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珏找到一家最近的客栈,见多识广的老板看到这副情形,心如明镜,赶紧吩咐伙计将人带到楼上客房。
萧珏把重曜放到床上,让伙计打几桶冷水进来。
老板在楼下边拨弄算珠边看热闹,感叹道:“年轻人……”
萧珏栓上房门,将几桶冷水全部倒进浴桶里,替重曜除了外衫,只留一件中衣,然后将他抱进水里。
重曜无力的靠坐着,萧珏坐在旁边陪着他。
直到后半夜,萧珏将人抱出来,用法术替他烘干身上的衣物,放进被子里。重曜浑身冰凉,像是从身体里透出来的寒,萧珏忧心如焚,干脆脱了外衫钻进被窝抱着他一起睡。
天还没亮,重曜发起高热,整个人烫的像个火球。萧珏赶紧让伙计去找大夫,大夫来开了副方子,萧珏喂他喝了药,人却更加虚弱。萧珏不敢再乱喂他东西,只好一直守着他。
直到夜里,人才幽幽转醒。
“感觉怎么样?”萧珏扶他坐起来,重曜看起来很不好,唇色苍白,人也无精打采。关键,冷水澡没有半点用处。
重曜眼里慢慢聚焦,视线落在萧珏身上,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
萧珏狐疑:“……我一直在这。”
“现在什么时辰了?”
萧珏说:“戌时了。”
萧珏喂他喝了些水,探他的额头,发现还是烫的厉害。
重曜要下地,萧珏帮他穿好鞋袜,扶他走到窗前。
万籁俱寂,夜空朗晴,清风习习,重曜不知在看什么。
“把眼睛闭上。”重曜转头对他说道。
萧珏不解,但还是慢慢阖上眼睛。
重曜屈指一弹,全城灯火尽灭,一片漆黑。
接着,他伸出手掌,掌心散出金色流光,化作一篷流萤涌向天空,继而化作漫天盛大绚烂的烟火。
萧珏听到动静,睁开眼睛,无数绮丽的花朵在天空绽放,知名的不知名的姹紫嫣红共同造就迷离幻彩的世界,照亮天际。
萧珏收回视线,注视着面前的人。
良久,重曜问他:“喜欢吗?”
萧珏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烫的吓人。
萧珏问:“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放烟花。你喜欢吗?”
萧珏看着漫天缤纷,缓缓摇头:“不喜欢。”
重曜疑惑:“为什么不喜欢?”
“没有为什么。”
重曜追问:“那你喜欢什么?你告诉我,我去给你找来。”
萧珏望着他,烟花暗影落在他的面具上,明暗交叠却温柔至极。他伸手抚摸他的眉眼、脸颊,像是在抚摸一件世无其二的珍宝:“……我喜欢你啊。”
重曜看着他笑。
萧珏一时竟看呆了,他有多久没见过他笑了?他以为这辈子他都不会对自己笑了。
他鼻头发酸,不明白为何他突然会变得温柔,他害怕昙花一现,害怕稍纵即逝,更害怕再不复得。
眼泪在眼眶里摇摇欲坠,就像此刻的他,浮在空中,却毫无所依。
重曜爱怜的看着他:“怎么了?”
萧珏忍不住问道:“我是在做梦吗?”
重曜很认真的回答他:“应该不是做梦。”
“可我怎么觉得是呢?”萧珏有些恍惚,他怎么敢奢望面前这个人如此温柔的待他?怎么敢奢望自己是芸芸众生中的例外?可他无法否认,他仍旧贪心得到这一切,甚至更多。
重曜低头亲了他一下:“不是梦吧?”
萧珏骤然落泪,这更像是梦了。
“怎么哭了?”重曜忧心的问。
萧珏颤声说道:“我害怕梦会醒……”
“这不是梦。”重曜将他抱起来,让他坐在窗台上。烟花在他身后绽放,风从背后吹起他的银发,“感觉到了吗?是风。”
萧珏无法释然,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这不仅是自己的梦,也是重曜的梦。
他醒了,他的梦就跟着醒了。
重曜怜爱的将他拥进怀里,萧珏靠着他,每一分欣喜后面都无可避免的紧随着十倍的伤悲。重曜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情不自禁生出眷恋:“好想一直这么抱着你……”
萧珏一瞬哽咽:“那你就不要松手啊……”
重曜似乎想起什么,面露难色,眼神悲怆:“兰玉,我没得选……每个人被创造出来,或许都有他的使命吧,我无法摆脱我的宿命,这是注定的,因为宿命即是我存在的意义。”
萧珏紧紧抱住他:“你不需要做选择,只要别舍弃我就行,好不好?”
重曜说:“我不会舍弃任何人。”
萧珏安心了些,又问他:“现在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重曜说:“或许名字真的不重要,如果你喜欢谢无涯这三个字,我不介意……”
“不,”萧珏这次的态度却十分坚决,“这很重要,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良久,重曜轻声吐出自己的姓名:“重、曜。”
萧珏轻轻呢喃了两遍:“它们说,神仙都是天道赐名,你的也是吗?”
“这是我父神取的,他是天道的创造者,天道演化之后,他便化归天地了。”说着,他又补了一句,“这亦是所有神者的归宿。”
“那幽冥的归宿是什么?”
重曜抚摸他头发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你不是幽冥,它们的结局与你无关。”
萧珏有些忐忑:“……我不是吗?”
重曜将他收紧在怀里,由衷的说:“你是人,是我守护的数万万生灵之一,亦是我唯一想要相伴余生的人。”
萧珏往他怀里蹭了蹭:“可你拒我千里,我……我一直以为我……”
“你只是受到魔气侵扰、幽冥蛊惑,日后多修清静之法,摒除杂念,自可清除魔气。”
听他这么说,萧珏放下心来,安心的抱着他:“重曜,我真希望这个梦永远都不要醒来……”
重曜轻拍他的背:“……这不是梦。”
萧珏伸手去摸他的额头,烫的像块烙铁,他不禁苦笑:“算了,就算是梦,我也很开心……”他抬起头,看着重曜渐渐迷蒙的眼睛问,“你能不能让我更开心一点?”
“……”
萧珏环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亲昵的吻了吻。重曜托住他的腰,低头吻住他。
炽烈的情感鼓噪开,勾起两人心底最柔软也最压抑的部分。
撕开所有伪装,底下却是两颗紧紧相拥又不安无助的心。
萧珏不知道梦醒之后是怎样的未知在等待他,只能将这场梦当做临死前的慰藉。
狂风骤雨、雷鸣电闪亦无法安抚他孤寂无助、藏躲在角落不安哭泣的灵魂,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绞紧身上的人,渴望被占有、被填满、被蹂躏撕扯,被拆吞入腹。
重曜在意识混沌中沉浮,他在数十万年的岁月长河里孤寂的太久,他渴望被需要,被接受,被无微不至的关怀和长久的陪伴。他看惯暗流涌动、波谲云诡,尽管他从来不说,事实上,他无法全心信任任何人。他需要一个人心甘情愿把自己交给他,喜怒哀乐由他,生死由他,身体和灵魂的掌控都要由他。
萧珏不断在清醒和沉沦之间徘徊,在极致的欢爱中一次又一次飞上云端。与他每一次契合,他的身体和灵魂都得到极致的满足。他失神的看着身上的人,一遍又一遍的想,就算是万丈深渊、无间地狱,就算粉身碎骨、魂消魄散,从此以后,他都随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