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嘉楹一路上都在思考这件事,钟老师讲得再天花乱坠,那把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的所有权也不在他手里,他做不了决定,只有慈善基金会才能决定它的去向。
事情又绕回来,她只认识柳儒,难道还是要接受他的邀请帮他妻子的服装品牌宣传吗?
“没想到啊,那个柳儒居然管着他们那个慈善基金会的财务,款项用处全部公开。”向旻惊讶道。
乐逸笑道:“慈善基金会至少比纯粹给寺庙捐香火钱要好,好歹帮到人了。”
“人有很多面的。”闫铮说道,又劝曲嘉楹,“你也别发愁了,现在又不着急用那把琴。”
曲嘉楹缓缓点头:“也对。”
不过首先要给夏老师汇报一下这几天发生的事,刚好明天就有一节她的课。
曲嘉楹等着夏晓蕾老师夸她找到了自己的演绎风格,还有不小的概率持有一把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
没想到夏晓蕾劈头盖脸训了她一通。
“两派的技巧胡乱用!我是这样教你拉琴的吗?!”
曲嘉楹茫然地望着这位老师,自己终于在情感表达之外,在技巧上也有了自己的认知,难道不是好事吗?
她不觉得自己大胆创新了很多,只是两派技巧混用,全凭自己对曲子的感觉,哪种更好听,她演奏起来更顺畅。
“有些演奏家也是这么做的……”这是她在网上看了许多知名演奏家的视频后确认过的,虽然人数不多,但成就都不低,她也更适应这种模式,尽管现在还不娴熟,需要大量练习才能找到自己感觉最舒服的处理方法。
“你管别人做什么,你适合俄派!”夏晓蕾气得胸口堵得慌。
曲嘉楹连忙给她倒水,小心解释:“可是那样我不顺手,我现在的演绎难道不是更好吗?明年就要比赛了。”
“你还记得考试?!”夏晓蕾怒吼,“你这样的演绎,没有评委接受!”
“您的意思我明白,但也不至于那么严重吧?不是有您在吗?”曲嘉楹又辩解道,“再说了,那些演奏家在同一个曲目的细节处理都不太一样,这种也算俄派吧?”
夏晓蕾叹了口气,缓缓坐下:“你这孩子,怎么就不明白呢?我让你专注一派是有道理的,虽然明年的是国际大赛,但评委大部分是国内的,一半是法比派,还有一部分是东北那边成长起来的彻底的俄派,最后只有一小部分是像我这样受过两派教育但技巧是法比派或俄派的,你选其中一派都有大半评委会接受你的演绎,但你这样,只有最小的一部分接受你的演绎。”
“但我只要拉得好,就没有问题了啊。”曲嘉楹平静道。
“没有那么简单的……”夏晓蕾慢慢抿着温水。
曲嘉楹却松了一口气,笑着唤着“阿姨”:“我差点以为您是嫌我太有主意了,开始叛逆了。”
“我是那样的人吗?”夏晓蕾没好气道,“不如说我一直嫌你太没主意了,现在迟来的叛逆也不错,但是我真的觉得你这样不行,要知道国外的大赛评委也不会比国内这些老师好多少的,古典音乐界越保守就越抓着这些理论概念不放。”
“可是也有人成功啊。”曲嘉楹不服,“也许下一个是我呢,您不相信我吗?”
“但是我希望你走的更稳一点。”夏晓蕾苦口婆心劝道。
曲嘉楹明白夏晓蕾老师是为她好,但她自己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非要试一试。
她也因为音乐理念和乐逸,闫铮,向旻吵过架,但她总能赢,也许是他们退让了,也许她就是更对,但遇到长辈,她的意志和对方的意志都很强硬,谁也说服不了谁。
还是憋着一股气,曲嘉楹在学校琴房练习了一会儿,还是很烦躁,收拾好东西,在校园里转圈。
正好是午休时间,校园里几乎没人。
闫铮正在空教室里读谱,随意往窗外一瞥,看见背着琴盒仿佛在竞走的曲嘉楹。
“嘉楹!”他推开窗户大喊。
曲嘉楹抬起头,半眯着眼顺着日光望过去,阳光透过树叶打在玻璃上透出一道道光斑。
她站在树荫下等闫铮,时不时能看到变黄的落叶掉下来。
不多会儿,闫铮就从教学楼出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他关心道。
曲嘉楹沉默了一会儿,将自己和夏晓蕾老师之间的争论告诉了他。
“要不然我假装在她的课上改成全部俄派?”曲嘉楹忍不住想逃避。
闫铮摇头:“这不是和我当初对你隐瞒的性质差不多吗?再说了,你考试还是会按照现在的方法演绎,她还是会发现啊。”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我爸妈虽然和她关系好,可是他们都不懂演奏,一直以来都放手给她,他们就算支持我,也没法说服她。”曲嘉楹郁闷道。
闫铮带着她慢慢散步,一边以自己为例安慰道:“那我比你还惨,我爸会乐器,更加要指手画脚,尽管他很尊敬夏老师,但时不时还有很多意见,认为我应该怎么练习,学习新技巧的进展该到哪里了,他都要插手。”
“你爸和夏老师会因为你的教学安排争执?”曲嘉楹惊讶道。
闫铮无奈地点点头:“开始学琴那些年很频繁,他总想加快速度,但夏老师认为我没练好,基础要扎实,我天分不足,我爸最开始不愿意承认,后来才认命,不催进度了,可到了参加比赛的选曲和转中提琴,他依旧总是和夏老师意见相悖。”
“可以想象。”尽管闫敬最后放手,但曲嘉楹对他的印象还是没有太多变化。
闫铮拉着曲嘉楹在湖边的草地上坐下,秋天午后的阳光晒在身上,暖融融的,很舒服,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她有些犯困。
曲嘉楹不愿枕着琴盒,躺在草地上,用手臂垫着,半天都找不到舒服的姿势。
闫铮看不下去了,拉着她靠在自己身上。
曲嘉楹犹豫了两秒,还是顺势躺在他腿上,仰头看着天空。
闫铮看着静波湖面,也没过多解释,而是顺着之前的话题继续轻声道:“我一直很羡慕你。”
曲嘉楹的视线移到他身上:“是吗?”
“你的天赋当然是一部分,还有是对叔叔阿姨的,他们不像我爸妈那样管得那么严。”闫铮叹息道。
“可是我也并不轻松。”曲嘉楹说道。
“我知道,因为你选了更艰难的路。”闫铮说道,“和你比起来,我选了更轻松的一条路。”
因为闫敬在省交响乐团,闫铮毕业至少能进省交响乐团做助理指挥,曲嘉楹明白他所谓的更轻松指的是什么。
“可是你也想要走到更高处,并不是心甘情愿接受这条退路。”
“至少我有退路。”
曲嘉楹笑道:“这样说,我也有退路啊,在机构做小提琴老师。”
闫铮笑了起来:“所以你怕什么呢?就按你的想法去演绎吧。”
曲嘉楹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说的没错!”
“至于夏老师那边嘛,你找蔡睿老师,让他帮忙吧,他会小提琴和钢琴,指挥也是国际水平。”
曲嘉楹不知道闫铮的主意有没有用,但现在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校交响乐团排练结束后,她拦下蔡睿。
蔡睿先勉励了她几句,最近她终于找到感觉了,还比他想的更进一步,是真的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夏老师那边我会帮你劝一劝的,不过你能不能也帮我一个小忙?”蔡睿问道。
曲嘉楹自然是先答应了,可没想到问题无比棘手。
“向旻最近或者说这学期都不来上我的课,作业也没交过,这样下去,我这门课他肯定要挂科,就算整个学期都缺勤,至少作业要交吧?”蔡睿叹气道。
指挥系和作曲系本来就在一个学院里,同样是五年学制,很多课程都是互通的。
这学期不学蔡睿指挥的这门课,明年还要重修,可应该还是他教,向旻必然还是不会上课,最后会导致拿不到毕业证。
曲嘉楹已经预见到了未来,她没法苛责向旻因此浪费了自己的才能,以她对向旻的了解,他本身也不在意这些东西,二十出头的年龄,自己感觉有大把挥霍的时间。
但曲嘉楹也不希望未来向旻为此后悔。
“您和他有什么矛盾吗?您找他好好聊一下吧。”曲嘉楹根本没法解决,解铃还须系铃人。
“他不愿上我的课,更别提和我讲话了,我也不奢求太多,至少让他完成课业吧。”蔡睿摇摇头。
曲嘉楹不好意思追着长辈问他们的隐私过往,她怀疑自己追问了,蔡睿也不会讲,但是上次试探了向旻,他也闭口不谈。
她咬咬牙:“向旻也不愿意讲,您能稍微给我透露一点吗?”
蔡睿怅然道:“我一直都想道歉,是不是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