利克斯军校仗势欺人,抢占本该属于我的保送名额,害我失去优等生资格,沦为平庸的毕业生。”
“她是潇洒了,拍拍屁股跟着部队的军舰就来了依克苏。而我呢,名额被抢占,功勋被不明不白地取消,沦为三无军人,被贴上了最下等的E级士兵头衔,每天在各种底层里受窝囊气。老子不服,踏马的凭什么啊,难道平民就只能受这种欺辱吗。公平在哪里,公正又在哪里。就因为她出生高贵,是个贵族,而我只是蓝星里最没钱没势的百姓,所以她就可以肆意妄为地掠夺本该属于我的荣耀。仗势欺人也没这样不要脸的吧。”
青年气得面红耳赤,汹涌澎湃地高声指责霍娴,句句义正言辞,满腔委屈,几乎是一次性全部将苦楚倾倒出来。
基地里刹那间陷入一片交头接耳中,在场的士兵全部窃窃私语。有人惊讶有人不信,有人则大声鄙夷霍娴这种做法。
场面格外热闹,唯独事件的主角霍娴单手插着口袋逆光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她蹙眉盯着对面的青年,不屑地冷笑,默声道:“手下败将。”
话是对躲在重重人群里的青年说的,其他人不知道霍娴说了什么,但他看懂了,一张脸红白交错。
“上校,他说的都是真的吗?您之所以能来依克苏,是因为抢占了他的名额。”
“上校,您真的是他口中说的恃强凌弱之人。”
“上校,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您也太过分了,是贵族就可以胡乱欺负平民吗?请您把原本属于他的位置让出来,还给他。”
“还给他,还给他,还给他。”
“把他的荣耀还给他,上校,请还给他。”
“上校,你给他一个说法,也给我们大家一个说法。”
大厅里一时之前沦为口诛笔伐的现场,乱糟糟的毫无秩序,全场慷慨激昂义愤填膺,为了一个公道声讨霍娴。
霍娴没有阻止他们的讨伐,她淡定地望向青年,“李倓,你的证据呢?说我抢了你的名额,拿出证据来。”
李倓咬着唇,他只知道满腔委屈无处撒,但要他拿出证据,他的确拿不出来。
“霍娴,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是你黑入学校系统把我们的名额对换了。因为一开始教官老师们都说了,来依克苏的名额是我的。本来已经板上钉钉的事,结果出发那天突然就变成了你。这不是你干的谁信。”李倓骂道。
“有本事你跟我一起到法庭对簿,你要是真的没鬼,就该坦坦荡荡。”李倓乘胜追击,咄咄逼人。
霍娴垂下眼帘,思索片刻,忽而抬头望向李倓,嗓音森然:“去呗,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李倓愣了一下,不明白霍娴这股子自信哪来的,明明他才是那个攥着公理的人。而她,干着偷天换日的行径,享受着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她有什么资格跟他叫嚣。
李倓愤怒:“霍娴,你不要得意得太早。”
霍娴还想再说什么,外面突然闯进一群着装正规的军人。
霍娴望过去,见到来人,眸里闪过一丝凉意。
这些是联邦正规军以及调查组。
带头的人,是她以前的主教官——赵望覃。
赵望覃大步走到霍娴面前,叹了口气,“霍娴,你擅自黑入厄利克斯军校教务系统改了志愿,这事影响重大,你现在已经被革职查办,目前你在依克苏所有的军衔全部取消,等调查结果出来再定具体刑罚。”
霍娴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她对这事突然被爆出来也仅仅意外了几秒就知道是谁干的了。如今联邦调查组都已经来了,她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等结果呗。大不了就是不干了。
“那我可以走了吗。”霍娴哦了声,闲适地开口。
被革职了那她也没留在这的必要了。
赵望覃见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更加无奈了,霍娴这人还是跟以前在学校时一模一样,给人的感觉就是无欲无求,活着挺好,死了也行那种。
“你目前在调查期间,行动范围会变窄,只能留在家里,等结果出来再做定夺。”赵望覃说。
霍娴嗯了声就抬脚若无其事地走出去了。
身后一群人目瞪口呆,没想到昔日威风凛凛的上校,竟然是靠抢夺别人的名额才来到的依克苏。
基地外,身后一直有监察员跟着,霍娴脚步不紧不慢,光明正大得很。
远处,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匆匆朝她跑过来。只一眼,霍娴心都沉了。
她大步朝他走过去,刚走近就被抱进了一个软绵绵的怀中。
燕裴自从来了依克苏就穿得挺厚的,反正她抬手在他背上摸了摸,也没摸到脊骨。
“霍娴,你吓死我了,我听说你被革职查办了。还以为你被关起来了。”燕裴埋首在她颈窝间,嗓音恹恹的。
霍娴安慰似的抚了抚他的背部,笑道:“这下真得吃软饭了,宝贝,你得赚钱养孩子跟我了。”
燕裴没听出她语气里的玩笑,他今天都快要被她这事吓死了,就怕她出事。现在听到霍娴这样说,他认真道:“嗯,我赚钱养你们。”
霍娴愣了一下,倏然抱紧他,“宝贝,你太可爱了。”
燕裴已经没心情可爱不可爱了,他想直起身,结果发现霍娴紧紧抱住他,他直不了,于是只能趴在她肩头问:“那你下面需要配合他们什么。”
霍娴:“就一些口供以及等他们查出真相,再依据具体情况判断我应该怎么判吧。”
反正她这个判处最重也就是取消她当前的职位物归原主,过往荣誉要么保留要么撤销。
但是于她而言这些都不重要,大不了重头再来。
她能拿一次就能拿第二次。
这个领域不行就换下个领域。
燕裴面颊蹭了蹭她冰冷坚硬的军衣布料:“嗯,你没什么事就好。”
他只要她没事就行。
霍娴手覆在他肚子上,隔着衣服摸了摸他的腹部。刚刚这人跑那么急,她总感觉燕裴很多时候都不记得自己怀孕的事。
莽莽撞撞的孕夫,她最近反正没事干,就好好照顾他们两个一阵子。
“我们回家吧。”燕裴不想继续在基地外搂搂抱抱了,有些尴尬,遂提醒霍娴道。
霍娴把他的围巾给他围紧,视线从远处撑着伞的女孩身上收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