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后，渡边修教练终于晃悠到了食堂门口，嘴角懒洋洋地叼着一根牙签，宽松教练服挂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有种没睡醒的感觉。

他也确实没什么精神。拍了拍手，声音带着点儿慵懒：“不动峰的各位，都吃好了吧？我们去会议室，集合一下，随便说两句。”

两队的队员很快聚集到了基地的小型会议室，四天宝寺战队平日里开会也在这里。

不动峰这边坐得端正，带着初来乍到的拘谨；四天宝寺那边则比较放松了，金太郎还在回味地咂嘴，金色小春跟一氏裕次又在忙忙碌碌地演着如胶似漆的戏码。

如深司记忆中的那样，身为电竞战队教练的渡边依然不顾及什么形象，他随意地往椅子上一瘫，叼在嘴角的牙签随着他说话轻轻晃动，看起来比起像电竞战队的教练更像个高利贷放贷人。

“嗯，既然都来了啊。那就，欢迎不动峰的各位来我们四天宝寺这儿……嗯，‘体验生活’？”

他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才慢悠悠地继续说：“之前受到了橘君的拜托，那我就担任此次合宿的总教练了。我这个人呢，四天宝寺的各位都知道，没什么特别多的规矩，就两点：该高兴的时候别拘束，该练习的时候……嗯，稍微认真点。”

深司小口地啜着水，深色的眼眸没有什么波澜地扫过坐在他们对面的四天宝寺一众人等。真不愧是四天宝寺，大家都很有特色。

渡边教练随手拿起遥控器按开了投影仪，在等待机器开启的过程中他也没说话，像是没什么干劲。仪器启动之后，他将一张手写的日程表投影到了他背后的白墙上。

“喏，大概就这么安排吧。”他用激光笔的光点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屏幕，语气像在聊天，“上午就活动活动筋骨，练练手指头。8点到9点，你们都去基地后面小操场随便动动。9点半到12点，你们随机匹配进行1V1的单挑，练练反应啊、连招啊什么的……具体怎么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他说得轻描淡写，说完后似乎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如此随意，就示意白石：“这事就交给你负责了。”

白石点头。

“下午呢，你们看看录像，打打游戏。”红色的光点挪到日程表上的下午，“1点半到3点半，大家一块儿看看比赛录像，东京都的也好，大阪府的也罢。反正就是琢磨琢磨别人，也琢磨琢磨自己。3点半到6点，嗯……那就玩玩对抗赛吧。你们不动峰一队，我们四天宝寺一队，每天打三局，打完一起复盘聊聊，第二天继续。”

居然把紧张激烈的BO3（三局两胜）说得像朋友间开黑……

而且说什么随便动动，难道是渡边教练在树荫下看着我们跑圈吗？

深司眨了眨眼，继续啜水。

听到这些安排，两队的队员们都兴奋起来。毕竟都是20岁左右的青年，血气方刚，还是很想直接上手较量一番。尤其是不动峰这边，好些都是第一次参加电竞战队的合宿，更是期待不已。

对于大家的期待，渡边教练熟视无睹，继续懒洋洋地补充：“晚上……你们就自己玩会儿吧，再想想白天的事儿。7点到9点，想打排位就打排位，想练练手就练练手。9点之后嘛，自己队里聊聊今天咋样。”他像是突然想起来，半眯着眼睛，扫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那眼神像能穿透人心，“要是训练的时候太糊弄，或者比赛输得……太难看了点，就期待加训到天亮吧。”

“了解~”四天宝寺众人拖长了调子应道，应该已经习以为常了。

橘桔平代表不动峰沉稳回应：“明白了，渡边教练。我们不动峰也会认真对待每一次训练和比赛。”

“嗯，那没问题了。”渡边教练含糊地应了一声，慢吞吞地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那就……这样？大家都早点睡，别太兴奋了。明天8点操场见，迟到了的话……嗯，自己看着办。”

他说完，叼着牙签，晃晃悠悠地踱出了会议室。

大家道别后并不想这么早就去睡觉，于是都陆陆续续往四天宝寺的电竞室走去。时间还早，约着一起开个黑也是好的。

“深司，刚刚渡边教练说明天的日程安排到底是什么啊？”神尾偷偷摸摸地蹭到深司边上，碰了碰他的肩膀。

嗯？之前不是还很兴奋，怎么现在问这个？

深司斜眼看他。这家伙是没听懂还是没听？强烈怀疑是后者。

“我不是想着我白天还有田径专业的训练，就没有认真听嘛。”看懂了深司的眼神，神尾理直气壮地解释，“但BO3我听到啦！可惜是下午3点半到6点，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参加。”

“说实话，我并不喜欢重复别人的话，因为这样会显得我像个复读机。”深司停下脚步，看了神尾半晌，最终还是开口了，“但你既然没听的话，我就给你解释一下吧。先申明，这并不是因为我话多，而是因为你都这样问我了。上午的日程安排是体能训练加基础操作，我觉得这个安排还挺合理。显然渡边教练认为即使是打电竞也应该注意身体，所以8点到9点，大家要去基地后面的小操场进行体能训练。9点到12点应该是基础操作强化，这个应该就是橘前辈带我们来这里参加集训的目的。反应速度、手眼协调以及连招精准度等在这种专业的电竞战队中已经有成型的训练体系……算了，不说了，看你这样子应该也不会懂。下午一点半到三点半是战术分析研讨，三点半到六点就是实战对抗赛。晚上吃过晚饭后7点到9点是自由安排，可以打排位保持手感，也可以针对白天的不足加练。9点之后，就是我们内部自己复盘总结。”

深司的语速不快，声调也没什么起伏，但话中条理极其清晰。他记忆力还算不错，将每一个时间点和项目都都记得准准确确。

“哦哦，明白了！谢啦深司！”神尾恍然大悟，随即又有点苦恼，“不过下午三点半到六点……我田径那边的训练不知道能不能赶得及回来打BO3啊？算了，我待会儿回宿舍了去问问教练！”

他说完，注意力立刻转移，像阵风一样跑向食堂方向，“深司等等我！我先去拿瓶水！”

深司看着神尾跑开的背影，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还在想着到底要不要等他或者自己干脆直接走掉，却敏锐地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那视线沉静、温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十分熟悉。

他微微侧头，不着痕迹。

橘桔平就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距离保持得恰到好处，既不会显得刻意靠近，又能清晰地听到他们的对话。

此刻，他并没有看跑开的神尾，而是专注地看着深司。他的目光落在深司清冷平静的侧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和……什么？

深司说不上来，只觉得那双平日里沉稳锐利的眼睛里，此刻仿佛盛着微光，清晰地映出自己的身影。

深司被这目光看得微微一怔。

橘前辈……是在听自己给神尾解释？还是……只是单纯地在看着自己？

他仿佛能感觉到那目光的温度，比走道内两个战队成员的喧嚣更清晰地包裹过来，让他的心跳突然快了一拍。他下意识地移开视线，热度顺着白皙的耳根蔓延而上。幸好他的头发略长，能完全笼罩住耳朵，不至于被人察觉。

不过深司虽然耳朵发烫，但脸上依旧是那副无波无澜的表情。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明显调侃意味的慵懒声音插了进来，瞬间打破这点儿微妙。

“哎呀呀，橘，你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神？”千岁千里长腿一迈，三步并作两步就走到了橘得身边，高大的身影在两人面前投下一片阴影。他脸上挂着促狭的笑容，目光在橘和深司之间来回扫视，眼睛闪烁着洞察一切的光芒，“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橘你看伊武君的样子，特别的……认真呢。”

橘猛地回过神，像是被戳破了什么。

他迅速收回落在深司脸上的视线，转向千岁，脸上惯有的沉稳表情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窘迫。他轻咳一声，试图掩饰：“咳，没什么。只是听到深司跟解释神尾解释集训的日程安排，觉得他解释得很清楚。”

他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

“哦？是吗？”千岁拖长了调子，笑容更深了，他故意学着橘刚才看深司的样子，也专注地盯着橘的脸，“解释得很清楚？嗯……确实，伊武君说话条理清晰，表达能力很强呢。” 他话里有话，那揶揄的眼神让橘桔平更加不自在。

自己什么时候说话也能被称作是有条理了呢？而且橘前辈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看自己的吗？

深司自然也听到了千岁的话。

他站在原地，没有再说话，深色的眼眸低垂，看着地面。

千岁前辈那带着调侃的语气和橘前辈瞬间的窘迫，像微小的电流，让他心头那点异样的感觉更加清晰。深司能感觉到橘前辈的目光似乎又若有似无地飘了过来，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完全不敢再回看过去了。

橘桔平看了看深司，无奈地瞪了千岁一眼，压低声音：“千岁，别胡说。”

千岁耸耸肩，笑容依旧玩味：“行吧行吧，我是在胡说，橘。” 他拍了拍橘的肩膀，转移了话题，“行了，走吧。明天的BO3，你们不动峰可要小心点，我们可不会让你们轻易得手。”

走廊尽头的电竞室透出暖黄色的光，金太郎的笑声已经隐约传来，混着键盘敲击的轻响。深司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总算是仰起头看着橘。

“深司，” 橘沉稳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自然的轻缓，“刚才确实辛苦你了。神尾的性子急躁，很多细节容易忽略……”

“都是神尾那家伙的问题。” 深司的手指微微蜷了蜷，深色的眼看着橘，没有回避，“但是，橘前辈，你……”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神尾已经一阵风似的跑回来，手里举着两瓶运动饮料。

“深司！给你！” 神尾塞了一瓶过来，冰凉的瓶身让深司微微清醒了些，“快走快走，先去占机位！否则等下只能看别人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