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的事情全校皆知，江钰停课期间，有不少八卦的人向李叶禾打探打架的内幕消息，只是李叶禾呆呆愣愣的样子让所有打探者都无功而返。

“你没事吧小叶子？”千亿没想到在自己生病请假这些天里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也很好奇，面对李叶禾逃避的眼神还是没有问出口。

“我没事，这个是这几天上课的笔记，我帮你记了。”李叶禾拿出本子递给千亿，很快地把注意力转回到课本中。

一个星期过了江钰却始终没有返校上课。有人说江钰转校了，也有人说他出国了，千亿担心的看向李叶禾，发现他到十分平静。这中间她还是拐弯抹角地问了有关江钰的事，李叶禾的叙述跟同学讲的没什么两样，只是犯错者从江钰变成了陈立，可一但继续追问江钰打人的缘由李叶禾又闭口不谈。

“不会是因为你吧。”

千亿随意猜测，坐在边上的人彻底没声了。难道是陈立欺负李叶禾，被江钰看见打了回去而因此遭到学校处罚？李叶禾不会是因为自己连累到江钰所以才这么低沉的吧？千亿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

“你别内疚了，不是你的错，江钰不会怪你的。”

千亿按照自己的想法安慰着身边人，可李叶禾的表情却变得更加灰暗。

江钰停课期间发了很多信息给他，面对那些再日常不过的问候，他连回复的勇气都没有，握着手机翻来覆去，心里止不住的难过。陈立的话在他耳边不停环绕，那些嘲笑的、讥讽的、真实的声音刺激着他。

一定是搞错了，陈立说的话他怎么能放在心上呢？李叶禾拼命找寻着那些语言的漏洞，手指上下滑动信息，还是停留在消息框里迟迟没有回复。

最后一条来信，是见面的请求，就在附近的公园，是他们上下学常路过的地方。

江钰：【我有事想对你说，周六有空可以见一面吗？】

似乎预料他不会回应，过了几分钟又一条消息传来。

江钰：【12点，我在那等你。】

离江钰独自约定的日期只剩两天，这两天中李叶禾都无法下定决心，做不了决定。他突然对江钰感到害怕，不是害怕江钰本人，而是胆怯那些流言蜚语，时间越来越近，直到要见面的前天晚上，李叶禾抱着纠结的心态迟迟没法入睡。

想得太久，身体还是在困意的折磨下慢慢闭上眼睛，这一晚上他不停的做梦，都是断断续续，都是关于江钰，那些和江钰相处的日常在梦境里被镀上一层柔光，如同发生在昨日。他还梦到更小的时候，更寂寞、孤独的日子，父亲的打骂和母亲哭泣的身影，这些片段像一个个珍珠散落在地，用一根线串起，现在则被全部扯断。

我只是不想一个人，我只是不想被大家讨厌，我只是想融入大家。

梦醒时房间氛围低压暗沉，李叶禾感觉自己眼角有些湿润，他看了下手机，时间指向10点，窗外乌云倾轧。他行动迟缓地穿好衣服，站在窗外看了很久，才转身跑到门口换上了鞋。

刚要打开门时动作却一下停止了，像是零件突然损坏的机器那样手掌停在半空，李叶禾慢慢蹲下身抱住自己的头，痛苦地抓着头发，蜷缩成一团。口袋中的手机响起来电铃声，他把手机拿出紧握在手里，却始终没有接听。

他知道这是谁打来的电话。

把手机放在耳侧，在一遍遍响起的铃声中，他听见自己的道歉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直到那铃声停止不再响起。

他懦弱的潜逃了，而那之后他的手机也没有再收到任何消息。怀着愧疚的心理躲避着江钰，对方也的确如他所愿地没有出现，就这样逃避了几天，李叶禾也意识到对方真的不会再来找他了，毕竟被这样对待任谁都会生气。可他并没有任何庆幸的感觉，心里想的只有对江钰的羞愧和对自我的厌弃。

江钰不会再回到这里了，李叶禾自嘲地想。他把江钰留在房间内的东西整理出来，规整地放在一个箱子里，他们一起住了那么久，但江钰的东西只有这么一点，几套衣服一些日用品，一个纸箱也装不满，全部收拾出来后房间却显得这样空荡。

李叶禾清楚的知道这是他们之间最后一点联系，等江钰来取走这些东西后，他们将不再有任何关联，这样想着他就希望江钰不要回来拿走。不见面、不讲明就好像他们的关系可以模模糊糊地永远维持下去。有这种卑劣的想法，他确实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人。

就这样过了一天、两天，两周后江钰也不曾踏入这个房子，他迟钝地感觉出不对劲，心里乱乱的慌作一团，犹豫地向身边的千亿问道：

“千亿，江钰......他没有来学校吗？”

“你不知道！”千亿震惊的一下没有控制好音量，她不仅惊讶于李叶禾不知道江钰的事，更惊讶他会主动问起江钰。

“大家都说他转学出国了。”

“你不是已经跟他绝交了吗，还问他干嘛，你这几天一直心情不好难道是因为这事？”

“你们之前好的跟什么似的，突然就不理对方了，话说你们怎么回事，我还一直想问你来着，但看你心情不好就没问。”千亿翘起嘴，为李叶禾隐瞒他的事感到不快。

“对不起千亿，我先走了。”

李叶禾跟千亿匆忙道歉后跑到了江钰所在的教室，他被江钰转学的内容冲击到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同学，请问江钰、江钰还在吗？”

被他拦着的同学朝他翻了一个白眼，很不友善地回，“你没事吧？江钰早就转学了。”

“他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走的？”

“上周一来办理的退学手续。”

得到了确切的答复，李叶禾愣愣地朝教室里望去，之前江钰所在的座位早就坐上了其他学生，他呆立在门口，进进出出的学生无一不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失魂落魄地独自回家，马路上停着来接学生的家长，相同位置的车辆让李叶禾想到上次站在这等他的江钰，那竟然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在那种遗憾的情景下，他害怕地快速走过，把那些场景全都抛在脑后，边走边落下眼泪。

随着高考时间逼近，越来越繁重的课程和对高考紧张的情绪让李叶禾没有时间伤心，除了江钰转学外，不久后陈立也跟着转走了。听到这样的消息李叶禾心中没有波澜，他把江钰的东西塞进床底下遮挡上。

同学间刚开始还偶尔能从别人口中听到江钰的名字，渐渐的大家都投身到学习中，连之前李叶禾发生的事也没人再拿来玩笑，时间一久大家的记忆就像被自动刷新掉了。

人就是可以轻而易举地忘掉一切和自己不相关的东西。

只是李叶禾变得更加沉默，只跟千亿交流外平时都不再讲话，他一向透明也根本没人在意。百日誓师大会上，听着讲台上优秀代表兴奋鼓舞人心的发言，他也没有被振奋到的感觉，所有人都在经历热血沸腾的青春，只有他跟那些东西没有关系，他有着青春的年纪却没有青春的感受，他的青春不知何时开始已然匆匆落幕了。

跟着誓词念完后有同学激动得哭出来，他们眼里是对自己目标的追求，述说自己的梦想，李叶禾站在那像个局外人。

6月拉开序幕，轰轰烈烈的高考结束后，在一片欢呼庆贺声中，李叶禾顿感一片迷茫。没有了高考这个目标，对于自己接下来的人生他没有方向，有同学提议趁成绩出来前举行班级聚餐，班长在讲台上收集大家的提议，定好聚餐地点和时间。

“大家都去吧？”班长在台上发问。

“没人反对就是黑板上的时间和地点，大家记得准时参加。”

犹豫中李叶禾错过了拒绝时间，所有人都决定好了，他也没法事后再跳出来说“不去”的话，兴高采烈的氛围里，李叶禾默默烦恼。

聚餐的那天天气并不算好，天气预报上也显示今天会下雨，李叶禾在书包里放下伞，准时去到约定地点。高考后的聚餐大家显得格外重视，女生大部分都画上了淡妆，也穿上了平时少见的裙子，男生有些还在这几天的时间里烫染了头发，大家都展现出了在校园外成熟的一面。

李叶禾坐在千亿边上安静吃着面前的菜，刚开始大家都还拘束，吃到后面端上酒来明显都放开了，班上调皮的学生先冲到老师那敬酒，一番下来气氛更加火热。

千亿跟其他女生聊天去了，只剩李叶禾一人独自继续吃饭，看着有些混乱的场面。

有同学喝嗨了正一个个敬酒过来，轮到李叶禾时他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已经被递上一杯酒，上头的同学看李叶禾踌躇地动作有些不满，搂上李叶禾的肩膀口齿含糊地劝道，“哎，今天高兴，我都敬你了，你不会不喝吧！”

李叶禾本想摇头的动作停止，随后手里的酒杯被粗暴地按在嘴边，“你是不是没喝过酒啊，没事的谁都有第一次!”

激动的声音吸引许多同学朝这边看，如此氛围下李叶禾端着酒杯闭眼一饮而尽，喝完时听到了周围同学的欢呼声，见李叶禾的酒杯里已经见地，同学心满意足地寻找下一个人。

李叶禾擦了擦嘴边溢出的酒，这是他第一次喝，以前总是看到父亲酗酒所以很讨厌酒这种东西，可现在喝下的感觉也没有那么糟糕。

聚会的后半段所有人都闹作一团，连体感温度都比外面高了几度，这样的环境下李叶禾出了汗，头也渐渐昏沉起来，摊在椅子上，等着谁先离开好借故跟着一起走。

只是大家在学校里压抑太久，谁都没有停下的意思，时间越来越晚，最后老师以太晚回家不安全为理由强制结束了聚餐，同学们结伴散场，还有玩得不够尽兴的同学约好后半场唱歌。

聚会的地方离李叶禾的家比较近，他打算走路回去，和千亿相互告别后，李叶禾看着千亿上了出租车才放心地准备离开。

天空倏然下起雨，措不及防，李叶禾还没走几步就连忙退回室内，脱掉书包拿出雨伞，旁边一直在等的同学不禁开始抱怨，她们既没带伞也还没有打到车，周围的人越走越少，免不了更加烦躁。

“我带了伞，你们不介意的话可以用我的......”

李叶禾将伞递到女生面前，女生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过，她一脸惊讶，犹豫了片刻开口问道，“那你怎么办？”

“我家住得近，可以等雨小了再走路回去。”

看着眼前的伞，舒灵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同行的好友使着眼神催促她接下，她却一直不动，等到李叶禾尴尬地想伸回，舒灵才终于收下。

“对不起。”

女生的背影已经走远，李叶禾也没能明白那句道歉的含义。

无聊等待的过程中，酒劲慢慢上来，李叶禾的头越来越晕，胃里也难受的很，见到雨势变小，便毫不在意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太晚了，很多店铺已经打烊，街道静悄悄，李叶禾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偶有人走过，也好像同为毕业生，李叶禾听见他们商量下一个玩乐的地点。

头发被雨淋得湿乎乎的，贴在脸上十分难受，脚步也很沉，李叶禾感觉自己走得很累，想要蹲在路边休息一会，不远处公园里的椅子看起来更为舒服，李叶禾打起精神，又走了一段，等成功坐到椅子上时，他觉得自己累得几乎要睡着过去。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李叶禾冲到垃圾桶边吐了出来，等缓和下来，他倒在椅子上，望着天空，雨后的月亮似乎格外明亮，而在这样一个寂静的环境里，头脑总会不受控地想到很多。

聚会很无聊，菜也不好吃，喝酒后人也很难受，他再也不想喝酒了。爬起来坐着，面前的秋千随风晃动，他想到他以前经常一个人来这散心，通常坐在那秋千上发一个下午的呆，后来他和江钰也常常来这，夏天还和江钰在这吃冰棍，江钰、江钰还......

江钰还约他来这见面，只是他可耻的爽约了。

他曾经信誓旦旦地说对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到头来不过是自己欺骗对方的谎话，为什么不去见面？为什么会逃避？

那时的心情已然记不太清，现在后悔的情绪却在一遍遍刺痛着他，从心脏的四周蔓延开来。

雨又淅淅沥沥淋下，李叶禾躲在一处遮挡物中，看着连绵不绝的雨，眼睛不断涌出泪水，他觉得雨好像永远也不会停了。

“江钰......”

不受控制地叫出名字。

“江钰！江钰！江钰！”

空旷无人的夜里自然没有人可以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