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久忽然感觉一股猛烈的悬空感席卷全身,却又轻悄悄的被化解。
温随舟环着她的臂弯,顺着力气的方向将她扶了回来,顺势脚步向前一步,挡在两人之间,不动声色的将苏久往身后护了下。
“您有什么事吗?”温随舟看着这个冲过来的,看起来年纪偏大的女人,眼神不免多了丝警惕的意味。
“我找她有事,你让开。”女人说着,目光锁在苏久脸上。
刺耳的声音落在苏久耳边,她猛的心头一怔,下意识攥紧了拳头,抬眼朝前看去,眸光都在微微颤抖。
“我说你爸找了你这么多年怎么始终没消息,原来跑到这穿成这副样子钓男人来了?”
“撇下你爸妈不管,自己倒是过得快活。”
“白眼狼一个,和你弟弟比差远了。”女人说着还淬了一口,意味显然的扫了眼温随舟,翻了个白眼。
苏久感觉四面八方的寒气汇聚在她的脚底,凝固成一座冰雕,束缚住她的双腿。
让她站在原地一下子动弹不得,听见那女人说的话,顿时像浸入寒池一般,身体动弹不得的一直往下坠,沉入那些她不想提起的日子的黑暗。
两个字的限制吗,没办法让她把积攒在胸腔里的怒火发泄而出,只能妥协成简单的两个字。
“你滚。”苏久凝着她,一字一句的说。
女人闻言越发暴躁,温随舟用手机抵住女人,隔出一个安全距离,摇了摇手上的手机说:“你刚才的恶意辱骂我已经全部录下来,随时可以报警。”
“请你道歉。”
女人伸手就要抢手机,未遂,气急得指着苏久说:“她刚才也骂我了,让我滚!”
温随舟淡淡回答:“不好意思,没录到她的话。”
“你!”
“道歉。”温随舟没等她说完,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她的话。
“我说的是实话,道什么歉?”
“第一,你不是她家人,道听途说不算实话。”温随舟低头盯着那人,冰冷的眸子里生出寒意,幽沉得几乎让人会不自觉的哆嗦一下,“第二,她穿什么取决于她自己,和男人没有任何关系。”
“最后,我虽然不了解她弟弟,但有她这么一个姐姐做榜样,我想他起码比你有素质。”
苏久听着温随舟一句一句的这么说着,目光微移到他侧脸,心想这恐怕是他这辈子说的最长的话了吧。
虽然没有她自己骂人解气来的爽,但现在这个情况也只能借着他的嘴解解气了。
女人被怼得没法还嘴,又忌惮怕他真的去报警,只好斜着眼,不情不愿的道了歉,悻悻离开。
“谢谢。”苏久对温随舟说着,语气也没什么精神。
手里继续打字,手机接着传出声音:“一报还一报,来日你有什么事,我苏久第一个冲上去。”
温随着听着手机里欢快的机械声,再抬眸,目光落在苏久脸上。
好像从见到苏久第一天起,他从来没见过她露出过这副表情,怅惘,黯然,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恐惧。
他记得,她似乎一直都是阳光明媚的。
温随舟看着她,微微抬起手,想碰她一下,却又觉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顿了顿,随即又将手指蜷缩回来,轻轻开口:“我们,回家吧。”
……
苏久靠在车椅靠背上,侧着脑袋,眼睛没有焦距的看向窗外。
街边星星点点缠绕在树上的装饰灯,像是连成了一片片银色的流星,随着车速,划过去,再消失。
她脑海里还回荡着那个女人的声音,像是又将她拖回到那个家,拉回到那个让她好不容易逃出来的17岁。
苏久其实一眼就认出来刚才那个女人是谁,是她曾经的邻居。
她说她抛弃了父母,甩开了弟弟。
可是,又有谁能知道。
她是好不容易逃出来的。
以为自己已经逃的足够远,没想到还是这样。
苏久想到这,环抱住自己的臂膀握得更紧了些,手覆在肩膀上那块圆形伤疤处,轻轻颤了下。
回到房间,苏久径直进了浴室,她站在喷淋下,感受着水珠从头发一直滑落到脸颊的感觉,哗哗的水流声似乎像一层屏障,屏蔽了外面的声音,将她包裹起来。
洗了个热水澡,似乎好一些了,像是春风拂万物,减少了些负面的感觉。
苏久只是感觉心里闷闷的,脑子里在不断闪过一些回忆,拖着拖鞋,走到床边坐下发呆。
忽然,握在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屏幕上并没有出现备注,而是一串长长的数字。
几乎是条件反射,苏久在看清号码之后,毫不犹豫的挂断了来电。
她没有给号码备注,却仍旧一眼便能认出来,那是她爸爸的电话。
对面仍旧不死心,一直继续打过来,像是要追到底的样子。
她挂断了,接着便又打过来。
直到第八通电话后,闪烁的屏幕忽然停息下来,苏久以为结束了,于是缓缓拿起手机,准备删去她不想看见的号码记录,屏幕解锁的一瞬间,一条短信从屏幕上方弹出来,猝不及防映入眼帘。
未知号码:你个死丫头,以为跑远了我就找不到你了?
未知号码:等着吧。
忽然苏久感觉压在胸口的闷感不见了,却而代之是洪水般倾泻而出的痛感,她捂住脸,蜷缩在床头角落,滚烫的泪水止不住的跌落在手心,沿着手腕,落到袖子里,在米白色的布料上慢慢洇开。
原来她刚才并不是哭不出啦,而是没有一个倾泻的口子。
当那个男人六年后再一次出现在她的视野里时,好不容易趋于平静美好的生活倏然之间被打破,再一次陷入黑暗的困境。
把她现在伪装的美好生活打碎。
像之前一样,无助,如同困兽在濒死前的恐惧。
温随舟回来后,把炖汤的材料放进锅后,一直呆在客厅,没离开过一步。
也没有看文件,只是这样坐着。
他听见客房传来水声,接着是好几次戛然而止的电话铃,最后趋于平静,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但是,越静,越让人感到不安。
温随舟起身,朝客房走去,敲门。
里面没反应。
”苏久?“
温随舟唤了好几声,依旧什么动静都没有,就在他即将要扭动门把手的时候,门从里面被打开。
苏久捏着手机,站在门口没说话。
眼眶微红,很明显哭过,头发也没吹干,半干的刘海垂落在脸颊边,蜿蜒成一个自然的弧度,发尾还有水珠落在衣服上。
苏久说不了几个字,现在也干脆不想说话,于是抬头就这么盯着温随舟看去。
她以为温随舟会说点什么,谁知道他竟然直接伸手,从她手里夺走手机直接关了机。
再把她扔在床尾的干毛巾拿起来,将她潮湿的发尾拢起,垂眸对上她的目光。
缓缓开口:“我煮了汤,要不要喝一点?”
温随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的食材,苏久一出房间就闻到客厅弥漫着一股玉米排骨汤的香味。
她捧着汤碗,将双手贴着碗壁取暖,热腾腾的热气弥漫在四周,连视线都开始有些朦胧。
苏久低头抿了口汤,抬眼看了下对面的温随舟,微微张了张嘴。
他肯定看见她哭了,要不要解释一下自己不是因为那个女人的事情哭的,而是有别的原因?
可是,这个原因她不想和任何人提起。
“如果说出来会让你心情好些,你就两个字两个字的慢慢说,我会一点一点耐心的听完。”温随舟感觉到苏久在看着自己,也感觉到她不安的情绪,没等她开口先说道。
“但,如果你不想说,那就把汤认真喝完,然后去好好睡一觉。”
苏久低着头,看着碗里一颗上下沉浮着的玉米粒,她用筷子戳了下它,沉下去,又浮上来。
忽然,她脑海里有个声音突然出现。
她不应该再像以前一样害怕。
亦或是困在泥潭里不敢往外走。
现在她有朋友,有工作,有未来规划的梦想。
她的生活有在一步步变好,她有资本再遇到往日灰暗时一拳把它打飞的信心。
她现在可以保护好那个17岁的自己。
苏久想着,捧着汤碗,一饮而尽,再抬眼,神情都变得坚定。
她把手机重新开机,给温随舟发了条消息:“温顾,明早我就去约吴遇成,侧面打听下他的近况。”
温随舟点点头,看着她从餐桌边离开后,他打开手机,调出了苏久的入职资料,发现并没有什么关于她家里的背景资料。
只知道她似乎老家是东城的。
他想了下,接着打开手机通讯录,滑动到中间停下,点了拨通。
“喂,听说你调到东城了?想请你帮我查件事。”
“急吗?”电话那头人问道。
温随舟沉默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
他也不知道该不该急,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
毕竟这只是苏久自己的事情,从任何方面来说,都与他无关。
而且这似乎是苏久不愿意说的隐私。
他不该去私自查探。
“算了先不查了,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