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处的敌人
赫尔墨村郊的林子里,某棵粗壮峥嵘的枯树后,树根处无端冒出了缕缕潺潺细水,眨眼间便汇聚成了一汪不大不小的水洼,水面波纹荡漾,竟似是有什么东西要破水而出——
片刻后,两个高挑的身影平白出现在了树后。简直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两人身上没有一滴水珠,略矮了些的那个自树后探出了小半个头去,往布布路和狮子堂离去的方向遥遥投去了戏谑的目光,赤红的头发在太阳下如猩红森林一般瘆人得刺目。
“那个小家伙看上去和你儿子关系不错。”红发的男人收回视线,唇角勾着一抹笑,难说是嘲讽还是诧异多些。他往后倚在了树干上,双手抱胸,低低发出一声冷笑。
“和你没关系。”另一人冷冷瞥去一道视线,下半张脸死死遮掩在面罩之后,兜帽下的眼里只有寒意,没有半分调笑的意思。
“好好,”男人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唇边笑意更甚,只是赤红眼底如那人一般冷冽,“我们看以后会不会有关系。”
狮子堂和布布路脚下步子飞快,一眨眼就已到了赫尔墨村边缘。然而尚未踏入村庄范围,两人却都不约而同地滞住了脚步——满目烟尘弥散近乎遮天蔽日,刺鼻的草木焦灼气味以不容置喙的姿态吞噬了其他一切气息,狮子堂与布布路左右环顾,却不见火势冲天——只有扑入鼻腔的焦屑与四散忙乱的人群,昭示着不久前刚刚被扑灭的一场火灾。
意外?还是……
难道就如此凑巧?
狮子堂脑中念头闪过,下意识地就在四周奔忙的人群中搜索熟识的人:科娜洛也好赛琳娜也罢,哪怕是村长大叔……
却是有一村民先认出了他们,远远挥手招呼,高声喊道:“嘿!那边的!那两位预备生!”
是个没见过的村民,两人却见他提着手中的水桶就跑了过来,边跑边不均匀地喘着气:“你们的一个朋友……金色头发的那个小姑娘被人袭击了!她现在在村长屋里,你们要不——”
他的后半段话被狮子堂的布布路两人眨眼间就消失了的背影抛在了脑后,村民大叔诶呀了一声,提了提手中的水桶,兀自打了个冷战:方才那两个少年的眼神,可真是吓人……
“不管里面有没有无数个毁灭魔王等着……我们都没得选了,”饺子有气无力地虚靠在帝奇身上,后者罕见地没有皱着眉推开他,反而站得更挺括了,“怎么说?诸位,都到这了……”
“就是龙潭虎穴都得去闯一闯了。”帝奇冷着脸接了他的话头。
“在下却是以为……虽然失踪的骑士甲虫数量众多,但是却没有一只向在下汇报情况危险了。鉴于此,吾等前去探查,应当不会陷入什么生死攸关的情况。”
“好,好,”费奇诺笑得让饺子脊背发凉,少年平白在青天白日之下觉得遍体生寒。“既然三位预备生都这么说了——哈尔?”
“我当然要去,”哈尔挺了挺腰杆,“我是来救我儿子的!就算前面是真的毁灭魔王,我也要去会会!”
布布路和狮子堂一前一后冲进了荣格的房子里,然后又几乎并排挤进了他的客卧房门,差点没把门框挤裂开。科娜洛眼疾手快地一把拦住了冲得太快的布布路,避免了他一头扎进大姐头床上给她造成更大的伤害,而后才开口道:“急什么急什么,赛琳娜没有大碍。”
“可那人说大姐头被袭击了!”
“小点声,”科娜洛的眼神竟是霎然一凉,眼底寒意凌冽,单是望去便让人感觉如坠冰窟,“她现在没有大碍。这件事比我们想的要复杂多了。”
进门后就已维持了冷静姿态的狮子堂此时正双手抱胸,佯装刚才跑得没布布路慢的不是自己一般,沉稳开口:“发生了什么?”
“是我失职,竟然没有发现……”科娜洛略似答非所问,也似是在自言自语,“如果我们这边来不及处理掉这个麻烦,饺子他们那边,恐怕危险了。”
·自另一个时空而来的故人
“那场火起得毫不合理,我们刚刚准备检测样本,就听见外面有人喊起火了,”科娜洛把两人带到了荣格屋子的客厅里,恰好荣格顶着一身烟熏火燎的灰回来,神色严峻,见了他们俩也只是勉强勾了勾嘴角。科娜洛刚刚拉了把椅子坐下,转头对荣格打了个潦草的招呼:“情况怎么样?”
“火势控制得很及时,真的多亏了赛琳娜小姐,”荣格没有坐下,只给自己从桌上的水壶里倒了杯水,仰头一饮而尽,“她醒了吗?”
“没有。恐怕她是在灭火的时候看到了纵火的人……但敌人没有灭口,我很不解。”她旋即对狮子堂和布布路道,“其实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连我也不知道详细经过……我只能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以及,为什么,我说,我们这边的这个问题无法解决的话,饺子那边多半也会陷入危险。”
片刻前,狮子堂刚和布布路出门巡逻,饺子,帝奇和阿不思与费奇诺和哈尔一道离开赴往猩红森林,科娜洛和赛琳娜便按安排准备开始着手处理昨天从病患身上取下来的样本,进了赫尔墨族临时搭建起来的实验室。两人刚刚戴上手套,科娜洛还没来得及把防护服从架子上取下来,就听见了外面一连串的高声惊呼:“起火了!!起火了!!!”
两人对视一眼,赛琳娜想要冲出去救火的内心几乎溢于言表。科娜洛当即点头同意,且道:“我一个人也没问题。快去吧。”
“我当时没有起疑,实属不该。”科娜洛叹了口气,“如果我猜得到那是有人为了阻止我们检测样本而蓄意纵火……恐怕我就不会那么轻易地让她独自前去了。”
“我发现她的时候,小姑娘在村子的西边,已经昏迷了。”荣格也是一脸的愁云惨雾,“火势已经灭下去了大半,想必是赛琳娜小姐的功劳,只是她离开实验室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是遇到了谁……我们都无从得知了。”
布布路默默攥紧了拳头,粗黑的眉头紧皱。狮子堂鲜少看到少年愤怒,他总是快乐得像是从不多费心思考什么——这次却像是真的动了气,眼底的灼灼怒意狮子堂前所未见。科娜洛像是无知无觉般给他们两人倒了水,给自己也添了些,水声潺潺,霎时的平静却平白往上堆叠了怒火:“赛琳娜伤在后颈,恐怕是偷袭。对方没有下杀手,可能是因为她没有看到是谁纵火,但却知道了这并非偶然意外——而是安排好的纵火。”
“为了什么?”狮子堂接过杯子,浅抿了一小口,“不让你们研究花苞怪病?”
“很有可能,”科娜洛点头,“荣格来找我的时候,因为赛琳娜受伤,我立即停止了实验——”
“样本呢?”狮子堂倏然打断,握着水杯的手一紧。
“放心,”科娜洛拍拍口袋,“在我这里。我还不至于犯这种低级错误。而且他们要样本也没用——他们想阻拦的是我,和我可能会给出的实验结果。”
狮子堂投去问询的眼神,科娜洛再次叹了口气:“实验室被砸了,实验器械无一幸免。而且他们砸得很是精确,并非漫无目的地毁坏外壳……就好像毁掉实验室的人本就知道这些器材的用途一样。”
“那么从病症上下手,就几乎无法指望了,”狮子堂理解了荣格脸上那肃穆的神色,“现在只有寄希望于那传说中的金色禁果了。确实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否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必然是有人在背后搞鬼,”荣格一锤桌子,他的怒气也不比布布路少上多少,“科娜洛导师的实验室里摆放着我们几乎所有的实验器械,剩下的不是老旧就是已经毁坏——他们这是要赫尔墨族灭族啊!”
“这人费尽心思不让我们解析花苞的成分,反而说明了一件事,”科娜洛正色道,“花苞怪病并非无端爆发,而是人为。”
狮子堂登时会意,到抽一口冷气,神色如雷轰顶:“费奇诺想要金色禁果,就要有理由让人陪他一起进猩红森林。”
费奇诺、哈尔和阿不思全都被虫风吹散了。饺子紧紧攥着帝奇的手,此时已是满手的汗,肌肉僵硬,竟是一时难以松开。他指尖抽动两下,终于略能够放开帝奇的手了,却没想到反而被他握住了。他低头去看他,男孩黑发凌乱,那一缕规矩的白发四散,混杂在已缠绕成一团的刘海中,遮掩了碧蓝眼瞳。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默然注视着面前的一棵苍天红木——满目赤红的林间,静静孑然立着一抹绛紫色的窈窕人影——那少女转头,一头璀璨的金发与林间落下的一缕天光相印照,如瓷娃娃般白皙的脸庞上,却是一对如蒙有白雾般的瞳孔。她看不见。
“你们好,”那少女笑了,声音空灵得像是自另一个时空传来,“我叫莉莉丝。老先生,要来这坐一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