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青栀的宅院被毁坏后,皇帝又再度安排了另一处令她更满意的地方,这次的宅院后面便是一处大型医馆。
医馆的牌匾乃皇帝亲题的三个烫金大字,“妙诊堂”。
除了厢房还多了几间库房和药房,里面堆满了她所需的药材,随着药材一起还有几位年老者,都是宫廷御医,派来协助她的制作。
几位老者非常毕恭毕敬,在他们看来,闻青栀所掌握的医术,完全可以称得上他们的老师。
再加上她如此恢弘大气的作风,很难让人不敬佩。
对于药方的制作,她其实没有插手太多,而是全权交给王淳清和几位老太医。
她的脚才刚刚接上骨头,杵着个拐棍也走不了太远,所以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药房熬药,或者俯在桌上记录着什么,楚竟遥好奇的瞄过一眼,都是一些奇怪的符号数字,完全看不懂。
宋苏木在熟悉了之后渐渐变得活泼起来,也没什么心眼,直白的问道,“先生,你在研究新的药方吗?”
闻青栀头也没抬,手上的动作也没有任何停顿,“楚竟遥,火候太大了,小一倍!宋苏木!左手和右手的药材弄反了!”
两人同时一愣,赶紧低下头查看,赶紧按照她的吩咐调整过来,又禁不住同时想呐喊一声;
闻先生好严肃/可怕!
中玄将院落中浸泡好的药材整齐的摆放在右侧的架子上,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问道,“闻姑娘,都弄好了,可还需要贫僧做些什么?”
闻青栀这才放下手中的笔,抬眸望去,灰扑扑的药材变得整齐干净,就连药香味都更加浓郁了,顿时粲然一笑,“谢谢,中玄,做的特别好,暂时没有其他的了,待会儿晚上留下用膳吧?我熬了药膳,可以补充你练的那个什么天元地气。”
中玄嘴角含着一抹淡笑,轻微颔首,“那贫僧就却之不恭了。”
楚竟遥和宋苏木双眼定定的看着她,眼底闪烁着期盼的亮光,“先生,我们……可以留下吗?”说完两人都有些脸红。
她瞥了一眼两人搞得乱糟糟的药材,脸色瞬间变得危险,在两人寒毛直竖下,又扬起一个和善的笑容,“可以留下哦。”
两人顿时喜笑颜开,下一秒,闻青栀又接着说道,“从今以后你们不用负责这个。”
啥时间,两人脸色大变,艰难的问道,“先生……我们……不吃也可以的。”千万不要把他们赶走!
父亲/祖父知道他们是来给闻先生当药童之后,乐的就差放鞭炮了!要是被赶回去,怕不是得被打死!!
闻青栀白眼一翻,“你们明天负责帮我去收集药材,我会把样式画出来,还有挖掘方法详细的写明。”这两倒霉孩子活儿干的不怎么样,戏倒是挺多。
“好的,先生,我们一定认真找!”两人赶紧保证道,同时心里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被赶走就行。
就在几人谈话间,已经基本康复的张泰走了进来,弯腰作揖,“闻先生,刑部主簿卢大人前来求医,神色颇为焦急,言语上表示需要请先生即刻上门诊治。”
闻青栀拿上药箱,还有旁边的拐棍,“卢大人有说什么样的病症吗?”
张泰:“大人并未言明。”
“先去看看吧。”她瘸着腿走的并不快。
楚竟遥又浮现强烈的好奇心,见闻青栀行动不便,刚想开口,“先生,我扶……”话未说完,中玄已跨至她的身旁,扶着她的手臂,脚下的步伐加快,离开了后院。
宋苏木与楚竟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见蠢蠢欲动,于是两人脚下一动,眨眼间跟了上去。
前厅站着一个急的团团转的年轻男子,身穿淡青色的衣袍,衣衫上还有一些红痕,看着像是血迹,他来回踱步,直到看到闻青栀的身影,顾不得男女有别,直直的跑过来,“先生,贱内身怀六甲,突发感染,命悬一线,还望先生出手,救她一命!在下感激不尽!”
闻青栀脸色一沉,“有孕多久?什么时辰感染的?有些什么症状?呼吸怎么样?”
“八月有余,昨晚发现的污染,几乎都在肚皮上,孩儿……孩儿也在腹中没有动静了……”卢主簿的眼眶泛红,声音哽咽的带着强烈的颤抖,他几乎是央求的说道,“先生!麻烦先生一定要救救她!”
她的脸色凝重,对着身旁的人说道,“中玄,你能直接带我飞过去吗?一刻钟之内赶到卢主簿的家。”说罢又对着卢大人问道,“你会飞吗?在前面带路,有多快飞多快!”
中玄点头颔首,“可。”
卢主簿僵硬的摇摇头,眼泪顺着苦涩的脸颊流下。
楚竟遥赶紧说道,“卢大人,我带着你飞,你给我们指路。”
闻青栀抓好中玄的衣服,“就这么办,一定要快!”
凌厉的风刮过她的耳畔,中玄的速度快的出奇,他单手揽着她,脚下的金光如同流星划过,一只手的衣袍还能为她遮挡狂风。
卢主簿的家并没有很远,只是一炷香的时间便已抵达。
众人直接停在内院的门口,屋内传来凄厉痛苦的呼喊声,卢主簿心疼的喊道,“别怕,雨迟,闻先生来了,别怕!”
闻青栀立马推开门,床榻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妇人,周围还有一大堆丫鬟在焦急的为她擦汗。
她表皮的每一根血管呈紫红色凸起,脸颊深凹,眼眶里的眼珠好像就要爆出,猩红可怖!
屋内的气味非常潮湿,就像是泡在刚下过雨的清晨,空气中还夹杂着浓重的沥青味。
妇人见她进来,泪水夺眶而出,大滴大滴的滑落,虚弱的恳求道,“先生,一定要先救我儿!一定先保我儿!”
“让她们都出去!”她放下药箱,在花雨迟的身旁坐下,抚上她的脉象,同时在她的尔回穴落下一针,痛的浑身抽搐冒汗的妇人霎时停了下来,不敢置信的望着面前年纪也不太大的闻青栀。
卢主簿抬手,周围的所有丫鬟陆陆续续的退下,见痛了那么久的花雨迟眨眼间变得平和,更是涌起更强烈的希望,闻先生一定可以治好!她一定可以的!
花雨迟很想开口询问孩子的状况,但是闻青栀紧闭双眸,她又不敢打扰。
脉象沉急,湿邪外侵,滑涩无力,体感湿寒交迫,血气欲壑。
“夫人,容我检查体表,摸一摸孩子?”她放下探脉的手问道。
“好的先生。”
闻青栀掀开她的衣服,即使她已经见过很多种污染,也还是被她的肚皮惊了一下,上面布满了厚厚的青苔,像是直接从肉里面长出来,而青苔的形状就像是一颗颗的布满沟壑的树皮,整齐均匀的分布在她隆起的腹部上,身上的其他部位反倒是一点没有。
她戴上手套,抚摸上肚子,静的出奇,完全没有胎动,但刚刚的脉象里孩子的生机是在的,只是变得有些微弱,不应该完全没有动静才对。
她在花雨迟的门中穴、芨留穴按跷施针,再注入气脉,左手抚在花雨迟的肚皮上,静静的感受着里面的胎心,一下、两下、三下……孩子的胎心越来越高。
闻青栀倏的睁开眼睛,“花夫人,接下来好好睡一觉,一切交给我,等你醒过来,就可以看到孩子了。”
花雨迟眼眸亮的出奇,急切的问道,“真的?先生,我的孩子还好吗?”
“她很好,不过夫人,我需要告诉你我的治疗方案,听完后你也不必害怕,我自然有八成的把握保下你们二人。”她注视着花雨迟的脸庞,缓缓说道。
“先生尽管开口。”花雨迟目光灼灼,只要能保下孩子,就算是她死也无所谓。
闻青栀在两人紧张的目光中开口道,“你现在的身体状态绝无可能自己生产,所以,我会剖腹取子……”话音未完;
卢主簿急的声线都高了不少,满脸惊惧,“简直骇人听闻!!若是剖开腹部,人怎可存活?!荒谬绝伦!!”
听到他大喊的几人,急忙推开门进来,中玄眉头微蹙,“卢大人,还是先冷静一下。”他们在门外自然可以听见闻青栀说了什么,虽然很惊讶,但是众人对她的信任已经到了只要她说就不会质疑的地步。
花雨迟根本没有搭理卢主簿,而是凝视着闻青栀,坚定且平静,“请先生继续,我的头脑很清醒,可以自己做决定!”
闻青栀本来也不准备让卢主簿决定,于是继续说道,“其实剖腹取子反而是你所有治疗中最简单的一环,只要孩子出生,他也没被污染的情况下,我就可以先专注夫人,先将药液覆盖在青苔上,最后金针配合点穴按跷,使夫人的血管归于原位,这个过程才是最复杂的,届时我会按照夫人的恢复程度调整药量。”
“若是孩子被污染了呢?”花雨迟问出自己最关心的话题。
“那么,我的治疗将同时进行,只不过孩子的药量和针法会及其复杂,这个过程中玄大师和楚竟遥需要寸步不离的从旁协助我,还望夫人谅解。”她解释道。
花雨迟的眸光在几人的身上流转,她自然注意到几人对闻青栀毫无保留的信任,就好像不论她说出多么惊世骇俗的治疗方案,他们就坚信她可以做到!
卢主簿面露崩溃,嘴唇蠕动,“雨……迟。”
“先生!请开始吧!我做好准备了。”花雨迟毫不含糊,语气卓立。
“好!”
闻青栀手中的金针蘸上药箱里的液体,落在她的槐从穴、留柏穴、中芝穴,“现在我数到十,你就可以睡了。”
花雨迟的眼眸缓缓垂下,果然在数到第十下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