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昀低笑一声，“许小公子，你没知觉吗？都踩到我脚了你还退。”

“对不起！”许安言说出来时，吓了一跳，低头反思自己有没有说错话。毕竟他的内心，一天要对江昀说八百次对不起，这是为数不多说出口的一句。

“没关系。”江昀说。

两人仿佛一唱一和，反应过来后，对视一笑。

电梯里其他人都在谈论接下来的走秀，无暇顾及身后这对黏在一起的“好朋友”，江昀的手还在许安言身后，太挤了，他实在是伸不出来，只能一面紧贴冰冷的铁壁，一面触碰许安言腰间滚烫的热度。

江昀干脆放弃挣扎，整个人倚在墙上，盯着屏幕上下行的楼层数字看。

慢一点，慢一点。

叮——门开了。

前面的人出去，许安言也脱离了他的手臂，江昀轻啧一声，狠狠瞪了一眼显示屏，不是叫你慢一点了吗？下这么快赶着投胎去啊。

走秀地点设在商场负一楼的会场里，T台已经准备好，台下来了不少观众，竟然还有新闻台的记者，观众席旁边沈千叶正在接受采访。

许安言本以为只是兴趣班的小孩和家长之间的一个亲子活动，没想到这么隆重。

灯光打在T台上，许安言绕过人群时，抬头看了一眼顶上的大灯，手心已经开始冒汗，一想到待会就要站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他很难不紧张。

还有五分钟就要开始了，许安言和江昀在后场找到岑确，按照他的安排带着林林站在了三人组的队伍。

队伍前后都是父母带着孩子，只有他们，是两个哥哥带着弟弟。岑确手里拿着无线对讲机，和那头对接完，把手里拿着T台展示图指给许安言和江昀。

岑确讲起流程时，没那么多戾气，只是平静的叙述，“你们是三人组第十五位上场的，等前面的人走完回到这里，林林会从左边入场，你们和他隔着两米左右的距离，从右边入场。林林走到圆盘的时候，他会停下摆pose等你们，你们正常速度走上去和他并排，定个五秒的pose，就可以回来了。”

岑确又指了指入场的位置，“在这里你们也要转身面向观众站定一下，不用摆pose了，等下一组的小孩出来，你们一起从左边退场。”

“后面小孩还会分组走一遍，就和你们没关系了，最后电台可能会有个采访环节，随机抽的，估计也轮不到你们。”

对讲机里有人找岑确，他把展示图递给许安言，留下一句“你们先看着，”走到旁边去处理。回来时距离开场还有一分钟，岑确问道：“整个流程就是这样，我带林林练好几遍了，你俩记住了没有？”

许安言点头。

“那行，”岑确把展示图拿走，蹲下来和林林说话，“待会两个哥哥带你上台，小岑老师就在台下看着你，给你加油，所以林林不要紧张。”

和小孩说话时，岑确的声调都温柔了几分，完全没有素日里嚣张的气焰。

小刺猬会用锋利的刺保护柔软的肚子，只有面对完全值得信任或者绝对处于低位弱者的时候，才会毫无顾忌的展示自己。

岑确站起来时，许安言冲他淡淡一笑。岑确仿佛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后退两步，险些撞到背后的小孩一头栽过去，一边摸着小孩的头道歉一边往外跑。

跑到后场一个角落时，岑确才心有余悸的停下来，心道：靠，许安言就是个内心阴暗的恶魔，没事笑什么笑。

-

两人组先入场，三人组在旁边等候，前面的也是个小男孩，由父母带着。

大概是觉得无聊，他随意瞥向周围，抬头看到许安言和江昀时，眼前一亮，问道：“程文林，这两个都是你的哥哥吗？”

林林的小手被一左一右牵着，点了点头，“对，他们都是我哥哥。”

小男孩有些惊讶，“你们是一家的吗？”

一家竟然有三个孩子。

“我们当然是一家的啦！”江昀笑眯眯地揽着许安言的脖子弯下腰，“我是大哥，他是二哥，林林是最小的弟弟，你看，我们长得很像吧?”

小男孩点了点头，面前的三个人，穿着一样红色的衣服，扎着一样的高马尾，甚至连口红色号都用的同一个，确实很像。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江昀笑道：“小朋友，你和你爸爸妈妈也很像呢！”

小男孩被江昀盯着，有些害羞，飞快地对林林说了一句，“你有两个哥哥真好，”就转过身牵着爸爸妈妈的手了。

连小孩都不放过，果然四处留情，许安言把肩上的胳膊推下去，站直了身子。

江昀冲他笑了一瞬，没得到回应，便蹲下去和林林聊天。

“林林，你几岁啦？”

“哥哥我六岁。”

“林林学的什么舞蹈啊？”

“街舞。”

江昀赞叹道：“哇塞，学的是街舞啊，这么厉害！”

“小岑老师才厉害呢，我们舞蹈室里摆着的奖杯，有一半都是小岑老师得来的。”林林说起这个的时候，声音大了几分，显然他很喜欢岑确。

前排的小男孩也转过头来，骄傲道：“对，我们小岑老师最厉害了，他学习也特别厉害，每次都考满分呢。”

江昀附和着两个小孩，“那你们小岑老师真的好棒啊。”

两个小孩叽叽喳喳的讲了很多岑确的丰功伟绩，江昀耐心的听着。在学校的时候，江昀见过岑确两次，只觉得岑确脾气暴躁，看向他和许安言时的眼神也很奇怪，好像在暗示什么似的。

没想到在小孩子面前，岑确还是个特别厉害的小老师。

果然，人的气场是会被周围环境影响的。

队伍逐渐往前，已经能看到T台了，许安言提醒道：“准备一下，要轮到我们了。”

说罢，许安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腰链，抬手摸了摸头发，在地面上摩擦鞋子，确保上台后能适应地面的滑度，不会滑倒，最后长长舒了一口气。

就是上台走两步，又不用发表走秀感言，竟然也这么紧张，江昀蹲下和林林说了两句，抬手在许安言面前打了个响指，笑道：“许安言，看我。”

许安言低头，见江昀和林林一大一小手指在五官上拉扯着，舌头歪歪吐出来，摆出一副可怕的鬼脸状，忍不住笑了，“这样看来，你俩倒像是亲兄弟。”

“我们仨是一家人，当然像了，对吧？林林。”江昀揉了揉林林的脸蛋，揉完才想起这小孩也化了妆，讪讪的收回手。

林林点头：“对，我们仨是亲兄弟。”

许安言低下头，手指在林林的脸蛋上擦了擦，发现被江昀揉乱的粉底擦不回来了。

好在是小孩，皮肤好，离远看的话看不出来什么，许安言松开手，轻轻抚摸一下他的头发，笑道：“林林，可不止有兄弟才是一家人。”

他压低声音说，“我和江昀哥哥是一家人，但不是兄弟哦。”

仿佛听了个绕口令，林林似懂非懂，想到爸爸妈妈不是兄妹，但爸爸妈妈是一家人，那许安言哥哥和江昀哥哥应该也是一样的关系。

他点头，乖巧道：“我明白了。”

江昀被排离在外，见两人终于转头看向自己，语气幽怨道：“说好的一家人，你俩却背着我说悄悄话，没爱了，我要离家出走。”

林林拉着他的手臂摇了摇，没说话，但江昀却看懂他的意思，笑道：“我开玩笑呢，别担心，哥哥肯定会陪你上台的。”

林林要从另一侧出场，被工作人员带着走过去。

轮到第十一位上台了，前面空了个位置，队伍也跟着向前移动，江昀也往前走。

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他回头，就见许安言说，“江昀，别离家出走，我会对你很好的。”

T台的柔光落在许安言的脸上，清澈的眸光被一层白雾遮住，江昀辨不清里面的情绪。

又一组下台，从他们身边经过，小孩子被父母牵着手走过去，江昀看了一眼T台，轻声道：“这次真的要到我们了，别紧张。”

许安言点头，他倒不至于走平路摔倒，顶多当个假笑僵尸罢了。

前一组的三个回来在定点处站好，林林就开始上台了，江昀估摸着距离，道：“走。”

许安言和江昀一左一右跟在林林后面，像前面的家长一样，没什么技巧，单纯的走路。

林林在台下看起来有些胆怯，但上了台，走路却是昂首挺胸，十分有范，真不愧是在专业舞蹈室里跟着岑确训练出来的。

到了圆台那里，许安言抱胸站定，算是摆了个pose，面对各种闪光灯和目光，许安言目光放虚，内心倒数五四三二一，余光见旁边两个人起势转身，立刻跟着转。

后面再转身时，离观众席很远了。

人们的注意已经分散到别人身上，许安言才将目光落在台下，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能说一句：其实也没有这么可怕吧。

下T台后家长都陪在孩子身边，等着第二轮的上场，林林抱着保温杯喝水，许安言和江昀这两个虚假的哥哥就站在他旁边。

手机放在舞蹈室里没拿下来，许安言想问一下王乐全晚自习的情况，便让江昀留下陪着林林，自己上楼去拿手机。

几个小孩围着器械架打闹，许安言从他们中间穿过时，一个小姑娘夸赞了一句：“哥哥你好帅”。

许安言冲她笑了笑，顺便提醒道：“你们小心脚下的电线，别被绊倒了。”

小姑娘点头，和伙伴们嬉闹着跑到器械架后面。听到微微嘎吱的声音，许安言仰头看了一眼铁架，没怎么在意。

上楼拿到手机，见十分钟前王乐全发了消息，“一切安好，”许安言放下心来。

所有的家长都上T台走了一遍，接下来就是小朋友们的个人秀，衣服仍旧是原来的衣服，只不过表现形式不再那么单调，加入了街舞的元素。

中途短暂的间歇时间，T台的灯灭了，会场昏暗了许多，只有婉转的音乐声传来，许安言从观众席旁经过，返回了后场。

为了舞台效果，后场的灯也关了，江昀和林林没有待在原来的位置，许安言穿越人群，寻找红色的身影，光影暗淡，这么找有些费力。

T台音乐声停止，一声炫酷的架子鼓击打响起，灯光也跟随之亮起，许安言闭眼适应强光，又听到铁架嘎吱的声音。

再睁开眼时，许安言的目光聚焦在面前一处，瞳孔微缩。江昀手里拿着林林的水杯，蹲在器械架前，他身后的器械架被一条长长的电线缠着，电线被工作人员拉扯了一下，器械架跟着倾斜。

几乎是没有片刻思考，许安言冲了过去，正面迎击器械架的可能性不高，他直接以身为盾，挡在了江昀身后。

背部被狠狠地撞击，身体被什么撕扯开，强大的冲击力让他扑到江昀身上，一瞬间，生理性的泪水止不住的流出来，许安言模糊了双眼。

好在，很快就有人走过来把架子抬开。

许安言的胳膊搭在江昀肩上，想要撑着站起来，结果发现自己动不了。

特么的太疼了。

太特么的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