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蒙蒙,窥看不出是否有诈,但瞧着身上的衣袂渐渐化为晴山色,脸上也没了假面,警惕转瞬变为困惑。
怀忘转动着手腕,这双手变化不多,如今却身着桁山派的校服。
想来这应该是年少时的自己。
莫非又误入了华胥梦?
“师兄。”
这一声呼唤,竟拨开了周遭云雾,眼前赫然是连绵不绝的群山,日光透过云层洒下万丈光辉,宛若一幅水墨丹青的画卷。
这里是桁山派。
肩部猛地一沉,怀忘回首看向他。
“师兄,你愣着做甚?”邵景之连拍几下怀忘:“今日要去陵阳秘境,你快些。”
有多久没见到这样的邵景之了?怀忘并不清楚。
见怀忘愣神,邵景之眉头一皱:“伤还没好吗?”
“好多了。”怀忘回道。
邵景之挎上弓弩:“如若身体不适,你向我爹说一声,他不会多怪的。”他从怀忘身前掠过:“我先下山了。”
怀忘目送着青年下山,意识对这副身体的控制渐渐减弱,仿若走马观花再次经历了前世的种种。
“怀忘。”
听见这声音,从心底涌出一股不适和憎恶来,怀忘转身抱拳行礼,一气呵成:“师尊。”
邵广白嗯了声,迈着步子走近怀忘低声道:“切记此次行动。”言罢眉眼含笑:“快去快回。”
陵阳秘境的任务。
是让他去把阳珠窃取回来。
“那徒儿便离开了。”怀忘弯腰鞠躬,退了几步拂袖而去。
此次前去大约只有三十余子弟,两队弟子们分别由云起时和怀忘带领。
云起时见到姗姗而来的怀忘,顿时不悦:“你的伤还未痊愈。”
什么伤不伤是否痊愈都是假的,怀忘并未回话。
“让景之带队吧,怀忘你搭把手就好。”乔木立在两人中间试图调和:“再说了,秘境中的奇遇对修为有益,总不能让师弟不去。”
“景之。”云起时唤了一声,同他交代几句后。复又对怀忘嘱托一句:“若有不适,便通信于我,我送你出秘境回门派养伤。”
一众子弟脚踩佩剑直窜云霄,飞向秘境所在之地。
秘境外其余门派弟子也只有个别,多数已进入秘境中抢占先机。
怀忘跟在队尾,旁的弟子如何他不管辖,他的任务就只有夺走阳珠。
待弟子们稍稍散开,怀忘寻到时机飞身跃向枝干,而后在林间疾行。
从万丈深渊底部涌出鬼哭狼嚎般的风啸。
怀忘踩着陡崖上凸出的碎石,翻身跃下长绝域,校服涌进股股烈风,衣袂飘飘。
直至落地,怀忘抬首一看,除去顶部有些光亮,崖部可谓伸手不见五指。
指尖涌出一簇火苗,为怀忘照亮前方的路况。
此地上大小不一的碎石使这条路崎岖难行。
怀忘行走不过半刻钟,一颗散着微光的玉珠悬于废墟之上。
指尖距离玉珠仅差分毫之时,耳畔听闻异响,在危险袭来那一刻,怀忘提剑斩向那藤蔓般的虚影,持以攻势的状态。
虚影如同卷云般翻滚,而后幻化成人形。
“仙友来此地有何事?”老者拂了拂胡须。
怀忘瞥了一眼玉珠,身形如风直扑向那珠子。
“年轻人不要这么心急。”老者微拂手,虚影挡住怀忘前行。
老者和蔼一笑道:“凡事皆有的商量。”
余光瞥见一身形闪过,再睁眼面前哪儿还有人,玉珠早被怀忘抢走,几步就飞上崖壁了。
徒留老者在原地气急败坏:“小子!你给我回来!”
老者只是虚影,奈何不了怀忘,眼睁睁看着这后生抢了玉珠跑没了影。
从崖底翻到地面,怀忘顺着林域便往回走。
沉寂的密林轰的一声,应是爆破符的威力。怀忘恰巧路过此地,立在枝干上轻蔑下方。
三五弟子全身是木纹状矗立在原地,只剩有乔木在硬撑着。
青年的修为本就不足,一人斩杀这树妖并非易事。
在与树妖交手百十招后,乔木半边身子染上枝丫的粘液大有变成木桩的架势,显然他已经躲不过树妖的下一招。
“逞能。”怀忘抱胸嗤笑一声,言罢整个人化为雷电闪在乔木面前。
指尖顶着树妖袭来的枝丫,僵持了片刻后,一道引雷从怀忘指缝间盘旋缠绕在枝丫上。
“莫要伤及到果实!”乔木猛地一吼。
引雷从枝丫窜在树妖整体,瞬间滚滚雷电击出火苗,燃至树妖全身,妖声阵阵。
见此形式,乔木以为解药没了,怀中却猛地一沉,那是个红果子。
引雷微拍了拍他怀中的果子,回到自家主人身旁。
怀忘连眼神都没给乔木,扭头便离开了。
秘境入口还呈开放的形式,毕竟从怀忘进入秘境到玉珠拿到手也不过才一个时辰。
陵阳秘境距离桁山不远,御剑飞行一刻钟,怀忘便已到门派的山门前。
怀忘疾步如飞,欲要回到虚无谷。
“师侄。”这声倒把怀忘吓得全身紧绷,转而抱拳俯首问候他:“拜见掌门。”
离尘挥了挥手缓步走来,面带疑虑:“你怎的回来了?”
怀忘微抬首回道:“侄儿的伤未痊愈,便没与同门前去。”
掌门可惜了一声:“若有什么缺的尽管开口,平日多加修养。”言罢他领着身侧的少年离去。
怀忘应了声,这才瞥见掌门一侧还有位少年,他没多想俯首道:“恭送掌门。”
回至虚无谷,怀忘奉命将玉珠呈给邵广白,后者拿走后便收在囊中。
梅青黛见怀忘此时却在虚无谷,不由得疑道:“忘儿你不是去秘境了吗?”
邵广白面上细微的皱纹带着笑意:“徒儿伤未好,我便让他回来养伤了。”
梅青黛嗔怪:“你怎不早上说,害得忘儿多跑一趟。”前者听后也只是乐呵笑了一声。
“既然要养伤,今日师娘便为你熬些补汤。”梅青黛眉目和蔼,心情颇好的去备食材了。
秘境开启的时间不定,如今尚是仲夏,晚间的风带着闷热,吹不走满心的燥热。
明月压了群星一头,洒下轻柔的光,怀忘在虚无谷中漫步,像是饭后闲逛消食。
月光能否映到的地方都留有怀忘的足迹,直至最后,怀忘坐在一个枯井旁,抬头仰望布满星辰的苍穹。
林中偶尔的鸟啼与虫鸣奏出乐章来,金属碰撞的冷声席卷到怀忘耳中。
“是哥哥你来了吗?”少女的声音很稚嫩,带了丝小心翼翼的询问。
怀忘没回她。
“哥哥?”她又唤了一声,但终究没听到来人应声,少女轻叹一口气。
透过井口遥望,只看得见满天的星宿以及井口处那一片月光。
“今夜的星宿很美。”少女惊叹一声,在那一方小地仰头转圈,眼前的星宿随着她的动作晃动出光弧。她乐的笑出声,在这无尽的寂寥中,少女的快乐很简单。
怀忘嗯了一声。
小喜鹊高兴道:“哥哥原来你在啊,你可以和我说说话吗?”
“想听什么?”怀忘问了她一声。
“我想知道外面有什么。”
怀忘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徐徐道来:“有山有水有树有人。”
“不好听。”小喜鹊嘟囔一声,不满道:“不可以详细说些吗?”
等来的只有无尽的沉默,少女甚至以为怀忘已经嫌她烦会不会离开了。
“西南有一座山叫苍山,你猜山下有什么?有一座城,这座城面前有一片海,碧波万顷,水天相接。”
“那片海很大吗?”少女追问一句。
“很大。”怀忘继续为她描绘出:“漫步在青石板路上,欣赏城中的百姓朴素且艳丽的衣着,沿着海岸看海面的波光粼粼与恣意的飞鸟。”
“我也想变成恣意的鸟儿。”小喜鹊羡慕的酸了一句。
怀忘安慰道:“会的。”
“还有吗?”少女渴望听到关于外界更多的事。
怀忘沉声:“有。”
听着安稳的声线以及的精彩的外界,不过片刻怀忘便听不到少女追问的声音了,想必是睡着了。
怀忘不常睡眠,此时夜已深沉,他立在虚无谷中一棵树上远眺。
群山笼罩在夜色中,半山腰的薄雾随着风前行。
小喜鹊体质不同于常人,邵广白说只有阴阳玉珠能救得了她的命。
年少时的怀忘虽对邵广白的话起过疑心,但这是唯一的法子,怀忘只得相信。
眉间愁更愁,惹得怀忘心烦意乱。
怀忘从她尚且是襁褓时便听着她慢慢长大,因在井底,且有结界封口,只能听到少女的声音,却见不到其颜。
脚步声虽轻,却也引得怀忘从思绪中回过神来。那少年蹲在丛间,自以为怀忘看不见。
在无声之间,怀忘立在他面前单手将少年从满是枝叶的草丛中揪出。
少年怀抱着一些物什,颇有些胆怯的看着怀忘,后者见少年脸上的风雨欲要袭来,怀忘将他放在地面上。
略微瞧了一眼,这不是白日跟随在掌门身后的那个少年吗?
虚无谷平日只有师尊一家和自己居住,旁人鲜少前来。更何况,这个少年还是半夜来的。
见怀忘眸中的审视更浓,少年鼓起勇气说:“我听说怀师兄你伤还没好,想来看看你。”后一句没了气势弱弱的说出口。
怀忘瞥一眼他怀中的物什,多是些吃食以及瓷瓶。
眼前的仙人扭头便走,根本没多看他一眼,少年无措的站在原地,想来怀师兄这等人中龙凤是看不上自己带的东西,失落感直降头顶。
恰逢此时,怀忘回首嘱托了一句:“小孩儿,早些回去休息。”
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如沐春风,压抑着自己心中的亢奋。
他和怀师兄说上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