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长黎摸了摸戒指上镶嵌的那枚精致的宝石,说:
“我只买得起这个克重的宝石,还用了一点点关系……你还记得戴维吗?全名戴维·加德纳,PREME集团的长公子,我之前拍过一条PREME的广告,他给我了一些优惠,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我的第一桶金,全换成这个了。”
他顿了一下,直到风吹响他们头顶的竹叶,才继续道:“生日快乐,颜序。”
如果说刚刚颜序还有借酒卖醉的嫌疑在,那他此时就真的是,史无前例地灵魂出窍了。
“其实在四年前我已经做过这件事情了,但我决定再做一次。”
魏长黎抓着颜序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郑重地说:
“时至今日,距离境内同性婚姻法律法案投票通过,已经过了13年。但事实上,还是有很多同性恋人因为各种理由,比如个人的挣扎、家庭的阻挠或世俗的偏见最终分道扬镳,自初期的法案热过后,同性结婚率连年下降,而离婚率则逐年攀升。”
魏长黎放轻声音道:“我知道婚姻其实很大程度上无法定义人与人之间真正的关系,但我可能比较传统,我希望……我希望从今往后我们签字,在彼此身上是有效力的,也是受到保护的。”
20岁那年我就这么做了,但失败了,换来了三年杳无音讯的分别。
那快24岁的我会再一次失败吗?
魏长黎无端感觉喉咙发紧,某个瞬间他忍不住在想,如果颜序这次也拒绝了,他该怎么办。
可这个念头仅仅一闪而过,又被更汹涌的期待压了心啊去,比起曾经那个惴惴不安,妄图用用一则程序认证来拴住对方的少年,魏长黎觉得自己此时多了一点平和与从容。
因为他相信颜序正在像他爱他一样爱着自己,相信这份感情是相互的。
夜色深处,宴会的喧嚣透过竹林传来,乘着风声来此配乐。
下一刻,魏长黎听见颜序极轻地呼出一口气,将那枚戒指脱了下来。
魏长黎微怔。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这个穿着盛装的男人却已经单膝跪在地上。
他用一种虔诚的姿态将那枚戒指戴在青年的手指上,而由于尺寸的原因,这枚小小的戒环放在魏长黎的手指间有些空,但那圈属于颜序的体温清晰地覆在了他的皮肤上。
“我没来得及准备,”颜序说,“借你送的戒指求婚可能会显得有些奇怪。”
魏长黎仍然怔着,他没反应过来,但身体已经先思维一步无放松下去。
“求婚”两个字落入他的耳朵。
他看着面前颜序,用一种不太确认的语气说:“你这算同意吗?”
许是沾染了一些醉意,颜序的目光比平时更灼人,即使在夜色的掩映之中,也流露出一种温柔至深的情绪。
魏长黎被那种眼神灼烧了一下,脸上后知后觉地烧起一点颜色。
这算是同意了吧。
颜序注视着他。
三年分别,一年重逢,四年前亲口拒绝他的场景曾一次一次在颜序的脑海中闪回,即使理智告诉他当时那是不得已的困局,但对颜序而言,他无法不在意。
魏长黎对于他算什么?
那是畸形童年经历中唯一纯白的底色,是年少时朦胧的梦遗,是忍不住制造的重逢,也是言不由衷拒绝后经年的执念。
而在这个夜晚,四年前的画面梦一般重演,但颜序很清醒,他知道这并不是梦,是魏长黎再一次坚定而勇敢地牵起了自己的手。
颜序:“我想问三个问题,可以吗?”
魏长黎闻声,点了下头。
男人低声问:“当年恨过我吗?”
魏长黎在这样的问句中摇了下头,但他想了想后,又说:“你想听实话吗?”
颜序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恨啊,”魏长黎盯着眼前这张无论看了多少次仍然觉得漂亮的脸说,“怎么可能不恨?”
“我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什么都顾不上了,喜欢到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可是颜序……你当年真的是头也不回地走了,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当时我真的、真的很恨你,颜序。”
魏长黎回想着,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即使过了四年仍然格外清晰。
其实成年人被拒绝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所谓的恨不过是在意,比在意其他一切都重的在意。
于是他接着说:“但是恨到最后又厌恶自己不争气,为什么明明说嘴上说恨,午夜梦回时仍然全是……你。那个时候,我是真的想要忘记你的,忘不掉也逼着自己忘,放不下也逼着自己放下。”
颜序视线微微仰起。
魏长黎:“后来我觉得自己放下了,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重新回到正轨,直到有一次电视里某个频道转播了一场国际会议,我看见你了。”
他无奈一笑,说:“一堆西方面孔里面唯一的东方面孔,好看得扎眼,和整个氛围格格不入。但然后我……就莫名其妙哭了,其实具体细节已经有点记不清了,但当时应该反应很大,魏长钧第二天就把原来家里所有的电视给卸了。”
“我还是很不争气,”魏长黎勾了勾唇角,“我偷偷在网上找过那个频道的转播,可那场会议的报道却怎么也找不到了。我找了很久才放弃,想着每天蹲守一下那个频道,说不定能再在哪场别的会议上……看见你,然而没有,那天下午我看见的好像是一道虚影,抓不住,转瞬就不见了。”
那一年,颜序成为了WBASI近百年来最年轻的特级科员,所有人都觉得他前路光明,恨不得将镜头的长枪短炮怼在他的脸上,连他的毛孔都拍摄得一清二楚。
但这个或许用不上十年就可以走上WBASI权力巅峰的年轻人,却一头扎进了一个非常理想主义的科研项目里,给世界上最弱势最没人关注的那些群体做心理创伤干预与修复,且凡事亲力亲为,绝非挂名来标榜自己的“慈善”。
这是个很难有回报的项目,就像硬币掷进海里找不到,大把的钱投进来也听不到回响。那些曾经认为他未来可期的专家团们统一转了风向,虚情假意地惜了惜人才后,就将视线投向了别处。
颜序抛头露面的“科研”灿烂得只有一瞬,魏长黎之后自然也看不到了。
“现在想想,我也不知道到底叫不叫恨。”
魏长黎不知何时已经弯下了腰,抓着颜序的手来回把玩,一会儿捏捏他的指腹,一会儿又压在他的脉搏上,感受那一起一伏的搏动。
过往……无论过往如何,在他心里其实已经算翻篇了。
于是他问:“那第二个问题呢?”
颜序:“那现在还爱我吗?”
魏长黎微微眯起眼睛看向他,似乎觉得他这个问题问得很没有水准。
“你要是问咱们谁的爱更多一点,这个说不定还能摊开掰扯掰扯……”
魏长黎转动自己手指上的戒环,但只转了半圈,就忍不住低下头,放轻气息,很珍重地在颜序的嘴唇上吻了吻。
“这个够证明吗?”
魏长黎退开一点距离,盯着颜序看了一会儿,又凑过去咬了一下他的喉结。
他有爱,也有欲/望。他哑声问:“最后一个问题是什么?”
月光照在颜序的脸上,打捞着他所有纷繁复杂的思绪。
几秒钟后,颜序绽开一个笑容。
“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去领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