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青年满脸是真诚,噎的怀忘不知如何回话。
蠢,这是怀忘对他的第二印象。
还说是真傻还是被眼前美色蒙住了双眼?如此义无反顾的信任自己。
也罢,至少无厘头的信任自己,也好在执法司面前为自己证词,好摆脱嫌疑。
怀忘细尝面前的饭菜,忽的看见一弟子疾步至赵桓身侧低声悄语,后者点头应下便直视怀忘,上前几步抱拳:“焚轮仙者想要见你,仙友,请。”
言罢,楼阁前的屏障尽数散去,赵桓侧身摊开掌心请他出房。
因其目前有嫌疑,左右皆有执法司锦卫押送,怀忘走在锦卫之间垂首沉思,邵景之为何会想见他,除非心中有了猜忌。
黝黑的眸子在眼眶中打转,那就水来土掩。
所去之处乃玄萧阁大殿,殿内此时正立着几人。怀忘抬首一望,相较于殿外,殿内有些昏暗,瞧不出他们的脸色,却能看出那几双眼如鹰般直勾勾盯着自己,仿若要将其分瓜。
“师姐,人已带来。”赵桓身着的银甲在其动作下相碰,发出脆响。
邵景之先一步上前,昂首不悦道:“仙友可否将面具摘下。”
“抱歉,鄙人早些年面部受损,不宜见人。”怀忘扯了个谎。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除了重明,面上皆是不信。
洛初越过邵景之,立在他二人之间询问怀忘:“听说,陵阳秘境中的鱼珠,是你赠予江书颜的。”
“是我赠给她的,当时偶遇她与无妄宗切磋,我又并非木灵根,只好将鱼珠送她疗伤。”那鱼珠养人心神,通顺经脉对修者自我恢复大有帮助,怀忘这般说倒也没错。
洛初轻笑一声:“那你还真是好心。”
“出门在外,自然是有缘相助,也好在仙界有些人缘。”怀忘低垂着头,给人一种老实人的既视感。
“人也见了,邵公子请回吧。”洛初拂袖而去,下了逐客令。
邵景之怒视:“燕掌门逝世,我代家父前来慰问。此地又并非你执法司,好大的口气!”
燕逾明扯出一抹笑拦住邵景之:“焚轮仙者,我这便派人为您安排住所。”
洛初挥了挥手,赵桓得令,压着怀忘便要离去。说时迟那时快,邵景之曲指成爪扑向怀忘!
两侧锦卫见此,手中长刀相交阻拦。
邵景之掌风将两人震飞,即刻就要抓住怀忘的衣领,怀忘抬手一劈将其鹰爪向外抓去,顺势滑至他的右侧反扣邵景之两臂,足间一扫,竟让他双膝生生磕在地上。
青年面上害臊,浑身打颤,从未有人敢这般对他!
“抱歉。”怀忘松开手,后退几步。
霎时,邵景之挥起手肘,将怀忘的假面扇飞至空中。
没了假面遮挡,怀忘竟有些不习惯,闭了双眸,抬起衣袖遮挡整张脸,鼻梁一阵生疼,此时无暇顾及。
纵使只有那一刹那,在场众人也瞧见了他的面容,邵景之怒拂衣袖,旋身离去。
“没事吧?”重明面带忧虑,怀忘将自己整张脸捂在臂弯中,他掏出的绣帕根本无从下手为其擦拭。
怀忘伸出一只手摸索,从他手中接过绣擦去鼻间涌出的血珠,将半张脸捂在绣帕中,捡起一旁的假面匆匆离去。
赵桓唤起师兄弟跟在怀忘身后,半押着人回到厢房。
重明紧跟在队后,直至锦卫合上两扇门,怀忘身形被木门掩盖,他都未曾回过头。
夜幕低垂,冷月悬在幽邃的空中,洒下一层清辉,四周月光树影交错,晚间的春风携带一丝凉意,掺杂着泥土的气息涌进鼻腔。
赵桓抬头望月,哀叹了一声又一声,这都几时了,重明怎么还不走?
这两位怎么感觉像是被师姐棒打鸳鸯一样,郁郁寡欢的,大有两人此生不复相见的韵味儿。
你不睡我还要睡啊!
苦命的打工人。赵桓可怜自己一番,候在一侧静等重明离开。
“前一晚到发现燕掌门遇害时,你在干什么?”洛初坐在案前盯着江书颜逼问道。
“去服侍洗漱时,你见到了什么?”
“是你杀了燕掌门吗?”
“不是,我没有!我没有!”一连串的问话,江书颜忽的拍案起身。
甘绫葳冷眸瞥向她:“那你紧张什么?”
江书颜僵在原地,是啊,她在紧张什么。耳畔一声声的‘是你杀了师父’,眼前赫然是沾满鲜血,紧握着暗器的手。她抱头痛哭:“不是我……”
洛初又问了一句:“你和窦掌门什么关系?”
少女目眦欲裂,双手忽的拍案,怒喝一声:“她和窦掌门有染!”
答非所问,洛初与甘绫葳相视一眼,摊开手现出一精致瓷瓶,露水涌进江书颜脑海,窥探她的记忆过后,于空中转了个弯回到瓷瓶。
清虚观其余子弟已自行离去,只剩窦靖江住在此楼阁中。
“前一夜到燕掌门遇害这段时间,你在哪儿?”
窦靖江确切道:“我在厢房,没离开过。”洛初并未放过他脸上的微动作。
“好。”她笑着点了点头复问:“你和燕掌门有染多久了?”
窦靖江沉默了。
“那夜你是和燕掌门在一起的。”洛初笃定道,一记冷眸盯上他。
洛初施压逼他:“你若不讲述实情,执法司可按你阻止办案方向为由……”
“我,这不能昭示众人!”窦靖江面上羞赧,面前两女修直盯的他泄气:“仙界众人知晓了,多少面上无光……”
“所以那天早晨,你如实招来。”洛初把玩着手腕的玉镯,悠哉问窦靖江。
“我那天天没亮就离开燕月儿的闺房,那时她已经醒了。”窦靖江蹙眉沉思:“然后我下山的时候就碰见那女弟子端着面盆上山,她说要去服侍燕月儿洗漱。”言毕想到了什么,复又解释,“我与她只是碰面,江书颜对我行礼,没有多说一句话。”
“她去服侍,你没起疑?”
“我与燕月儿之间只有这女弟子知晓,平日也见过她服侍燕月儿,哪会多想。”窦靖江将所知道的都交代了。
日月交替,怀忘已经被软禁在厢房足足五日之久,他有些不耐,小喜鹊和十三娘还在京城外,有些担忧自己不在她们身旁,她三人如今怎么样了。
直至午时,赵桓解开结界,叩响房门:“仙友,昭雪仙子见您。”
怀忘拉开两扇门,面前的女修比他低半个头,神色傲然,怀忘侧身为她让路。
洛初进了他的厢房,大马金刀往案前一坐直截了当问:“你将你来到玄萧阁的经历阐述一遍。”
怀忘两眉微蹙:“许多都记不太清了,刚来时是江姑娘引路带我去了客房,晚间便没出房间。第二日在玄萧阁闲逛,晚上燕掌门设宴,我喝醉了酒回房歇息了。”
“第三日比武时离席去更衣……然后迷了路,遇见了沈姑娘。”怀忘特意避开与沈在思约定再见,少说些许经历。
“停,你和沈姑娘之间都发生什么了?”洛初募地睁开眸问道。
怀忘丝毫不慌,如实回答:“她当时在亭中吹笛,我与她也算遇知音,谈了几句,她便送把乐谱送给了我。”
洛初从袖中掏出乐谱:“是这个吧。”怀忘觑了一眼,点头:“是。”
竟没从他脸上没看出分毫问题,洛初美眸审查了一眼乐谱,确实没什么问题:“你继续说。”
“嗯……”怀忘被她打断了话,一时没想起说到哪儿了:“那晚,谢榕川和重明以及我在厢房内饮酒畅谈。比试第二天我一直在场,晚间和重明独处闲谈。”
“一直谈到清晨?”洛初语气带了丝疑惑和不信。
怀忘嗯了声,洛初起身离开厢房,怀忘侧耳细听,她好像在问重明是否属实,后者回她确实如此。
心稍稍落了下来,还好早将重明的记忆混淆了,要不然没人为自己证实。
回到厢房,洛初秀眉紧蹙质疑道:“他为什么找你?”
“他比试时受伤了,跑我这儿来撒娇,清理伤口之后便在一起闲谈。”怀忘抿唇说出实情。
知道自己听到什么的时候,洛初已经来不及捂耳朵,斟酌很久存了私心问他:“你们俩……什么关系?”
“朋友。”怀忘说的轻巧。
这话洛初百分百不信的,面上却也不显任何,点头示意知道了。
少女拂出柳枝,露水窜进怀忘眉心,围着他的头转了两圈才回到主人手中。
午后不久,赵桓请人离开厢房,引到玄萧阁大殿,此次不如以往,没有锦卫押送。
怀忘立在大殿中央,同在座诸位行礼后便被人引至一旁落座。
“沈姑娘。”他颔首,打个照面。
沈在思半阖双眸同样俯首回礼。
不多时,江书颜被几名锦卫押至殿内,少女在见到怀忘时,挣开玄萧阁弟子的桎梏,如饿狼扑羊般奔向怀忘。
怀忘并未来得及躲避,瞪大了双眸,眼瞧她就要伤及自己时,一剑鞘横在二人中间,将江书颜拦截。
“是你!你害了我!”江书颜狂抓着自己凌乱的长发:“你害了我!你说啊!”
瞥见窦靖江时,伸手直指:“你是不是也早就算计好了?”言罢,颤抖着身,在殿中转身瞧着大殿中修者,手指指向所有人。
窦靖江噤声别过头不再注意这疯了魔的女修。
募地,江书颜看见了一侧的沈在思,仰头大笑过后,声色如平日一般柔情:“师姐,好师姐,你也害了我……我是你师妹啊,我杀了师父,你替我顶罪啊。”她疯疯癫癫的说着话。
在场众人无声看着这场闹剧。
沈在思漠然的神色令江书颜更加抓狂,双手曲指成爪誓要挖破这张虚伪的脸!
一把银枪直戳在江书颜面前,拦住她的去向,洛初冷眸盯着这疯魔的女修,周身弟子接受到号令,三五人靠近她将其按压在地。
“姑娘,莫要再挣扎了。”怀忘看着面前人,两眉皱成一团。
“她疯了。”身侧的沈在思沉声叙述道。
江书颜被执法司众人架起臂膀拖走,忽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涌出血珠来。
蓝仙友和沈师姐的脸!全然没了方才的无辜和冷漠。
他们的脸上是得意的笑,嘲讽她这个替死羊的无能,蜉蝣撼树!
她恨!好恨!
江书颜被拖下殿后,大殿重回方才的沉寂。
“窦掌门审查无误,可自行离开。”洛初回首冷瞥怀忘一眼:“至于你,听候发落。”
昭雪仙子离去过后,其余人也纷纷散去。
沈在思转着轮椅紧随怀忘身后,歉意道:“仙友此番前来,却祸及到了自身,我向您致歉。”
“姑娘莫要此般,你我相识一场,切莫因此事而生嫌隙,往后在仙界亦可以友相称。”怀忘柔声回了她的话。
怀忘被赵桓送至厢房中,稍稍有些放下心来,只待何时洛初将他放行。
夜幕边际泛起了一抹金橙色的晨曦,柔云携带者暖阳突破天际,初阳的光芒穿透了悬在海面的薄雾,在水面洒出片片碎金。
木门被叩而响出脆而实的声音,打破宁静的清晨,熙攘声愈演愈烈。
怀忘拉开门时,眼前赫然是三人堵在门前,丝毫不给凉风涌进的空隙。
瞧见他三人一起,怀忘感到头痛:“何事?”
“蓝仙友,你可以走了!”仇南眠兴高采烈的高呼一声。
怀忘茫然看着另外两人,试图从他二人面上看出什么来。
“昨夜,那姑娘已经认罪了,将杀害燕掌门的事招供了出来。你……可以离开了。”重明陈述着昨夜发生的事情。
“蓝仙友无罪释放!”谢榕川打了个响指,一脸臭屁道。
怀忘着实没想到自己无罪,这三人竟会比他还要高兴,他颔首:“多谢。”
话毕,便从三人之间挤身而过。他已经等不及了,在玄萧阁耽误一个礼拜之久,不免有些担忧人间的小喜鹊和十三娘的安危。
三人见他如此心急,面面相觑。
许是知道此次就要离别,他们竟无一人开口说话,默然跟在怀忘身后。
下山之时,瞧见立在两侧的云起时和乔木,怀忘无视二人径直走过。
“回门派吗?”这一声是云起时问的。
久久没有听到旁人回话,怀忘僵住身,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