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再多给你一些时日也无妨。”
我总有种逃过一劫的感受,应当不是错觉。
我猜魈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显然是对眼下的局面有着十足的把控。
——他自信能在我失控之时将我斩杀。
当然,我也十分乐意见得此种结果,只要我现在没有危险性,就暂且安全。
毕竟,我总觉得,现在的我不该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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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魈!再剿灭三个营地就不能再继续了!你答应了今天会去吃我之前看好那家店的菜的!”
“知道了。”
跟着魈的日子久了,我实在开发了不少新的技能。
例如能够判断那些地方尤其容易滋生魔物,一般会在什么时间再次聚集起来。
再比如,我闭着眼都能画出魈的日常巡逻路线。
这其中心酸,不足为外人道也。
我心中倒数三个数,再睁眼,魈就出现了。
这就是另一个有用的技能——精准预估魈杀敌的时间。
我:骄傲.jpg
“走走走,我都给你规划好了,从这刚好就能直达那家店,然后你吃完之后呢,我们只需要再走一段路,你再瞬移一下,就能到另一个魔物营地!”
说完这份完美的规划,我感叹我生前必然是一位时间管理大师,又或许是一位资深的导游,而现在这个技能被我拿来见缝插针让魈多吃一顿饭。
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魈习惯了我的念叨,收起武器双手熟练地接过我手里的毛巾,按在脸上仔细擦拭不小心溅上的脏污,又抬起手让我检查,我围着他转了一圈,满意地点头确认道。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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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魈拿着一包药回来了,我见怪不怪。
每隔一段时间,魈就会从暂居往生堂的帝君那儿拿一副药,我问他这药治什么的他也不说。
平日见他也没什么病痛的样子,我就以为是仙人修行时的用品,便不问了。
而他和帝君见面,我也是不好跟着去的,就在周边的街道游荡,去看望一下七七和白大夫,还要躲着胡堂主。
第一次见到帝君,是我和魈赶路时,偶然碰见了四处游历的钟离先生,最开始我并不知道他是璃月的帝君,只觉得魈对他的态度有些奇怪,那时他应当是顾念着我在旁边,没有唤钟离先生为帝君,我还凑在钟离先生面前,感叹原来往生堂的客卿是这位,魈一下把我拎开,低声让我不要无礼。
钟离先生只是包容地笑了笑,背着手说无妨,我这才知道原来帝君是假死。
我尴尬地笑笑,一下缩到魈身后,暗恨自己仗着平常人看不见自由惯了,现在竟然在帝君面前这般放肆。
他们闲话时,我便自觉地飘到最远的地方去,魈唤我离开时,钟离先生对我说着“解铃还须系铃人”之类的话。
听起来像神神叨叨的大师……
我赶忙将这个冒犯的念头按下去,左顾右盼着璃月港街道上的布置。
“又快到海灯节了吗?”
自从当鬼之后,真是越来越感受不到时间的流动了。
“嗯,周围的魔物不少也有异动,这几天,会歇息在野外。”
我可有可无地点点头,这样的安排我是再习惯不过了,虽然平时为了监督魈的休息,如果不是再紧要不过的任务,我都会死搅蛮缠着让他回客栈。
但,这可是海灯节。
我想起前几次海灯节那资本家见了都落泪的工作强度,不禁打了个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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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这次海灯节也和之前没什么区别,我心中默默划掉魈灭掉的魔物聚集地,刚想松口气说这就是最后一处了,魈突然痛苦地倒在地上,像是受着极大的痛苦嚎叫出声。
“魈!”
我着急围在魈身边,伸手想要碰他却落了个空。
我从没见过魈痛苦成这样,周身不断四溢着阴冷的黑气,我才凑上去就差点被缠住,连忙挣脱出来。
“魈!魈!醒醒!”
没办法碰到他我只能通过不断叫他的名字,试图唤回他深陷在痛苦中的神智。
“……药……”
魈半弓着身子,终于呢喃着回应我。
药……药!那包药!
我扑向放在树下的包袱,连忙抓出那包药,打开凑到魈嘴边。
魈控制着颤抖的手一把将药倒进嘴里,咽下去后不断咳嗽,大喘着气,身体的起伏才随着呼吸慢慢小下来,那些四散的黑气也渐渐消弭。
我简直像打了场仗,看见魈平复下来才狠狠松了口气。
如果我不是鬼,我应该说,我腿都软了。
我保持着坐着的姿势待在魈身边,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
一向等我搭话后才会说话的魈这次主动开口了
“忘掉吧,方才的事。”
我心中如同堵住一团浸湿了的棉花,张开口不知道怎么回复魈。
那包药,魈每隔一段时间就有,而此前,我从来没见过他在我面前吃过。
也从来不知道魈一直在经历这样的痛苦。
如果,如果我不是必须跟在魈身边,或许我同样也不会知道,魈平时除魔的辛苦。
他从来不会说,而是独自背负着一切。
而我只能在一旁,无力地看着。
“夜叉的意志从不与同情泪水为伴。”
魈撑起身站起来,并不看向我,只是看向不远处,如此说着。
“我并没有同情,”我抬眼看向魈,他孤身站在那里,排斥着任何人的靠近,“这只是作为同伴的关心。”
也许我压根算不上魈的同伴,但除此以外我没有任何一种关系来描述。
“……”
魈撇过眼,不再说话。
我也沉默。
只有风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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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我和魈之间的氛围就有些凝滞。
因为一旦我不主动朝他搭话,便会一路无言。
“救命啊!!”
我飘在远处,忽然听到一道声嘶力竭的喊叫,立马看向前面的魈。
魈朝我点头,伸手拎起我快速朝出事的地方闪去。
“!”
一眨眼就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倒在地上,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看他身后的血渍,应该是强撑着跑了一段距离,却体力不支倒下了。
“ya!”
而不远处追赶过来的冒着黑气的丘丘人,在发出声音的刹那就被魈解决掉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带这个人去不卜庐。
魈简单地给昏迷的人做了个包扎,瞬息间就将人带去了诊所。
等白大夫忙活好一阵告知我们人没事,我才松了好大一口气。
虽然平时魈除魔时也会遇见被魔物袭击的路人,但遇见伤势这般重的还是头一回。
不知为何心中总是闷闷的。?
回去的路上,魈好几次欲言又止地看向我。
我压下心中奇怪的感受疑惑地看向他。?
“你……有些眼熟。”
魈索性停住脚步,瞧了我半天,我屏息半天,他就憋出这样一句。
我大嘘,说这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一套。
身旁的少年看着我在那动作夸张地晃脑袋,只转过头冷淡地说
“仙人的记性很好,我见你眼熟,定是见过你生前的时候。”
我:……
不提这事我们还能做朋友。
察觉到魈主动搭话我还挺高兴的。
只不过……
我撑着下巴细细观察着抱着手环胸的魈。
为何我总觉得魈在赌气呢?
“诶,我不是说你老土的意思。”
我戳一戳他的腰,没有反应。
“真生气啦?”
我探头看他的脸。
魈沉默了一会儿,才冷邦邦地开口道
“没有。”
“那好吧,只希望仙人大人有大量,不会拉着我通宵加班。”
我闭眼合掌对着月亮碎碎念着。
等睁开眼,那位没有在赌气的仙人已经消失了,但我知道他肯定还在附近。
不远处的璃月港的喧闹传不到这里,我静静地望了一会儿,?和不知道躲在何处的魈,看着繁荣安宁的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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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和鬼的时间比人类恐怕更如同流水,我已经不去数过了几个海灯节,因为只要魈开始连轴转我就知道海灯节到了。
这鬼当得实在是越来越没什么意思了,魈不是在除魔就是在除魔的路上,连累得我这个可怜鬼,日夜都不得歇息。
而他难得待在望舒客栈的时候,为了不打扰他人,让望舒客栈闹鬼的传闻人尽皆知,我也只能跟在魈身边,坐在屋顶看魈打坐,或者逗逗鸟,偶尔吓一下言笑都会被魈拎回去。
事已至此,我再不开发一点新的娱乐活动恐怕真快变成恶鬼了。
说起夜叉,我曾偶尔听过住店的客人提过,在千年前人们曾用食物供奉、妙音布施的方法安抚夜叉,以换取夜叉保佑平安。
我虽然不用魈保佑平安什么的,但想来这些东西是夜叉喜欢的。
妙音布施什么的,我直接无视,食物供奉嘛……倒是可以一试,说起来,璃月供奉先祖还有上香这一习俗,不知是否通用……
……
“……?”
刚点完香我就听见身后传来疑惑的气音,转身一看果然正是被我“供奉”的夜叉大人。
“你这是在,给我供奉上香?”
原本正在楼顶修行的魈半叉着腰颇为不解地看着我,我笑眯眯地朝他展示我的供奉台。
“铛铛——看!这是我趁你砍丘丘人时摘的果子,树上的鸟蛋,顺的言笑刚做好放在厨房的杏仁豆腐,以及老板倾情赞助的三根香火,怎么样,你这么快下来,是不是感受到了我的供奉!”
我合十做期待状,等着那边开始抱手环胸沉默的魈做出反应。
“你为什么会想到……”
魈张了张口,又转了话头。
“夜叉一族,并不是神鬼,并不需要上香。”
“什么!也就是说这些东西你直接吃就行了……对啊,平时你也是直接吃的,我怎么忘了……”
我真是脑子糊涂了,原来变成鬼了脑子就会消失吗?
魈叹气,“你的心意,我已知晓,也无需给我供奉。若是无事,我便回去了。”
而抱头沉思的我在魈即将转身时忽然意识到什么。
等等……
“如果不用这样,那魈,你怎么下来找我了?”
背过身的魈沉默了好一晌,消失时你只听见一句极低的呢喃。
“我只是,听见了你的心愿。”
希望魈不为妖邪所伤,不为业障所痛,平安喜乐,长乐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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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我……”
“……救……”
“啊——”
我头痛地扶着头,忍受着破碎记忆里嘈杂的声音。
也许是时间久了,死前的记忆渐渐复苏,每每想起一点,我心中的不安就越浓。
尤其在魈面前,我惴惴不安,努力不让他看出一点异样,没敢告诉他这件事。
窗户那边突然传来响动,我一惊,连忙收拾好情绪飘过去。?
“魈,有什么事吗?”
却见魈将我带到楼顶,让我跟着念了一段好像是心经的句子。
“你最近心神不稳,此法可以助你凝心静神。”
我心脏骤停,没想到魈还是观察到了我的异样。
但……
静静在一旁打坐的魈不再看我,?没有多说什么。
应该,没事。
我默默飘走,并未注意到身后的魈睁开眼,看着我垂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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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痛……我、我不想……”
记忆并不总是关于我死亡时的事,有时也会有我?生前和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