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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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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市是一座有丰厚文化底蕴的城市, 毕竟是国家的政治文化中心,多了分威严庄重,而一提到A市, 人们更多的是想到“醉生梦死”“声色犬马”这样的词。www.xinghuozuowen.com

等行李托运的时候, 恩禾拿出手机看了眼群里的消息。

这次A大派了18名学生来B大做交换生, 并没有统一的带队老师, 恩禾算最早到的一批学生。

根据乘车路线, 恩禾先坐城际列车, 后又坐了地铁, 才终于到了B大。

今天是B大开学第一天,所以入校的学生比较多。

带教老师表示会有同学来校门口接她,恩禾看了眼时间, 于是乖乖在原地等。

十分钟后, 一个体型微胖, 穿着羽绒服,带着毛茸茸兔耳朵帽子的女孩朝校门口的方向跑过来。

恩禾抬眸, 直到那女孩停在她面前, 气喘吁吁地问:“你是苏恩禾吗?”

恩禾抿唇轻笑,点点头。

梁萌眼睛一亮,也跟着笑:“你好啊, 我叫梁萌,张老师让我过来接你。”

两人简单打了声招呼, 恩禾才知道面前的女孩,是自己未来两年的室友。

梁萌格外自来熟,去宿舍的路上还主动帮恩禾拎包,笑眯眯地总能找到新的话题。

恩禾听着,时不时被她逗笑, 忍不住道:“你跟我一个朋友很像。”

梁萌说话的时候,恩禾总会想起王慕宁。

要是这两人认识,说不定也能成为朋友。

宿舍本来有四个女生,有一个女生家就在B大附近,每天都回家住,另一个因为小腿骨折,请了一个学期的病假,所以平时只有恩禾跟梁萌两个人住。

B大跟A大的教学方式有所不同,以见习居多。

大三上半学期都以课本内容为主,下半学期就要去医院见习,跟着带教医生观摩手术,经常做人体模拟操作,动手的情况会比较多。

开学以后,恩禾每天的生活都安排得满满当当,除了学院强制要求参加的活动,她基本上很少去做学习之外的事。

大三的课程中多了很多相对专业的临床课程,包括诊断学,药理学,急诊医学,影像等,上半学期的课本内容用以辅助日后在临床上的真刀实枪。

每天从图书馆回来,恩禾都要画画到很晚。

今年开始,她的副业已经慢慢稳定,每次看到后台发放的稿费,恩禾就觉得一切努力都值得。

读者得知小禾苗不会参加作者大会,都有些遗憾,纷纷去微博留言。

“作为小禾苗快五年的铁粉,真的超级期待太太能去参加作者大会!”

“漫客官博都宣布名单了,小禾苗肯定不去啦,我的宝藏太太真的太低调了!!!”

“我想象中的小禾苗应该是个超可爱的萌妹子,能写出暗恋日子的大大,本人一定超甜!!”

......

在学校的日子,恩禾时常会跟王慕宁视频通话,两人每天的生活其实差不多,无非就是上课,实验,去医院见习。

电话那头,王慕宁有些病蔫蔫地说起白天上解剖课的事。

“恩禾,B大开始上解剖课了吗?我今天看到那具尸体,差点倒在实验室呜呜呜。”

“那个尸体太吓人了,老师还让我们分析消化道系统的组成,我到现在都还想吐。”

王慕宁一想到今天实验室里的血腥味,整个人瞬间不好了。

她几乎每一次都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去上解剖课的。

王慕宁被吓尿的同时还要对捐献的遗体的前辈默哀三秒钟。

恩禾在电话那头认真听着,顺便起身泡了杯燕麦片,淡声道:“B大的解剖课上学期就开始了。”

王慕宁惊了:“居然这么早?!你不害怕吗?!”

恩禾将杯子放在一边,拿着笔开始整理今天老师课堂上的笔记,波澜不惊地开口:“一开始会怕,后来就习惯了。”

其实跟王慕宁相比,恩禾更恐惧血腥的画面,以前她在地下拳场见过宋越川鲜血模糊的脸,所以很抵触血腥味。

第一次进解剖实验室的时候,恩禾的鼻腔里都充满刺鼻的福尔马林的味道,眼睛和鼻子都难受,甚至握着解剖刀的手都在哆嗦。

听解剖课老师说,由于尸体的来源非常少,很难购买到,主要通过个人捐赠,其次是医院无人认领的死亡病人,刑场无人认领的尸体等。

恩禾与其他同学六个人分得一具尸体,两人一组,对同一具尸体的不同部位进行解剖学习。

起先恩禾受不了血腥味,哪怕看一眼都难受,后来她强迫自己多练习,每次都努力克服恐惧感,次数多了,看到再血腥的尸体也处变不惊了。

和王慕宁通完电话,恩禾继续做笔记,等她准备休息的时候,时间不知不觉又过了零点。

恩禾来B大的第一个学期,期末考试便超过了原来的第一名,而且总分高出30几分。

后来的学科竞赛,恩禾跟着医学系副教授施婷做科研,所以施婷对她印象很深刻。

一个长得漂亮,但学习能力照样出众的小姑娘。

大四上半学期,医学院的教学任务主要以医院的见习为主。

去年恩禾在A大附属医院的影像科见习,这一次则被带教老师安排去了神经内科。

见习之前,施婷老师鼓励道:“恩禾啊,你过去以后跟着冯医生好好干,我跟他是老同学。”

“到时候你可得跟紧他,多看看几台手术,比打杂的强。”施教授神色温和地看着她,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

恩禾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眼前的女孩虽然是A大来的交换生,但学习成绩十分优秀,动手能力也很强,是个做医生的好苗子,施教授到一向爱惜人才,自然不想让恩禾错过见习的机会。

冯医生是省人民医院神经内科的主任,入行这么多年,手术经验丰富,做事也雷厉风行,唯一令人头疼的就是他的臭脾气。

将实习生训到哭也是常有的事,但每年仍有很多毕业生想做他的徒弟,而冯建明却只收过一个,如今青出于蓝,在A市某家医院上班。

施教授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对恩禾提醒道:“冯医生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差了点。”

“抛开这一点,你能在他身上学到很多东西,明白吗?”

施教授提前给恩禾打预防针,恩禾全都放在了心上,但没想到去医院见习的第一天,就被对方来了个下马威。

冯医生今年五十岁,中等身材,每天带着一副厚厚的眼镜,总是板着脸,尤其不笑的时候,看着十分严肃,给人的感觉很难接近。

得知是施婷让恩禾过来跟着自己见习的,冯医生皱着眉头,将面前的女孩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看着白白净净,漂漂亮亮,但能力怎么样还要另说。

这里是医院,没那个实力,就是个绣花枕头,一点用也没有。

冯建明早就不收徒了,更别说这小丫头还是个没毕业的见习生。

他没将施婷的嘱咐放在心上,随即打发恩禾去了检验科,将那些病人的病历病史自己归纳整理一遍,而且要求不能打印,全部都要手写。

恩禾毫无怨言,当即就去了检验科,从早上到下午下班都在整理病历,而和她一块来的几个同学,早就跟着带教医生开始查房了。

恩禾自认为很有经验,毕竟之前见习的时候,她就经常帮白瑜安打下手。

然而到了检验科,恩禾看到电脑上密密麻麻的病历报告,微微睁大了眼睛,而后丧气地耷拉下脑袋,像一株缺了水分,蔫哒哒的植物。

神经内科远比影像科复杂得多,其中病史就相当麻烦。

恩禾熬了一个通宵,整理好三个病人的病理报告,第二天一早她便去了冯医生的办公室。

“这就是你一晚上的成果?”冯医生随手翻看了两页,两条眉毛微拧,厚重的镜片下,眼神格外犀利,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恩禾抿唇,下意识咽了咽嗓子,认真道:“冯医生,这是我根据目前三名病患整理出的病历报告,如果存在什么问题,我会继续修改。”

面前的女孩微垂着脑袋,长长的睫毛不安地扑闪扑闪,语气透着紧张,但态度却十分诚恳。

冯建明看完恩禾的报告,慢慢发现这小姑娘的书面内容完成度很高,并且十分详细。

冯建明昨天在施婷那了解了一下恩禾在学校的情况,现在看来,这小孩并不是只会死读书,观察能力不错,知识很会灵活运用。

恩禾其实很忐忑,不清楚今天还要不要继续整理病历报告,但作为见习生,一切都要听从带教老师和指导医生的安排,所以机会要靠自己争取。

冯建明看完以后,将病历报告还给恩禾,神色未变,依旧那张扑克脸,轻描淡写道:“今天跟我去查房,明天再交一份病历汇总。”

闻言,恩禾眼睛一亮,嘴角也浮现一抹浅浅的笑痕,她连忙点点头,憨实的有些可爱。

冯医生这人虽然平时看起来跟个冷面阎王似的,不太好相处,但遇到的病人却对他格外尊重。

有人刚做过颅内手术,脖子以上完全被固定住,神志并不清醒,所以问答环节,只能通过家属口述。

冯医生的问题都很仔细,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等到了另一间病房时,恩禾看到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男生,患有HIV合并脑囊虫病。

从外表来看,病人情况良好,与正常人无异,格拉斯哥评分15分数。

冯医生问问题时,恩禾就在旁边做着实时记录。

病人的家属是一对中年夫妇,丈夫看着憨厚老实,身上穿的衣服有些破旧,牛仔裤也洗得发白,妻子忙前忙后在给儿子喂水喝。

当问起病人什么时候出院时,冯医生没有准确答复,只说了句还需要在医院多观察几天。

一听这话,女人的脸色顿时变了变,忍不住呛声道:“检查都做完了,各项指标都正常,还有什么可观察的。”

这里毕竟是省人民医院,每天在这输液的费用就要好几千,如今儿子活蹦乱跳的,却还要继续留在医院,真不知道这医生说的是真是假。

听到妻子小声埋怨,那名丈夫急忙偷偷拽了一下妻子的衣角,示意她少说两句。

眼前的冯医生德高望重,让他们再留几天肯定有留的道理。

妻子被丈夫唯唯诺诺的神情激怒,不满道:“小峰都康复了,为什么还要在这待着?”

“谁知道这群医生是不是想骗钱。”

女人的语速很快,声音也不高,恩禾隐约听到“骗钱”的字眼,下意识看了那对夫妻一眼。

丈夫拧紧了眉头,低声呵斥了一句:“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语落,那女人终于不情不愿地闭上嘴。

冯医生似乎对这样的情况见惯不怪,即使听到女人说他这个做医生的骗钱,他依旧还是那张扑克脸,检查完之后一为病人的情况,语气无波无澜地开口:“下午还有两项常规检查,别忘了。”

只要是检查,势必又要花钱,那女人一听脸色愈发难看了。

下午冯医生有一台手术,提醒刘峰做检查的事就交给了恩禾。

病房里,女人一见是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女孩进来,听说是来带他们去做检查的,冯医生没来,中年女子盯着恩禾狐疑地看了眼,而后打着商量道:“小姑娘,我儿子现在身体状况挺好,我看这检查就算了。”

每次检查费那么多,他们这种普通家庭怎么消耗得起。

接下来的这项检查是双下肢肌力的测定,还有神经系统的相关检查,至关重要。

而患者的症状属于脑囊虫病,极容易引起实质性占位病变,病程仅有数小时,相当于血管性病脑疝病变。

恩禾没有任何权利妥协,只能公事公办。

“阿姨,做完检查您才清楚刘峰的身体状况,事关重大,希望您不要掉以轻心。”

面前的小姑娘白白净净,模样也标致好看,看着年纪很小,甚至跟她躺在病床上的儿子都相差不了几岁。

女人有些不满,但还是为求心安,于是陪儿子去做了检查。

检查结果出来以后,恩禾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前三项指标都很正常,但双下肢肌力却是IV负值,做神经系统检测时,发现双侧的巴氏征阳性。

恩禾看着手中的报告单沉默了许久,她回想起之前的见习经历,以及最近这些天整理的病史,恩禾忽然意识到什么,整个人愣在原地,耳边嗡嗡作响,只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那女人看恩禾的表情不对劲,狐疑地皱紧了眉头,出声问:“护士,我儿子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女人的神情忽然严肃起来,眼神紧紧地盯着恩禾。

恩禾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考虑到这种病情的突发性和严重性,她没有犹豫,还是决定告诉家属实情。

她相信自己的判断,也希望躺在病床上的少年可以得到家属的重视。

恩禾抿唇,沉声道:“报告显示病人的双下肢肌力异常,双侧伴随巴氏征阳性,这就表示他有颅脑病变。”

恩禾的语速很快,却将每一句话都说得十分清晰:“这是一种变化非常快的病,病人很有可能随时出现心跳呼吸暂停,甚至死亡。”

语落,女人茫然地睁大眼睛,神色怔愣,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恩禾的话。

恩禾将手中的检测结果递过去,轻声道:“希望你们有这个心理准备。”

静了半晌,女人嘴唇都在哆嗦,脸色也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她没有去接恩禾手里的检测结果,反而紧紧抓住恩禾的胳膊,神情惶恐又不安:“那什么时候会病变?”

女人的力气大得出奇,恩禾甚至能感觉到她尖锐的指甲都快嵌入她的皮肉。

对上家属通红的眼眶,恩禾睫毛微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的语气认真且坚定:“随时,有可能是几天,一个月。”

她顿了顿,慢慢说出那个家属最不愿意听到的结果:“也可能是下一分钟。”

这句话似乎刺激到了女人的某根神经,面前的人忽然崩溃尖叫,长长的指甲划过恩禾胳膊上薄薄的皮肤,“你撒谎!怎么可能!”

“我儿子明明好端端的躺在那里,怎么可能会突然就死?!”

病床上的男生并没有听到他妈妈跟恩禾的对话,此时被他妈突然的尖叫吓到,猛地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两个人。

女人无意中瞥到恩禾白大褂上的工作牌,当看到“见习医师”的字样时,她脸上悲怮惶恐的情绪忽然收敛,整个人瞬间被满腔的怒意所包裹。

她指着恩禾的鼻子破口大骂:“我还以为你是个护士,没想到居然是个见习医师!”

“要是个正儿八经的医生告诉我,我起码还信你的!”

女人眼神恨恨注视地着恩禾,声嘶力竭,唾沫星子乱飞,手指就快戳到她的脸颊。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儿子活不过今天!小心我投诉你!”

女人步步紧逼,恩禾紧咬着唇瓣,一声不吭。

病房里还有另外两名病人,大致了解两人的对话,皆一阵唏嘘。

他们有些同情地看着那个纤瘦单薄的女孩,像一棵暴风雨中,孤立无援的白杨。

恩禾长这么大,从未受过这种委屈。

虽然宋越川会欺负她,不喜欢她的同学会跟她吵架,但像现在这样的局面,却是她第一次面对。

委屈,难过,生气,只能咬碎了牙咽回肚子里。

恩禾从始至终保持沉默,无声地承受女人满腔的怒意。

就在女人扬起手想要动手时,病房的门忽然被人推开,冯医生脸色铁青地挡在恩禾面前,动作敏捷地箍住女人的手腕。

“这里是医院!你敢动她一下我就报警。”

冯医生的话掷地有声,偌大的病房里瞬间静得出奇。

恩禾愣在原地,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鼻腔里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

那天下午,恩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办公室的,每走一步,脚下似有千斤重,就连呼吸都沉重。

办公室里,冯医生迟迟没有回来,恩禾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继续整理没有完成的病史,病历报告。

虽然有之前的见习经历,但这一次却是恩禾第一次跟家属直接沟通。

她当时说的每一句话,都以自己的专业知识和经验为基础,但并不排除失误的存在。

冯医生没有回来,恩禾忐忑不安地待在办公室,已经准备好待会挨训。

傍晚十分,梁萌从妇产科过来,找恩禾一块去食堂吃晚饭。

“恩禾,你这胳膊怎么了?”

梁萌习惯性地挽着恩禾的胳膊,才注意到女孩白皙纤细的胳膊上有一道长长的抓痕,伤口上的血珠已经凝成血痂。

恩禾之前没注意,现在才想起来,应该是那位家属情绪激动时不小心抓伤的。

没注意的时候,也不算很疼。

恩禾摇摇头,抿了口碗里的汤,小声说:“应该是不小心刮到的。”

梁萌点点头,没多想,关心道:“那你以后小心一点,尤其在医院,伤口很容易感染的。”

恩禾心中一暖,抿唇笑笑:“知道了。”

晚饭回去,恩禾还在犹豫要不要留下来加班,等冯医生回来,结果听到旁边的一个护士说,2502房有个病人快不行了,半小时前已经推去了抢救室,冯医生主刀。

恩禾愣了下,她今天就是从2502那个病房回来的。

“姐姐,你知道是哪号床的病人吗?”

那护士想了想,确定道:“应该是3号床的病人,好像叫什么峰来着。”

这些信息已经足够,恩禾站在原地,足足呆站了十几秒。

护士姐姐见恩禾脸色苍白,还以为她身体不舒服,关切道:“学妹,你没事吧?”

恩禾缓慢地回过神来,又问:“那冯医生多久能回来?”

护士:“这个不确定,颅内手术一般都比较耗时,那个男生是突发性病变,估计要花挺长时间抢救。”

恩禾点点头,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

凌晨两点,冯建明才从抢救室出来,他活动着酸麻的手腕,一边摘下脸上的医用口罩。

一直等在抢救室外的两名家属,一看到冯医生出来,眼泪唰的一下夺眶而出。

“冯医生,真的太谢谢你了!”

“要不是你,我儿子说不定早就..”话说到一半,女人已经泣不成声,一旁的丈夫连忙扶着她,才不至于倒下去。

冯医生擦掉额头上的汗水,以他这暴脾气,他其实很想对这家属训两句,毕竟他带的那个小丫头今天肯定是被吓到了。

冯医生抿唇,神情淡然平静,沉声道:“我的学生今天说得很清楚,病人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但你们不相信。”

冯医生顿了顿,“这次虽然抢救回来了,但绝对不能存有侥幸心理,下次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抢救回来。”

先前还指责恩禾的中年女子,此时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神情十分自责。

这种一开始不相信医护人员,后来被打脸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冯医生习以为常,叹了口气叮嘱道:“病人现在的情况稍微平稳,我就不睡了,有什么状况你们通知我。”

“我的办公室你们应该知道的。”

女人感激道:“冯医生,您赶紧去休息休息吧,我们会注意的。”

跟家属叮嘱完注意事项,冯医生才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回办公室。

到了办公室门口,冯建明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亮惊喜的声音:“冯老师,您终于回来了!”

在这个医院,只有一个人会叫他冯老师。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间点听到这个声音,冯建明浑身的疲惫感忽然间消散,他压着眼底的笑意,回头后依旧是是那副不苟言笑的严肃脸。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去?”

恩禾拿着手里的饭盒小心翼翼地跑过来,对上冯医生的目光,脸上的笑意迅速收敛。

这种感觉就像是犯了错误的小学生,见到班主任时的情形。

恩禾将手中的饭盒郑重其事地递给冯医生,轻声道:“冯老师,我听护士说,刘峰今晚病情加重,您去抢救室了。”

“您忙到现在肯定还没吃饭,所以我帮您点了外卖,刚刚拿去热了一遍。”

面前的小姑娘态度认真又诚恳,长而卷的睫毛扑闪扑闪,甚至有一丁点讨好的意味。

估计是觉得今天在病房发生的事,他一定会严肃批评。

冯建明低头看了眼小姑娘拿着的饭盒,再硬的心肠也软了。

冯建明板着的脸再也绷不住,忽然轻笑了声,他一边推开办公室的门进去,一边接过恩禾递过来的饭盒,淡声问:“这饭盒里都是什么菜?”

老师一开口,恩禾眼睛一亮,连忙跟在冯医生身后,一字一语说得格外认真,跟个专业的报菜员似的。

加上刚才结束的这台手术,冯医生今天从早到晚几乎连轴转,一刻都没停歇。

忙碌到现在,最想要的不过是吃一口热饭。

冯医生打开饭盒吃饭,抬眸扫了眼面前的女孩,发现恩禾安静乖巧地站在办公桌前,似乎有话想说。

这小姑娘机灵着呢,明显有备而来,要不然怎么会一直等到凌晨两点?

冯医生挑眉,吃了口热饭,揣着明白装糊涂,语气难得轻松地调侃:“怎么,还想在这熬个通宵啊?”

恩禾抿唇,其实很想为白天的事说声谢谢,又怕挨训,于是小声道:“冯老师,宵夜好吃吗?”

冯医生忍着笑,故意板着脸开口:“说吧,什么事找我。”

冯医生直言不讳,面前的女孩微垂着眼,卷而密的长睫扑闪,有些不安,“冯老师,就是今天在病房的事,你怎么没有批评我......”

提起白天的事,恩禾越说越没底气,事后她深刻地反思了自己的行为。

她只是个见习的学生,的确没有资格宣布病人的生死,那名家属生气愤怒,甚至想对她动手,都情有可原。

是她没有定位清楚自己的身份,给冯医生添了麻烦,差点引起一场医闹事故。

听着恩禾的反思和认错,冯医生三两下吃完饭,空荡荡的胃终于填满,疲惫也有所缓和。

冯医生盖上饭盒,淡声反问:“说完了?”

恩禾抿唇,自责地点点头。

冯医生看她一眼,正色道:“这件事你做的很好,没有任何失误,不需要道歉。”

今天刘峰做了两项检查,恩禾却能一眼看出问题所在,这点完全出乎冯建明的意料。

其次,她勇敢果断地告知家属,病人的真实病情,处理得很好。

最后面对病人的愤怒,面前的女孩很好地克制了自己的情绪,这一点对于一名新手医师来说,难能可贵。

一旦恩禾反驳,或者回击,这场闹剧会很难收场。

没有等到批评,听到冯医生的赞许,恩禾本来耷拉着脑袋,已经做好了挨批的准备,这会诧异地抬头,看着自己的老师。

对上冯医生含着笑意的眼睛,恩禾迟疑道:“冯医生,我真的做对了吗...”

冯医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沉吟道:“任何神经系统的病变,我们不仅要如实跟家属交代病情,还要往最坏的情况考虑。”

在神经内科工作,跟别的科室不太一样,对医生的职业素养具有极高的要求,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从死神手里抢人。

而面对突发性病变,即使主刀的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医师,也很难保证手术可以成功。

他们能做的就是告诉家属最坏的情况。

恩禾听了,似懂非懂。

冯医生倒也没有强求,“这句话,你以后会慢慢明白。”

离开医院时,已经快到凌晨三点,恩禾走之前正准备轻轻关上办公室的门,接着在一片寂静中听到冯医生的声音。

“我再过几年就要退休了,挺想收个关门弟子。”

恩禾明显愣了下,大脑卡壳了几秒,然后赶紧回头,黑白分明的眼眸睁大,专注又紧张地望着办公室里的人。

“冯老师,您觉得我怎么样?”

冯建明顶着俩黑眼圈,慢悠悠地抿了口杯中的浓茶,笑了笑:“还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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