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笑了一下,黑色的眸子里浮现出一丝无奈,微举起双手:“那倒没有。”
对面两个人摆明了不信,尤其是殷冉,一脸的“你说啥不重要,反正我也不会信,但要是不小心蛊惑到白月舒——呵呵,你就等着回炉重造”的威胁,审视的目光仿佛要把这个满口谎言的卑劣复制品、间谍机器人的喉咙缝紧。
纪望游摇了摇头,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地都把目光移向白月舒,后者面无表情,相较于一刻钟前的他已经冷静了很多,无论是惊喜还是悲伤都悄然溜下眼睫,不被他人窥探,眼里只剩下复杂和打量,有高阶执行官平时执行任务中的风度了。
纪望游看着,眼里划过丝缕不易察觉的欣慰。
白月舒不知道有没有看到,他沉默了一会,偏过头,对殷冉征求意见般地询问道:“一时半会也说不明白,我们回去吗?”
殷冉再看不爽某个装模作样的“复制人”,也不能真把“人”不负责任地往垃圾桶一塞了之,看到这玩意这么智能也不敢说不要就不要,谁知道六年后会不会又来一个“新世界”,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在不会对白月舒造成二次伤害的条件下适合处理的方法,闻言认同地点头,回道:“好,在外面拉拉扯扯的给别人看也不好,回去再说。”
他糟心地看了某人一眼,语气顿时变得梆硬,抬了抬下巴:“能自己走不——那管理员是这个意思吧,还是可以送货上门?”
一百多斤的物件,邮费得多少钱,物品那栏该怎么填,人形动物?要提供检疫合格证吗?
殷冉头疼,幸好纪望游回答道:“当然,我的双腿才刚刚出厂,走一走还是不成问题,甚至还挺快。”
殷冉觉得这设计的还算懂事,瞥了一眼某位身上虽然不透光,但是料子单薄得在大街上行走可能会有碍市容的衣裳,嘴角抽了抽,把外套丢了过去。
白月舒已经先出去了,听到他们的对话,脚步稍稍一顿,随后向远处等待的管理员招了招手。
管理员过来,并不意外多出的一个“人”,也无对纪望游的任何好奇,目光不偏不倚,对白月舒微微欠身,说道:“里面不需要收拾,交给我就好。白先生,如果确定要提取,您需要签字确认,然后就可以离开了——签收保密,离开不回,考虑清楚后请在这里签字。”
白月舒快速翻阅管理员递过来的各种后续协议,笔尖划过“放弃提货”,未曾犹豫,在“确认收货”上划了勾,最后落上自己的名字。
无论如何,至此,又算一段落。
……
然后,去哪?
对此,纪望游先生的意见是:“要是回你们的固定住所呢,我还没呆热乎,可能就得去研究室当大猩猩了。”
他啧了声,对一脸嫌弃的殷冉说道:“怎么多年,你应该有一些秘密基地了吧,殷总?”
殷冉没好气地说:“个人私宅,全是秘密场所,对无忧不公开——我现在是自由人。显而易见的事,用你讲。不过恰好殷家在这里没有房子,最近的也得要百公里外,现在打车需要实名的,你这个黑户走过去吗?”
大概是挺烦这个顶着曾经的好兄弟脸的假冒货,殷冉少见地抢白他一通,转头柔声说道:“小月舒,你想去哪里?”
白月舒报了个地名,是个酒店,离这不远,至于其他俩人为啥知道……因为这招牌就在不远处大厦林的间隙中扒着生存呢,倔强地露出一点脸蛋招揽客人。虽然它挂得有二十层高,灯光也亮,但是仔细一看上面的字,就地面四层楼是它,这种规模放在现在的年头……说旅馆都抬举了,算民宿,加个营业执照,顶多是有个正规名头的民宿。
“那儿……”殷冉刚开口,纪望游假装不经意地插进话:“阿……白执行官,那个酒店有什么说法吗?毕竟像我现在的身份,出门想喝口水都难啊,让你多费心了。”
“……”殷冉磨牙。
白月舒对他们的顾虑心里门儿清,淡淡地开口:“十八岁全无保留那叫坦荡,二十八岁就不叫敞亮了,叫憨傻,你们在想什么?”不知为何,白月舒下意识地竟用理所应当的语气埋怨一句,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怎么像在撒娇似的,又惊觉自己潜意识居然把这个“纪望游”放到能撒娇的“你们”中了,心里一凛,掩饰道:“你担心这个不如操心一下路上怎么挡住你的脸。酒店有我的‘线’,是安全的,路上可不一定。”
殷冉讶然地看着他,道:“月……”
白月舒摸出通讯器:“我先联系一下。”
他动作井井有条,脸上冷冷清清,一点都不显得手忙脚乱,但不知为何,纪望游似乎从他的背影里看见了十几年前初见时某个耳朵总染上淡粉的少年,忽然就忍俊不禁,想了想,怕火上浇油,还是咳了咳,压下笑意。
有些事,要开诚公布地聊一聊,急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