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楼林立，夜色繁华。

“尝尝这里的特色菜，你应该也有几年没尝过国内菜了吧。”

昏黄的灯光下，一男一女相对而坐，灯光也暗，又是俊男靓女没有旁人，自是有了一些旖旎的气氛。

温瑞雪笑了笑，还是实诚的说：“倒也不是，你猜错了哦。前夫比较擅长鲁菜，就算是在国外呆着也没有辛苦我的胃口。”

应跃没再说话，筷子停下，他微微皱眉，随即想到自己立场太偏激，还是附和地点头：“那就好，我们总担心你在国外不如在这里自在，要是吃饱穿暖其实也就放了一半的心。”

他的话，温瑞雪还是从里面品读出那个关键的词，“我们”。

指的不只是他，还有舒子阳。

“阿跃，怎么不见太阳过来，你们没有联系吗？”见他自然提及“我们”二字，她也便提了自己想问的话语，“你和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僵，谁都不联系谁吗？”

应跃没看她的眼，用筷子精挑细选自己盘子里仅剩的菜叶和肉，也没见有什么食欲的样子。他挑了半天菜叶和肉都没有夹，敷衍地开了口：“小雪，你大可不用担心的，我跟她关系好了很多，她去了外地，可能还要再呆一段时间，所以才没来见你。”

“理解，你们两个工作狂，太阳倒是一如既往地干什么都很努力和优秀。来吧，为了我们三个的友谊，干一杯？”女人嫣红的唇角泛起笑意，她轻摇晃酒杯将它慢慢举起，看着对面男人的反应。

应跃和几年前一样是一眼惊艳的长相，他属于帅的很突出的类型，皮相骨相都是立体的浓颜系，很少见会因为状态不好脸就不帅。所以即使他天天看起来状态不佳，整个人都显露出一种颓废公子哥的形象，还是比别人出众，多了几分游戏人间的错觉。

光线柔和了他的线条，让他的颓废变成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忧郁，仿佛整个人是经历过很多挫折和打击但是一直在强撑的样子来。

舒子阳去哪门子工作了，她一个人跑去逍遥快活了。

他扯出来一抹笑容，跟她碰了碰酒杯，补充：“不是为了三个人的友谊，而是我们两个的合作，欢迎你加入到我司，温小姐。”

好吧，其实颓废也是假装，他的颓废跟他的机警比要弱一万倍，至少那张脸是能迷惑人心的。温瑞雪有些无奈，又觉得心里确实妥协了，她点了点头：“好吧你赢了，我明天就能入职被你压榨了，阿跃。”

男人一饮而尽，他拿纸巾递给女人，又给自己拿了一张擦了擦唇角：“合作愉快，小雪。”

舒子阳正在画一棵长得很潦草的柳树，她先是用2B铅笔勾勒出大概的位置，然后就沿用自己同样粗犷的绘画形式开始自己的绘画过程。

当然结果也如同过程一样粗犷，根本就是惨不忍睹的一张画。舒子阳摇了摇头，打算去买杯饮料犒劳一下自己，走了两步路后面有人喊她：“美女，美女，这是你的东西吗？”

舒子阳心理挣扎一番觉得对方就是在喊她，就算不是也没什么的，就当她觉得风太大所以才扭头避避风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也不用觉得羞耻，是这个人太不清楚了，才给她一些错觉。

后头发现第六感竟然罕见没出错，美女就是在喊她，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模样长得也秀气，看起来很有c城长出来秀气帅哥的感觉。

难不成是，桃花？

事实证明，所有多想的事情绝对是想多的。

帅哥只是喊住她，仔细打量了她几眼。

其实这种事情也不怪她多想，偏偏茫茫人海中就注意到她这么一个人，还喊住她多看了她几眼。

只是他的眼神很不对劲。

短短几秒，眼里就蓄满了泪水，看起来，非常悲伤。

这是被碰瓷了吗？

舒子阳不禁想，她不认识这个人，她也从来没有来过c城，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看着她哭。

眼里的悲伤不似作假，她觉得可能这个男人有什么问题。于是开口问询：“东西，你是说什么东西落在那了？你可能找错了，不是我的东西，我没有落东西……”

“没有认错，看见你我就确认了，就是你的东西。”他缓缓掏出来一个钥匙扣。

是一个海绵宝宝形状的钥匙扣，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已经掉了半个脑袋。

海绵宝宝笑的很开心，两个腮帮红彤彤的，很喜庆的样子。

舒子阳愣住了。

这好像确实是她的东西，不过前几年已经送给陈媛了。

而陈媛……在几年前已经死了。

“媛媛?”她轻轻开口，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我妹妹。”眼前的男人扯了一下嘴角，笑容苦涩，“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记得啊。她上次见面的时候跟我炫耀，这是她好朋友送给她的，还给我看了她的照片，所以我今天看见你在那画画，我看你一眼就知道你就是她的好朋友。是不是现在来c城，也是因为她推荐你来的?”

舒子阳摇头否认，下意识后退了几步：“不是我，不是因为她推荐来的，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陈浩在后面喊她的名字：“舒子阳我知道是你，你千里迢迢跑来c城，不就是因为我妹妹吗？”

脚下的步伐乱了起来，她没有办法抑制住自己的步子，只能慌张的，再慌张的控制住自己凌乱的心。

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膝盖已经发疼，脚底已经放软，走到天色从黄昏变成暗夜。她不知道自己来到什么地方，只是固执的觉得自己不够安全。

c城比景上市地理位置上偏南一些，所以夜晚没有那么萧瑟，但是却比景上市冷清很多，仿佛这个城市里根本就没有夜生活的存在。

有灯还亮着，让她没有那么害怕，她安慰自己现在是法治社会，不会有事情发生的。

但是，耳边只是如轰鸣般响着方才男人询问的话语——

“你千里迢迢跑来c城，不就是因为我妹妹吗？”

他的妹妹，陈媛。

温暖又冰冷的话，让她没有办法停下自己的步伐。可是腿太疼了，她不得不放慢一点脚步，忘了自己订的旅馆在哪，只知道自己要找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一个不会被陈浩找到的地方。

“你知道舒子阳在哪吗？”江君希边玩手机边感慨，“你这嫂子的婚后生活也不怎么样嘛，连度蜜月都是一个人度。”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都说了舒子阳的事不要告诉我。”他挥了挥球杆，声线很冷，“过来打球。”

“你没听见我说什么吧？我说，你这嫂子的婚后生活太不好了，应跃真是一点儿人性都没有，她度蜜月都是一个人度，你的好机会呀应祝西。”

“去哪？”他换了个方向，惜字如金的从嘴里吐出来两个字。

“我们一会儿去KTV呗，还能去哪?”江君希装听不懂他的意思。

应祝西放下球杆，轻咳了声:“我说她，现在在哪？”

“c城，具体位置不知道，我看见她发在社交软件上的一张照片，评论区有人问她是哪，她只回了这个。不过我相信以你的实力，五分钟就能轻轻松松的知道。”

应祝西撇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

“用不了这么长时间，三分钟就行。”

“······行你最厉害。”

“你现在陪我去一趟c城？”

“……”

江君希心里骂道，死病娇恋爱脑，连自己去追妻都要连累他。

李冉禾:【应跃，子阳真的去c城了吗？】

李冉禾:【实话实说，我有点担心她。】

应跃看到消息时正在开会，姜解这次的方案比上次好了不少。有了温瑞雪的加入，她和姜解共同担任助理之职，所以压在姜解身上的重担就减轻了许多。

看见应跃眉头又皱起来，姜解脊背发凉，难道是他这次的方案比上次还完蛋，为什么他的脸色比上次还难看，大不了离职好了，他再也不想上班了。

应跃看完消息之后熄灭屏幕，眼光跟随着姜解走动，他的PPT快要翻完，应跃也只是看着并没有任何回应。

许久，就在姜解坚持不住念完之后，应跃点了点头：“就这个吧，小雪，后续你盯着。”

温瑞雪点头，公事公办：“好的应总。”

应跃说了句“散会”后离开会议室，他倚靠在门框处，突然很想抽烟，他已经很久没抽烟了，白礼遇说他戒烟真是个好习惯，很少人能坚持住。

白礼遇当时说：“能忍人所不能忍，应跃你可真是办大事的人。”

应跃当时摇了摇头，真相不是他能忍，也不是他是什么办大事的人，只是因为。

“执念太深，比戒烟更甚。”他说。

翻了半天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打火机，他的念头就这么断了，他又打开手机看着李冉禾发的消息，上一次发消息还是他让她说服舒子阳嫁给他，当时李冉禾拒绝了，过了一会又同意了，他问：【拒绝了为什么又答应了？】

李冉禾回：【她太苦了，我想让她开心一点。】

应跃：【那你让她相信，过去是她的错觉，我并不喜欢她。好不好？】

李冉禾：【卑微。我答应你，但是你也要让她开心。】

他看着最新的聊天框，最终还是敲下字：【c城，有让她伤心的东西吗？】

李冉禾很快回：【不是东西，是人。c城的一个人，让她伤心很久，差点没走出来。】

应跃：【应祝西吗？】

李冉禾看着应跃回复的东西，大声骂了句“傻叉”，还没到下班时间她就光明正大的摸鱼，其他工位上的同事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她没什么歉意说了句“没骂你们”，然后又很气愤地打字：【不是他，我们子阳又不会指在一棵树上吊死，反正跟你说了，你爱去不去。子阳要是真出了什么事跟上次一样走不出来，我就把你还喜欢她的事情告诉她。】

应跃看着她发的消息笑了下。

告诉她又能怎么样，什么都不会改变。

这只是，对她来说无关痛痒的事。当年他就看得很清楚，并不想再经历一遍。

不被喜欢的人喜欢的感觉，并不好受。

——

白礼遇接到很久没有打来的一个电话，他点击接通，一个声音颤抖的女人，说话也断断续续的：“我又做噩梦了白医生，梦见那个朋友，她追着我，嘴里一直说是我害了她。”

这个咨询的女人叫乌鸦，他们从未见过面，一直都是电话的方式联系。但是很奇怪，乌鸦已经很久没有跟他打过电话了，上次联系还是一年前，乌鸦说她想起某个男人，这让她感觉很心安，她决定走出来好好生活。

白礼遇说：“那你是不是不会跟我联系了？”

乌鸦声音轻快：“那真是很遗憾。”

白礼遇笑了笑：“这可不是遗憾啊乌鸦女士，恭喜你可以站在阳光之下了。”

乌鸦故作轻松：“我配吗？”

“你当然配，听乌鸦小姐的家属说，你一直是个很有生命力的小太阳。所以你只是休息了一下，并没有被世界抛弃。”

“乌鸦小姐口中的那个男人，你不是还欠他一句抱歉吗，就算是因为他，你也要活下去。”

乌鸦那边一时间没有动静，白礼遇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又小心翼翼道：“我这话不太对，乌鸦小姐你不用把我的话当回事。”

乌鸦轻轻笑了几下，反而开始安慰白礼遇，她拿自己开玩笑：“白医生话糙理不糙，我现在的心理支柱也确实只有还没有获得他的原谅了。这么说来，我最好一辈子也别碰到他，没有赎罪的机会，我就能一辈子都活下来。”

——“没有赎罪的机会，我就能一辈子活下来。”

白礼遇叹了口气，这是个偏激的想法，让他都束手无策，这是继应跃之后，第二个让他觉得麻爪的患者。

她就算现在好了，也没有完全好，起码能走出屋子，已经好很多了。

积极治疗，执念不解，心病难医。

这种人其实很难痊愈，因为他们清晰地懂得一切的真相，就是走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