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青栀抚着还纷乱躁动的心绪,深呼出一口浊气,她掀开浴池的幔帐,探出头观察着水池里的状况,平静的水波下只有平滑的灰质石材,并无其他东西……
难倒刚刚是错觉?
可是,那个触感更像是……蛇……或者鱼?
她仔细检查着浴池的构造,袅袅的雾气飘然,圆形的构造下好像是有一条小孔,潺潺的流水声从下方传来。
所以,这是个流动的活水?
随云宗还真是不一般,虽然屋内的摆设简单古朴,但是极为讲究,竟然还有一座天然流动的温泉汤……
算了,可能是池水里的鱼类吧……
月影星稀,天幕黑沉,树影静谧,缺月在天际洒下盈盈光华。
她打了个哈欠,困倦十足的倒床便睡,殊不知在她睡下后,浴池汤里又泛起小小的波纹,一条纯黑色带着些许紫色的东西,欢快的游动着……
闻青栀是被饿醒的,这两天的奔波劳累,她几乎没吃过什么东西,脚步虚浮的爬下床,简单的洗漱后,“笃笃”响起敲门声。
“闻施主,师叔令我送的早膳,为您放在门口了。”
她打开门,只看到一个小和尚跑的飞快的背影,急迫的好像有什么在后面追似的。
门外的托盘上放着好几样食物,刚好没有她不爱的甜食。
唇边又不自觉的扬起笑容,心田像是被初晨的朝露荡的新又甜。
饭食下肚,精力再度充沛,她又再度点开系统,可惜的是,还在升级,但是空间功能倒是恢复了。
她霎时松了一口气,药材还在,虽然所剩不多,但好在最重要的几种还在,否则无药寸步难行。
闻青栀刚拉开房门,似有所觉的向前方望去,不远处倏然出现一个身影,身着深蓝锦衣,仪容皎皎,神色清单,风姿绝尘,清冷的眼眸中在望见她时,像白雪融化,缀上温和的点点笑意。
她的脸上也浮现明亮的笑容,“晨安,中玄。”
“晨安,闻姑娘。”他在几尺间停下,嗓音低沉,“这是打算出去吗?”
“嗯,乔寻露的治疗还未完成,秦公子的病也需要制定方案,所以打算回京,正好你在,可以麻烦你送我出去吗?”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一番。
他的目光如泉水般温柔,“那便不必着急,昨日夜里,乔大人和秦大人都派人送了信来,秦公子好像又失去了理智,所以秦大人便打算连夜赶往这里,乔大人和已经清醒的乔小姑娘也一并同行,算算时辰,应该快了。”
又失去了理智?!
她原本以为这一次可以撑过两到三天的,为什么?!
闻青栀眉心微蹙,怎么会这样……
“很麻烦吗?”他轻声问道。
她愣了愣才回道,“现在还不清楚。”对上他关心的眼神,脸颊又有些热意蒸腾。
陡然间,一股淡淡的血腥气萦绕在鼻尖,她的睫毛轻颤,直白的望着他,“你受伤了?”
中玄沉默片刻,才启唇,“嗯。”
“我帮你看看吧。”她并非询问,而是眼神示意他进屋。
他的脚步顿了顿,垂下眼睑,“闻姑娘,多谢你的好意,我已上过药,有所好转,不必麻烦你。”
闻青栀没有搭他的话,扯上他的袖袍将他拉进了屋,又强行将他按在座椅上,双手伸过,就要 扯开他的衣袍,中玄眼里闪过一丝错愕,握住她的手,制止她的动作,“闻姑娘,这于理不合。”
“我是医者,不必有这方面的忧虑。”她的手强硬的扒开他的手掌,但,就像是在撼动一座山,纹丝不动,她停下动作,抬眸,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她可以看到他的睫毛浓密如黑羽,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略过她的脸颊。
手心里若有似无的温热,让他的心又乱了,瞬间的失神让闻青栀抓住了机会,揭开了外袍,狰狞的一团血肉模糊出现在眼前,她倒吸一口冷气,这伤,都深到筋骨了……
她细心的抹上特制的凝血药剂,又翻出了藤雪草,捣碎了敷在患处。
虽然能看出是什么伤,但她并没有去问,而是认真的将伤口处的皮肉整合,再一圈圈的裹上纱布。
冰凉又带着灼烧的药剂,疼痛如附骨之蛆,他也只眉心微挑,整个后背,似乎只能感受到她的指尖划过,掀起一阵阵漩涡般的黏腻,心悸强烈的席卷而来,他不自觉的收紧拳头,这一刻的时间,变得无比的漫长。
屋内静的只剩下两人的呼吸,他的伤对于闻青栀来说并不难,将伤口全部包裹后,她绕到他的面前,“好了,明日就可以拆开,那时差不多就愈合了。”
话音刚落,就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眸子里,以往只能看见淡然平和的疏离,这次好像多了很多东西,甚至好像出现了一闪而过的某种炽热,又疾速的被一种她暂时无法理解的情绪覆盖,这些东西莫名的吸引着她,怔怔的失去自己的盔甲,被包围,被裹挟,直到摊开最真实的自己。
他的唇角不易察觉的微微上扬,声调不似以往的清冷,带着令她脸红的哑意,“多谢,闻姑娘真乃咏絮之才。”
她略微慌乱的别开视线,脸上泛起淡淡的绯红,“你,注意暂时别碰水。”
“好。”
闻青栀只觉得耳尖烧的厉害,她的心神乱的也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从未移开过,一向遵循礼仪淡若尘埃的人,此刻,好似忘却了清规戒律。
她觉得屋内有些热,于是打开了房门,猝不及防的又望见了站在院外的方丈檀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和尚。
檀芥看不出神色,中玄慢条斯理的扣着外衫,走到她身旁时,她清晰的看见了小和尚失去了表情管理,变得呆滞,嘴巴微张,满是不可置信。
空气好像瞬间凝固,奇怪的尴尬让她一瞬间的不自然。
中玄率先开口,“师傅。”
小和尚们像是终于回过神,艰涩道,“师叔,有闻施主的访客。”
“知道了。”
檀芥眉眼一抽,转向闻青栀,“闻施主,随我们来吧。”
穿过雄伟的经堂和佛场,侧面的塔楼金光熠熠,在云雾缭绕间耸立,足有三十三层,佛音悠远簌簌,朝阳与塔尖相互辉映,端庄华美。
寺院内部的银杏和七叶树参天而立,青石下的落叶平添了几缕萧瑟,每一座大殿的檐角下都挂着青铜铃铛,奇特的是,就算微风拂过,颤动着,也没有声响。
几人来到客堂,堂内坐满了人员,闻青栀的身影一出现,秦颐康和乔颂今便急切的上前,“闻先生。”
她颔首作揖,“秦大人,乔大人。”
视线扫过,秦听寒被铁链锁着,里面还紧紧缠绕着粗麻绳,即使这样,他仍在剧烈的挣扎,眼珠泛白,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而乔颂今的身旁除了随从,还有一个脸色略有发白的女子,她戴着帷帽,白纱遮面,似乎是察觉到闻青栀的视线,她利落的摘下了帽檐,光秃秃的脑袋和蛾眉秀丽的脸乍然显露,众人蓦地一怔。
她的声音空灵,身形单薄,却肤白貌美,灵气透亮,眼中是真挚的谢意,“闻先生,多谢你为我诊治。”
闻青栀大步走到她的身旁,探上她的脉案,“乔姑娘,你不该颠簸劳累的。”果不其然,脉象不稳,气血盈亏。
乔颂今急的脸色一变,“先生,都是我的错,汐儿只是担心姐姐罢了,还请……还请……”千万莫要生气。
闻青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乔大人,有什么话稍后再说吧。”而后对着乔寻汐说道,“乔姑娘,将令姐带到我房里去,其他人不要跟着。”
乔寻汐点点头,“嗯。”
秦颐康欲言又止,地上的秦听寒还在嘶吼试图扯开束缚,闻青栀手里的金针一闪,在他的眉心和脸颊落满了金针,速度快的几乎看不到残影。
只不过是一息之间,秦听寒就彻底倒地,不省人事。
众人呼吸一滞,好半晌才回过神。
“秦大人,令郎先安置一下。”她递过一个白玉药瓶,“如果他醒了就喂一颗,尽量让他沉睡,期间只给他喂水,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喂,待我诊治完乔姑娘,便会来处理他的病。”
“唯。”
乔寻汐抱着一个轻飘飘的被丝绸全部包裹的人,紧紧的跟着闻青栀的身后,檀芥的眼神落在两姐妹身上,又移向闻青栀,垂下眼眸,遮住了眼中的震惊。
乔家姐妹和秦听寒的病症,他都亲眼见过,也试图为他们净化过污染,结果便是加重了污染的进程,命悬一线,几乎要丧失了生命体征,他也就不敢再出手。
尤其是……他的目光隐晦的扫过乔寻汐的看不出异常的双腿,又缓缓合上。
闻青栀走出门,才发觉该跟上来的人没有跟上来,于是回过头,“中玄,你怎么还不来?”
众人闻言一愣,目光齐刷刷的转向身形挺拔的某个和尚。
乔寻汐眉梢颤动,“闻先生,如若需要,我也可以帮忙的。”寻露毕竟是女子,中玄大师虽是和尚,也多有不便。
众人没想到闻青栀直接拒绝,“不行!”
乔寻汐嘴唇微张,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就连众人也不解的僵在原地,唯独中玄神色始终不变,淡然如初。
“你的身体也未曾恢复,暂时不可使用能力,再加上心神不宁,奔波劳累,我需要给你重新巩固。”乔寻汐和乔颂今面露愧色,闻青栀又接着说道,“你不必担心,我只是需要佛光协助,他在屋外即可。”
“多谢先生体谅。”她眼中闪过细碎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