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周后，杨可嘉的生日办在她的别墅里，周萤和蒋逸明来给她过生日，以往都是这样。

按门铃后，打开门，竟然是意料不到的人，她好久都没见过差点忘掉的许逢舟。

林煜的朋友，以前嘲讽过、漠视过她的人，中学时代和苏紫珊高调谈恋爱，在那所高中也算是无人不知晓。

周萤此时正挽着蒋逸明的胳膊，神情很放松，下一秒大脑就迅速做出反应，意有所指地看了他两眼，怕许逢舟说出什么不能听的话。

“进来吧。”

还好他并不像认识她的样子。

“逸明，我有些口渴，你能帮我问问杨可嘉，她家里有没有苏打水之类的啊。”

“那我帮你问问去。”

她编了一个理由，哄骗蒋逸明先从这里离开。

许逢舟朝刚刚离开的、她的男朋友那里瞥了一下，“我劝你一会儿呢别再挽着他，或者小心一点，让林煜看到，你男朋友可能就没有胳膊了。”

“神经病”，周萤低声骂了一句。

许逢舟笑了笑，“别不信，如果你不想让他断腿断手的话。”

“有意思吗？说这些话。”周萤呛他。

“我看你是忘了，他以前砸人脑袋的事，何况在这里，无声无息一个人就能……”

“我不知道，你别乱说。”她含糊地说，不太想要回顾曾经的样子。

许逢舟看她这副样子，然后评价，“还真要断的一干二净，心可真冷。”

作为林煜的朋友，许逢舟看不惯她这个撇的干干净净、恨不得永远别再见面的样子，也看不得本该一直孤傲的林煜为了别人折腰低头。

“林煜也来给可嘉过生日，他们不是不熟吗？我以前没见过你们有来往啊。”

“我们父母都是朋友，小时候就认识，只不过长大后来往不多，不是多好的朋友吧，但不至于不能来这儿。”

所以林煜也会到，周萤瞬间后悔了，她不该让蒋逸明陪她一起来的，整个聚会都是坐立不安，如有针毡。

他们一起吃了丰盛的午饭，周萤胆战心惊地品尝着曾经常常认为很美味的烤羊腿，随时都做好他会来的准备，可是没有，切蛋糕的时候没有，一起唱歌的时候也没有，所以渐渐松懈下来，许逢舟只是故意说混话吓唬她而已。

八九个人窝在一层的沙发上，开了几瓶酒，玩了几局棋牌游戏，后又因为要回家休息走了两个。

“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吧。”杨可嘉提议道。

崔雨珂皱眉头，“多大年纪了，还玩这个?”

“又刺激，又可以听八卦，玩嘛玩嘛。”

“一起打游戏也比这个有意思……”

“别玩太过火。”

崔雨珂又看了一圈这里的人，在英国的这群公子哥们玩的比谁都花，游戏过火了一会儿搞砸了本该好好的氛围。

“可是今天我生日哎!你们不能满足我嘛!”杨可嘉朝表姐笑了两声，“姐……”

正在争论的时候，门铃响了，许逢舟去开门，看向禁闭着的门，门口站着的是谁呢，也许是某个迟到的老友呢，也指不定是哪个刚刚走掉又返回来拿东西的朋友，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却好长好长，久得慢慢凌迟着心脏。

门铃声又响了一次，许逢舟握住了把手，打开门，走进来的是林煜。

是的，是林煜。

“林煜，你来了，我们刚好要玩真心话大冒险，要来玩吗？”

杨可嘉举高手中的牌问他，林煜没有回应她，而是往客厅中心的一群人看去，周萤穿着浅黄色的衬衣坐在最右边，她身旁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两人在喧嚣与热闹声中遥遥对视，无人发现。

蒋逸明的胳膊撞了撞周萤的，她只能转过头，听他说了几句话。

林煜笔直地站着，看两人的胳膊紧挨在一起没有一丝空隙时，耳边开始如乱频坏掉的老式收音机嗡嗡响个不停。

蒋逸明凑到了周萤的耳边说话，两人似乎熟稔无比，旁人不觉异常。

林煜的眼神从这一秒开始变得奇怪，目光变得讥讽，旁若无人地深深凝视着，仿佛是寂静无声又盛大的控诉。

杨可嘉向林煜一一介绍这些他不认识的朋友，谈到蒋逸明时，“他是萤萤的男朋友，还记得吗，我们上次一起喝酒的周萤，帝国理工药剂学博士，两人兴趣相投，平常特恩爱甜蜜。”

垂在两边的手不可察觉地动了两下，这些话遥远又空灵地传进林煜的耳朵里。

一字一句，杨可嘉生动描述，无人反驳，真实地仿佛有理有据。

兴趣相投?

恩爱甜蜜?

林煜霎时恍然大悟，嘴角牵起一丝冷笑。

周萤的表情僵了又僵，她希望杨可嘉不要再说下去了。

“看你的样子你就忘了，周萤，我们前几天刚见过的。”杨可嘉以为林煜忘记了周萤，她看出来他的脸色不太好，但这样的少爷不记得、不在乎太正常不过。

“嗯。”林煜轻轻点头，眼里含满情绪，“我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他一侧的头开始偏疼，牵动着牙齿的神经一起，像是蛀虫慢慢的致命腐蚀，舌头上也如同长满了慢性又恶化的火泡，烧起的火苗下一秒就要把理智吞没。

林煜坐到稍微远的沙发边，打开面前的酒，异常冷漠地说，“不用，你们玩吧。”

崔雨珂朝杨可嘉打趣道，“瞧你这幼稚无聊的游戏，我们都多大的年龄谁爱玩啊。”

林煜把杯中灌满，傲慢又冷漠的眼睛看着人群中亮眼的两人，惩罚性地仰头一口接着一口，没有一丝停歇，喉结滚动。

两人似乎在笑，同频地拿杯子喝水，好似真的如他们说的那样般配登对到了极点。

他好像难以控制住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握着玻璃瓶，下一秒青筋凸起，灵魂逐渐堕落，骨子里那些劣性恶性涌了出来。

之前所有的回忆在眼前如走马观花，他喝的更猛了，酒水顺着唇角往下落，脖子上、锁骨都是透明的酒水，打湿了白色衬衫，把脖子挂着的那块灰绿色的玉浇了个遍，更加皎洁无瑕了，冰凉的贴在胸口。

打耳钉的时候好痛，一枪下去，穿破骨肉的瞬间，林煜在想，只有清晰的痛感才能让人证明心脏还在跳动，勇敢的人不惜一切代价地玩着冒险的游戏。

可如今耳朵上的明钻也变得刺眼起来。

周萤坐得僵直，脸色煞白，蒋逸明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什么事，没什么事。

林煜的目光很古怪，孙雨珂不是傻瓜，能看得出来。

杨可嘉把转笔放在中间，准备开始。

黑色的笔极速地旋转起来，绕出来一团雾，周萤根本无暇观察它指向谁。

当慢慢降速停下来指向一个人，当四五个人看笑的喧闹声想起来时，她回神，笔尖指着她身边的人，蒋逸明。

杨可嘉说，“正中我下怀啊，我要听你们各自的以前的情史，我这样是不是有点恶趣味啊。”

崔雨珂点了点她的腰，“收着点啊，他们都快要结婚了，破坏姻缘遭天谴。”

“谁不知道他们感情好啊，我只是开玩笑嘛。”

“好啦，那我开始问了，蒋逸明你的初吻在多少岁?”

“可嘉!”崔雨珂警告，但明显已经晚了。

周萤觉得今天很倒霉，明日的聚会他们从来都不是主角，聚光灯从未聚焦在他们身上，可偏偏在今天。

蒋逸明朝杨可嘉温和地笑了笑，“二十三岁，和我的初恋”，说完后转头去看周萤，想从她的眼睛里找寻饱含情意的目光，回忆曾经美好的岁月。

可周萤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回应。

“你们也太过分了吧，没出糗就算了，还秀起恩爱了。”

“那周萤，你的初吻呢?”

周萤明明今天没有动酒，嘴巴里却仿佛有了淡淡的酒味，她回避掉蒋逸明的眼睛，笼统地答，“我和逸明是初恋。”

既然是初恋了，结果当然不言而喻。

“没让人得逞!真让人羡慕啊，你们在玩什么纯爱啊，二十多岁的年纪了还初恋，你让我们这一圈人要嫉妒死啊。”

身边的朋友开始打趣起来，因为他们都是同一所大学，相似专业的博士生，调侃他们是天造地设，十分登对。

在鼎沸的欢呼声中，在喧闹的打趣声中，手机屏幕亮了。

一条消息弹在最上方，周萤的心瞬时被揪起在半空中。

[初吻，你再想想呢？]

周萤的下巴被反光照亮，她的一切都一览无余。

几年来第一条信息。

当看到消息的那一秒，周围的声音不复存在，心脏又极速地飞奔而下，如同高楼瞬时坠落的电梯。

[没有，我喝醉了。]

她打字回复，坚持自己的观点。

仿若那天下午酒后的晚霞不复存在，她一向健忘。

[那说明，你还记得。]

[别自欺欺人了，别在装傻。]

别再瞎他妈的扯什么天造地设这种屁话了。

[抬头，看我。]

喧嚣中，周萤看过去，林煜的眼睛里像是有单枪匹马的火描绘她的唇形，他的口型是她的名字。

周萤。

他开口喊出了她的名字，却被湮灭在欢闹中，在所有人都以为两人毫无交际的时候。

周萤，你记得，他对她做出这样的口型。

到后来转到的真心话就比较大尺度了，一度发展到一些不可描述的话题，当转到周萤时，她果断选择大冒险喝酒。

“但是你不能喝酒啊？要不然别勉强，她们也不会玩很过分的……”蒋逸明把周萤面前的酒往旁边推了推。

“哦，不能喝酒吗？还蛮新奇的。”林煜扯了一下嘴角，打断他的话，静静地注视着周萤，曾经的酒鬼，连做题都要喝酒的人。

只有她才知道他说这句话有多么讽刺。

“我可以喝……”

身旁的蒋逸明说，“可是我记得你从来没碰过酒啊”，他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的女朋友竟没有别人了解，“我从没看过你碰过酒精。”

周萤沉默了，她把被推远的酒杯移近，从来这个限定词太久，只是遇见他之后没有再碰过酒，冠冕堂皇地披之以不喜欢的借口。

“可以喝的，以前怕对神经不好，因为经常要做实验写论文，一写就要写到深夜。”三言两语，她熟练地接着话题，自然的语气，正常的对答，仿佛是真实的原因，连自己都惊讶，太过游刃有余的假话。

林煜扬起嘴角冷笑，单手拿起桌面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没想到吧，周萤前几天还和我们一起去酒馆了呢，你还是不够了解哦。”杨可嘉笑嘻嘻地补充道。

蒋逸明尴尬地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不会，所以才天天抱着饮料。”

“没，怎么会。”

酒杯被拿起来，凑近嘴边，周萤面不改色地喝下满满一杯，其实度数很烈，但她没有一丝停顿，果断渡下去，喉间是火辣辣的，逼着眼角都染上红色。

酒是涩的，然后是辣，最后竟然尝出点苦味。

“讲讲你们在一起的故事吧，还是别玩这个游戏了。”崔雨珂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但又说不清只想着跳过这个游戏，听一点温馨的故事也许会更好。

蒋逸明想了想，大方开口，“我们本科就是校友了，那时候她在隔壁班，虽然在一个学院，来往也不是很多，就是常常一起上公开课见过而已，我对她的印象就是特别好学，自习室常常坐固定的位置，有点不容易接近。后来国外读研竟然巧到又在一个大学，因为还算认识，就总是一起飞来飞去，回国什么的就坐一趟飞机。专业类似，兴趣爱好也都差不多，从朋友慢慢变成恋人。”

杨可嘉托起脸颊，“那真的好有缘分哎，你们又互相是彼此的初恋，好让人羡慕这种纯洁的校园爱情啊，可我老了，老了，再也没有这种爱情了。”

崔雨珂也说，“听着很有那种soulmate。”

林煜向她打字，低头敛下睫毛，这些刺耳的话让他的心一抽一抽得钝疼，如果缘分妙不可言，那他们的遇见又算什么，[所以这些年你不仅出国读书，还干了这么多事，你想要做的也包括这些，你说想去理想的大学，想过理想的人生，也包括和别人结婚吗？]

你会和别人亲吻，你会和别人探讨未来，你预设的人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