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会客厅冷气很足，苏澜在里面等了很久，还好为了遮蔽伤口，她穿了长袖，才不至于太冷。

足足等了一个小时，安静的走廊外才渐渐传来响动。

隔着磨砂玻璃，苏澜看到了两个模糊的人影。男的身材高大，身着深色系正装，女的身材曼妙，及膝连衣裙衬得她连背影都是好看的。

“卓凡哥，那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

接下来两人还说了什么，苏澜听不真切，只是模糊地看到女孩垫起脚尖亲了一下男人，至于是亲的脸还是唇，隔着磨砂玻璃苏澜没有看清楚。

亲自送女孩进了电梯，男人才缓缓踱步折回来，经过会客厅，回到了办公室。

一分钟后，女秘书推门进来，“苏小姐，我们沈总有请。”

苏澜亦步亦趋跟着女秘书，终于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很宽大，有一整面墙被用作窗户，因此采光极好。

沈卓凡就坐在办公桌后，面无表情地审视着她。

这样的审视让人太难堪，苏澜垂下了眼睫。

“坐。”

几秒后，沈卓凡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响了起来。

苏澜找了就近的沙发坐下。

片刻后，身后响起敲击键盘的声音，然后是座机铃声，他接起来低声与人交谈着，他说得很少，基本都在听，适时回应一个“嗯”“可以”“去做”或者“拿上来我看看。”

期间，他办公室的门每隔约半个小时就有人推开进来汇报工作，或是找他签字。

会客用的沙发在他办公桌的左侧，正对窗户，因此进门的人第一时间看不到她，走出去时才能看到她的背影。

每个进来汇报工作的人，出去时都会难掩好奇地往她的背影看上一眼，即便看不到来人，苏澜仍然感觉到如芒在背。

沈卓凡的工作很多，从苏澜进来，他就一直处于忙碌状态。直到夕阳西沉，他的工作才终于告一段落。

女秘书送茶进来，他说：“接下来我这里没事了，你可以下班了。”

“好的，沈董。”女秘书将一壶茶和两个茶杯放到茶几上，收走苏澜面前那一杯已经冷掉的咖啡，恭敬地走出办公室，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沈卓凡走过来，在苏澜对面单人沙发上坐下，拎起茶壶分别给两个茶杯倒满了茶，将其中一杯放到苏澜面前，自己端起一杯缓缓喝了一口，“又是为了你那个学生？”

“嗯。”苏澜点头。

她不是能言善道的人，他将她冷在这里一下午，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指责他。是她不请自来，他没有将她赶出去似乎已经很仁慈了。

“我以为我昨晚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沈卓凡很冷淡，也很不近人情，“我不想浪费我的资源去帮一个跟我毫不相关的人。”

苏澜看着他：“要怎么样你才肯帮他？”

似是被这句话触怒，沈卓凡脸色微变，“为了那个臭小子，你还能做到什么地步？”

“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宝贝学生病重，你会来找我吗？你会这样低三下四的求我吗？”说完，沈卓凡更加怒不可遏，随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弯着腰，咳得脸都红了，苏澜想起周素茵说他受伤后身体不好的话，马上起身帮他拍背，“有没有好一点？哪里不舒服？”

缓了片刻，沈卓凡不再咳嗽，推开她的手，“走开。”

“嘶。”他的力道很大，苏澜受伤的手臂被牵扯到，疼得她吸了口气。

沈卓凡这才反应过来她手臂是受伤的，脸上闪过很复杂的情绪，怒意瞬间消散了，皱眉问她，“碰到你伤口了？”

苏澜摇了摇头，“没事。”

“我送你去医院。”看到她袖子上渗出的血迹，沈卓凡脸色极差。

苏澜还想说不用了，可是看到他难看的脸色，什么也没说就跟着他走了。

到医院检查下来，伤口只是被扯一下，缝合的部分没有裂开。医生给她换了药，叮嘱她一定不要碰水，不要撞到，见她垂眸不语，医生只好转向沈卓凡，“你是她男朋友，你要好好照顾她。”

沈卓凡没有反驳，潦草地点了下头，接过她手里的包，“走了。”

上了车，沈卓凡问她：“去哪里？”

“先去吃饭可以吗？”

沈卓凡默了几秒，然后启动车，开到了附近的餐厅。

餐厅负责人认识沈卓凡，因此即便是用餐高峰期，也为他们准备了一个视野开阔的包间。服务员询问了两人的口味后，为他们推荐了几道特色菜便退出去了。

餐厅上菜很快，苏澜右手臂受了伤，吃得很慢。沈卓凡却并未动筷，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吃。

期间，章如沁打电话来。

他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是很淡很淡的笑意，他说：“已经在吃了。”

电话那头又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他沉默地听着，然后一味地说“好”“依你”“你喜欢就好”，这通电话打了大概2分钟，挂电话时那边的章如沁仍有些依依不舍。

包间太安静，所以显得电话里的声音更清晰了，她觉得听别人讲电话不好，所以努力地吃菜，但还是听了个七七八八。

从未见过这么温柔的沈卓凡，苏澜心里升腾起自己也难以言说的一股涩意，食欲彻底没有了。

其实，她也不是非要吃这顿饭不可，她只是听周素茵说他脾胃不好，所以才想着拉他一起来吃饭。

但是，她好像又多此一举了。

他身边从不缺关心他身体的人。

桌上的菜几乎没动，苏澜虽然觉得很可惜，但是她也实在吃不下去了。

“走吧。”苏澜站起来。

沈卓凡扫了一眼餐桌上没怎么动的菜，微微挑眉，“不吃了吗？”

“不吃了。”

说罢，她起身往外走，沈卓凡不紧不慢地跟上去。

到了一楼，苏澜停住脚步，“对不起几次三番打扰你。”

暮色遮住了苏澜脸上的决绝，她扬起脸来：“如果你不方便帮我联系艾斯先生的话，可不可以给我一个联系方式？我这边来想办法跟他沟通。”

沈卓凡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置可否。

苏澜抿了抿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知道你很不想看到我，我也不想这样几次三番地打扰你，你只需要把联系方式给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这样可以吗？”

见沈卓凡不语，她继续道：“我保证，只要你给我联系方式，我会彻底消失在你的世界里，永远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打扰你。”

“真的？”沈卓凡端详着她的脸，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丝表情。

“真的。”苏澜很认真地看着他说。

“呵！”沈卓凡突然冷笑了一声，然后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你果然没有心。”

苏澜不知道怎么就惹到他了，一脸茫然。

“我觉得你求人的代价太小了。”沈卓凡微微俯身与她平视，“我要你和我结婚，而且要举行婚礼，对外公布，你能做到吗？”

苏澜感觉得自己像是被雷劈了，又像是被馅饼砸中了，跟他结婚能算是代价吗？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苏澜觉得他肯定是脑子不清楚了，否则怎么会说出这么离谱的话来。

“我当然知道。”沈卓凡冷淡地看她一眼，然后直起身来，“不过，你不愿意就算了。”

“可是，你已经有未婚妻了啊。”苏澜觉得沈卓凡本意不是和她结婚，而是让她知难而退。

“那又怎么样？”

“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其实是你亏了，我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惊人的美貌，已经30岁，还是曾经是你哥的未婚妻，你家里人知道了，会多么伤心，别人又将怎么看待你？”

沈卓凡嘴角噙着冰冷的笑意，“你只需要说，你愿不愿意。”

苏澜知道，他是在给她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她不抓住，他们之间彻底不会再有牵连，周易的病也得不到有用的医治。

“……我愿意。”

“既然你答应了，你把户口本和身份证带上，我们明天一早去领证，晚上回沈宅吃饭，你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

“可是我的户口本在苏市家里。”

沈卓凡看着她，不给她后退的机会，“我们现在开车去拿。”

车上了高速，苏澜仍然有一种在做梦的不真实感，但是沈卓凡身上清柠和木质香融合的香气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沪市和苏市之间新修了一条高速，两地之间距离变得更近，不到一个小时，他们就到了。

老旧的小区依然停不了外来车辆，苏澜指挥沈卓凡将车停到了隔壁的一个停车场：“你在车里等我一下，我拿了就来。”

“我和你一起去。”

苏澜解安全带的手顿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和他并肩回了小区。

晚上天气热，不少邻居都在院子里乘凉，看着苏澜和沈卓凡走进来，纷纷露出八卦的眼神，苏澜不得不硬着头皮和大家打招呼。

都快走到楼梯口了，有人突然问，“苏丫头，带男朋友回来啊？”

苏澜脸上一阵燥热，还好小区里的路灯不算明亮，大家看不出她的窘迫，她点点头，“嗯。”

然后她听到了身旁某人几不可闻的一声轻笑。

苏澜埋头领着沈卓凡爬上了五楼，拿出钥匙开门时，袁桂芳正好牵着平安开门出来。

看到许久不见的主人，平安兴奋得扑上来，疯狂围着苏澜摇尾巴。

苏澜被他扑得一个趔趄，沈卓凡及时伸手稳住了她。

平安仍欢快地跳着，还高兴地叫了两声。

沈卓凡看着地上的土狗，显然不喜欢，眉宇都皱了起来。

“澜澜，你回来了？”袁桂芳迎上来打招呼。

“嗯，这段时间辛苦桂姨照顾平安了。”

“辛苦什么呀，有它在，我们家里不知道多热闹呢。”袁桂芳走近了，借着门口的灯光看清楚了沈卓凡的长相，认出了这就是几年前那个在苏澜房里的年轻人。当初苏澜回来工作，她还旁敲侧击问过她是不是和男朋友闹矛盾了，结果她说分手了。现在看来，两人莫非又和好了？

“桂姨，到家里来坐。”苏澜打开了门。

平安却不进去，要往楼下跑。

袁桂芳被平安扯着往楼下走，回头笑了笑，“它现在一到这个时候就要出去遛弯，不遛够，是不会回家的。你们先回家，我一会再带它上来。”

袁桂芳走了，沈卓凡跟着苏澜一前一后进了家里。

这套老房子苏澜回来后，重新装修过，同样的暖色系，看上去很温馨。

苏澜把其中一间卧室装成了书房，她的各种证件就放在里面。

“你现在沙发坐一下，我去找户口本。”许久没回来，家里没有烧开水，苏澜拉开冰箱给他拿了一瓶矿泉水。

沈卓凡却并不听她指挥，尾随着她进了书房。

苏澜将户口本和很多获奖证书放到一个箱子里，箱子被她塞进了书柜顶上，她垫脚去拿，才意识到右手受了伤使不上劲。

“是在这个箱子里？”沈卓凡在她身后问。

“嗯。”

沈卓凡抬手轻松将箱子拿了下来。

突然想到了什么，苏澜还来不及制止，沈卓凡便将箱子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