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烧好的水灌入保温壶,出来时看见魏楮堂拿着颗高尔夫球逗狗。
那只狗摇着尾巴,围着魏楮堂打转,试图抢他手里的球,魏楮堂逗了他一圈,然后把球抛出去,那狗兴致勃勃地去捡,但因为嘴巴太小咬不住球,只能用鼻子一点一点把球拱回来。
我给这狗喂了快一个多月的粮,他连摸都不给我摸,见到其他人却能跟人玩的这么起兴。
得了,好心没好报烧香惹鬼叫,就应该在晚上偷摸地把这玩意掐死然后埋在雪堆里一了百了。
魏楮堂问:“这是谁的狗?”
“你弟的。”
“什么品种?”
“阿拉斯加犬。”
魏楮堂把狗捞在怀里,“魏老二脾气比野牛大,耐心比米粒小,他能养这种大型犬?”
果然是亲哥,概括的比谁都准。我不知道魏桐一有没有跟他说他有意中人这事,但还是觉得这种事应当由当事人开口。
所以我只是粗略地解释道:“他师姐养的狗生了六只崽,她养不过来,送也送不掉,魏桐一就帮忙领养了一只。”
魏楮堂道:“能让这小子帮忙揽下这活,那他的师姐一定很漂亮。”
不愧都是男人,连思考问题的逻辑都大差不差。
我笑道:“你跟我当初想的一样。”
“不过魏桐一三天两头待在实验室里,甩手把狗扔给我照顾,平常都是我喂的,他就料准了我不会真把它饿死。”
“就知道他会这副德性,辛苦你了。”
他怀里的那只狗很乖,眯着眼俯趴着,一副快睡着的模样,我上手去摸了下。
“取名字了吗?”
“还没有。”
谁知我话音刚落,那狗就睁开了眼,见到是我,它面露凶狠,龇牙咧嘴,立马对我吠了几声,然后飞一般脱离了魏楮堂的臂弯。
“怎么了?”
“正常现象,这些小动物一般都厌我,不会近我身,我给这狗倒了一个多月的狗粮,它摸都不让我摸一下。”
魏楮堂弯腰把它给捞了回来,笑问:“你欺负它了?”
“顶多之前当着它的面,跟魏桐一说要把它掐死。”
魏楮堂闻言轻笑了一声,把怀里的狗凑向我,“这次把它摁住了,摸吧。”
我没料到他是如此打算,有点像在哄小孩的感觉,我真抬手去摸那狗的脑袋。脑袋很小,感觉一只手就能抓全,毛还没长长,还很细,很软。
摸的是狗,看的却是人。
刚刚灯光太暗,我没有看清他的脸,快两年没见,这下细细地看着他,感觉魏楮堂的线条变得更硬朗了。可能因为工作需要,他的刘海梳了一边上去,二十多岁时的舒朗淡退了,只剩下沉稳。眼底里的东西与我记忆里的那座冰山一样,沉寂,闪耀,遥不可及。
要是玩对视比赛,我和魏楮堂一定难分胜负。
烨曾经跟我说,眼神骗不了人。虽然魏楮堂在语言上极力的否定,但他的眼神骗不了我,正如我的眼神瞒不过他。
我问:“在这里待几天?”
“要是事情顺利的话,待两个月就走,要是不大顺利的话,争取年前搞定。”
我埋怨道:“去年我回家过年,那会儿听说你去上海忙工作,过完年放完假都没见着你的影。”
“今年不会了。”
我手下那只狗嘤叫了半天,瞧着委屈非常,我也不强求它了,松了手,“魏桐一应该有专门给你留的房间吧。”
他把狗放下,“嗯,有的,在二楼。”
“那……那你早点睡。”
“嗯,晚安。”
我看着他上楼的背影,说,晚安。
***
我的生物钟一般在六点,魏楮堂的生物钟我不清楚,但等我洗漱完出来,我已经在客厅看见他在敲电脑了。
我问他:“吃过早饭了没?”
“还没。”
我走进厨房,“那我多给你煮一份。”
“嗯。”他头也不抬地敲键盘,反应过来才问,“你不用上课?”
“下午才有课。”
“没课还起这么早。”
天气太冷,我打算煮两碗挂面,吃着比较暖和,“习惯了。”
在等面的同时,我顺手把我要喝的药剪了,倒在杯子里隔水加热,想着昨天喝了酒,倒是忘记喝药了。
我在厨房一顿忙活,药味和食物的味道混杂在一起,这种味道感觉不大好,我把厨房旁的窗户推开一点,通通风。
客厅的魏楮堂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看到了灶台上的一次性液体药包,问:“怎么喝药?不舒服?”
“有点。”
明明来这里都快两年了,但一到换季我就得病一场,秋冬交替之际病得最为严重。这水土不服也不该不服这么久。
“昨晚就感觉你有点鼻音,喝着药还跑出去喝酒。”他边说边关窗,“病了就别开这么大的窗,感觉一阵风就能把你吹倒。”
“没这么夸张。”我突然发现奔了三的男人竟然如此唠叨,“魏楮堂,感觉你越来越像我爸了。”
魏楮堂闻言挑眉,我连忙挽回,“我说的‘爸’是个抽象概念,不是指沈轩程那种。”
毕竟沈轩程那种人向来没个爹样儿,当爹对他来说跟玩票似的。
他没计较,“染了什么病?流感?”
我见缝插针地说:“相思病吧。”
魏楮堂却四两拨千斤:“嗯,背井离乡这么久,确实是‘乡’思。”
啧,我才发现这男人这么油盐不进。
***
下午我去上专业课,完课的时候我又被谢言拉去搞社团活动。
今天的内容不过是看电影,是部很小众的文艺片,看了几分钟,我发现这部电影我看过,那会儿是跟魏楮堂一起在他家客厅看的。
我神游了会儿,坐在我旁边的男生跟我同系,叫薛耀,上课也经常坐我旁边,性格不拘小节——就是那位提出要尝我的药,最后被苦得满脸扭曲的大壮。
他悄声问我,“怎么了?今天上课就看你心不在焉。”
我连自己都没察觉到我心不在焉,“没事,就神游了一下。”
谢言闻言,竖起一根指头,做指点江山状,笑道:“眼神游离,面颊潮红,八成是遇桃花了,还有点淡淡的忧伤,可能是受了点情伤。”
我:“……”
薛耀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看他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是这副表情啊。”
谢言神秘一笑,“其中有所奥秘,需要你细细观察,慢慢参透。”
“你们俩,”我点点他们,“观影期间禁止喧哗。”
薛耀耸耸肩,“这有什么,真有心事的话说出来不就好了,闷着算什么?真有追不到的人说出来让我们见识一下,居然还有我们系草追不到的人。”
谢言笑着跟薛耀说:“他冷得像块冰,说话惜字如金,要是有喜欢的,可能不是追不到,而是不敢说。”
坐在我前面的几个女生好像也是人文学部的,她们也开始转头,似乎也想加入话题,但碍于礼仪不敢大声喧哗,所以他们开始互敲备忘录进行交流。
现代社会的先进之处,就是让写字变成了打字,让互传纸条变成了互传手机。
我一句话没说,倒是他们传着传着,话题就开始偏了方向,变成劝我说有喜欢的人就要大胆去表达自我,满备忘录里满是情感类的心灵鸡汤。
我被他们的热情围攻的无处可逃,随口问:“怎么表达喜欢?”
谢言表情微妙:“你……”
薛耀低声说:“我觉得,喜欢一个人那就应该直接说喜欢。嗯……就像有时候我们写文章,与其花大量的修饰手法和环境描写去描写一个人的难过,倒不如直接写他在哭泣,直接写出他的难过。”
“简单来说,就是直抒胸臆,打直球。”他说,“如果情感足够真挚、能得到共鸣,那么很多时候,那种最基础,最本能的情绪往往是最感人的。”
我觉得有点道理,缓缓地点头。
***
魏桐一从实验室回来休息一早上,下午又要走,我难得在房子里见到他,把魏楮堂来了的事情告诉了他,他显得意外又不意外。
意外在于魏楮堂没告诉魏桐一他来了,不意外在于魏氏在这里一直有门店和分公司,魏楮堂隔三差五就会亲自来考察。
“噢,我哥亲力亲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他来也不会特意跟我说,反正他买下这两层房子的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来这出差有地方歇脚,他连行李都不用多带……”
我有点疑惑,“你们不常联系?”
“你说的‘经常’的标准是什么?”魏桐一边撸狗边问。
“比如……隔三差五视频通话聊家常?”
“没有。”他说,“那不是腻歪的情侣间才会干的事吗?”
“……”
好吧,魏桐一的哥控体质也只有他哥本人在的时候才会完全发作。
“照你的话说,我哥来这都快一个星期了……那按理来说他现在人应该在这里啊。”
魏桐一边说边掏电话,我心里有了猜测,不动声色地说:“没准你哥定了外面的酒店。
“不应该啊,他来这里一般都不住酒店的。”
我盲猜可能是因为我在,魏楮堂才会特意避着我,另外定了酒店。
但我没明说,因为我们的关系太微妙,时隔两年,这层破洞窗户纸又被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