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房屋外的装潢看来，姚语家应该是很气派的，住在小区里面一片区的独栋别墅里，门口的鞋柜却不见得家里是有一家三口的样子，清一色都是姚语的鞋子，有趣的是，多了几双拖鞋，样子看上去不像独居罢了。

季灿敲了很久的门，迟迟不见有人来开，陈舒阳绕到屋旁的院子里，从窗户外看进去发现屋内没有开灯。

有一分多钟，季灿还是决定再打个电话探探虚实。

电话拨通，屋内确确实实的发出了微弱的响声。

姚语在家里！

顾不上别的了，季灿决定试试密码锁，陈舒阳这时也从院子绕了回来。

季灿把手机给他，自己在密码锁这儿准备尝试，“看看姚语微信号，那个应该是他的生日。”

陈舒阳照做，点进头像，报了串数字：“000802”

季灿输了进去，失败，他又试着输了几次，依旧失败，“啊？怎么办啊。”说着又拍了拍门，摁了好几下门铃。

密码确实是六位密码，但不是姚语生日。

陈舒阳突然想起来什么，从口袋里找出自己手机，“你试试，990908”

季灿没有多问，试了一遍，竟然成功了！

门打开，屋内什么灯亮都没有，顾不上拖鞋了，季灿又打了个电话，顺着声音去找房间，走到楼梯旁发现声音是从二楼传来的。

两人立刻跑了上去，在亮着灯的浴室门口站定，最糟糕的结果发生了。

季灿吞咽一下口水，心理防线建设好准备开门，却让陈舒阳拦了下来，他严肃的开口：“去楼下打120。”

姚语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脸上惨白一片，但嘴角却有隐隐可见的弧度，他像是向这个世界妥协了一样，没有挣扎的样子，看不到痛苦，甚至于现在的状态看上去已经于死亡无异。

两人已经耗光了所有精力，这时许更总算赶了过来，他疯了似的往这儿跑，衣服也没来得及换，穿的是睡衣和拖鞋。

看着坐在凳子上掩面的季灿，和靠在墙上仰天看灯的陈舒阳，陈舒阳的身上有不少血，摊开的，和水混在一起，在衣服上滩开一片，看着像淡红色染料，手臂上的血渍已经干了，陈舒阳没有功夫去擦。

许更控制不住的想发疯，他凭借着最后的一丝理智问陈舒阳：“他在浴室里是什么情况。”

掩饰下的平静内核是等待喷发的火山，额角突出一根肉眼可见的青筋，他的身躯内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朝着心脏进行板壳挤压。

陈舒阳平静的点了点头，别过头去，许更骨节分明的手腕突然迸出几根青筋，像是下一秒要撑开他那白皙的皮肤似的，他抬手猛地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然后又是无数声响亮的巴掌。

火山终究是要喷发的，内部的压力已经无法支撑它再没有作为了。

他们两已经无心再去探究许更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现在赶来这儿的原因了，季灿赶忙站起身跟陈舒阳去拦他。江时的妈妈把他从住院部推了出来，知道这件事的发生，江时心里也很难过。

“妈，你先回去。”江时在电梯口轻声跟他妈说着，自己摇着轮椅过来。

江母很识时务，直接就下楼了。

季灿跟陈舒阳好不容易拉住许更，他现在跪对着墙低着头，江时看不到他的表情，季灿跟陈舒阳看到他，季灿走了过来像是抱怨似的说：“你怎么过来了。”

江时跳开这个问题，轻声问他：“姚语怎么样了？”

季灿指了指手术室，江时知道他在手术室，但只是不相信一个鲜活的生命离死亡居然近在咫尺。

又把视线放在他的伤口那儿，季灿问他：“你的伤怎么样了。”

江时眼睛盯着手术室头顶亮着的红灯，知道季灿问的是他，“嗯，差不多了，我体质好，其实今天就能下床走了。”

算是今天收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了，季灿叹了口气。

四个人在手术室外面站了很久，陈舒阳看着窗外车道车水马龙变成寥寥几辆车，时间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

联系不到姚语父母，这是最难办的事情，但是他们谁都没办法。

许更站在墙那儿，真像个赎罪的人，不过他多半觉得自己罪孽深重，还不清了。江时突然想到什么，拉了拉他的衣角。

他转过身来，脸上的看不出表情，但是眼睛红肿，头发零零散散，一两根贴在皮肤上，杂乱无章，完全不像学校里意气风发的那个物理学霸。

“怎么了。”语气也淡的出奇，只不过哑了声。

“你是不是要转走了？”

季灿跟陈舒阳的头也转了过来，只看到他略微颔首。

手术成功，但姚语失血过多，依旧处于昏迷，他的亲属到现在都没有来。

主刀医生也走了出来，疲态尽显：“谁去缴费？”

最后跟去缴费的是许更，江时要季灿陈舒阳先回去，这里他会联系他们。

叫了车，回去的路上又是出奇的安静，压抑的司机也不敢搭话，就直直的开车，不经意瞥到陈舒阳的衣服，更是语塞的又把头别了回去。

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能要了，王楠没有睡觉，就在客厅等他们回来，陈舒阳跟她说了事情大概，她就让他去洗澡，衣服她下楼拿去扔掉。

季灿去房间等着，看到陈子鸣紧闭的房门，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什么似的，拿出手机。

。：抱歉若兰，我刚才出去没带手机，没有看到你的消息。

季灿往上滑，王若兰给他发了好几道物理题，但是都不像是初二学的。

王若兰：没事的二哥。

王若兰：我妈让我提前学初三的物理，好难啊！

。：嗯，没事，你上面拍的题目等我一下，我把解题思路发你。

王若兰：好！谢谢?

季灿嘴角扬起，对这个女孩带来的治愈力感到佩服。

思至此，自己为什么要平白无故给一个陌生人辅导物理？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人家一开始的目标是陈舒阳。

如果是找自己的话心里倒是好受些，有时候真觉得自己有病。

陈舒阳这次洗的很久，估计是血迹难擦，出来的时候脸上红彤彤的，跟抹了腮红一样。

这段时间里季灿已经把所有的解题思路拍下来发了过去，陈舒阳进房间的时候只穿了条内裤，季灿刚抬头看他又慌张的把头瞥了回去。

陈舒阳头也没有吹，湿漉漉的一根根贴在前额，走到出风口那儿吹冷风，“太热了，就没穿睡衣出来，让我吹会儿空调再穿。”

季灿没回头，只是说着：“要感冒的。”

陈舒阳也就没再多吹，对于季灿的劝告他最爱听了，老实去穿上睡衣再去洗手台吹头发。

王楠这时候走到洗手台那，“我去给你加床被子，子鸣已经睡熟了。”

陈舒阳早就猜到她要这么问，“不用了，我跟季灿睡。”

王楠还挺惊讶，“两大男人睡一张床也不嫌挤。”

不想听她的唠叨，陈舒阳透过风声跟她说：“你要加被子就加我房间去。”

作罢，王楠就回房间掏被子去了。

她抱着被子进卧室的时候，季灿还在写竞赛题，他抬头喊了句阿姨。

“小灿，阳阳要跟你睡啊，给你们加床被子，会不会挤啊。”

陈舒阳的床比季灿的窄那么几公分，但是季灿瘦，依旧还是正好能躺下他们两的。

季灿知道这是礼貌的问句，笑着说：“不会，阿姨。”

王楠这时候冷不丁来了句：“前两天他也在你家睡得，不挤吧？”

“不挤，阿姨。”

王楠实在是个啰嗦的老妈子，陈舒阳进来房间直接给她轰了出去。

关灯，季灿突然想起来上次在这儿睡觉的情景，做了个噩梦，那晚有颗星星很亮。

陈舒阳没有用另一床被子，理由是挤，硬要跟季灿裹一床被子。

季灿没做回应，他在认真寻找那颗很亮的星星。

手机放在桌上充电，陈舒阳见他没回应有些无聊，“睡着了？”

季灿这时候终于回应他了：“没有，我在找一颗星星。”

窗帘没拉，室外微弱的一点亮映在季灿脸上，好看极了。

陈舒阳这么一听也跟着抬头看天，上海有时候光污染严重，完全看不到星星，天上只有云，今天天上却出奇的纯粹，虽说看不到一群群的繁星，但是还是能看到一些的。

陈舒阳玩笑似的开口：“怎么数起星星了？”

“上次在你家睡觉的时候，我们在吵架吧，晚上我做了噩梦，梦到我妈了。”季灿说出口，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不过还好，没两天就和好了。”他这时候总算笑着说了出来。

听出来他在避免交流什么，陈舒阳只是顺着他的话题走，“是啊，搞得跟你闹了这么出乌龙。”

季灿这时候把脸转了过来，那微弱的亮光也映在陈舒阳脸上，他能清晰看到陈舒阳脸的轮廓。

陈舒阳发现他转了过来，脸也往左瞥，跟他对视，“怎么了？”

他看到季灿一脸真诚，“哥，你知道极光吗。”

思维跳脱太活跃，陈舒阳有些跟不过来，“怎么又说这个？”

“我要去国外了，你会来看我么。”

这是季灿第二次跟他提起这事，他不假思索的回答：“会，放假就来。”

季灿笑了出声，“美国，我不喜欢那里所有的城市，唯独有一个地方我喜欢。”

“哪？”

如果是都不喜欢，除去美国本土，太平洋的那几个岛？夏威夷？

“阿拉斯加。”

陈舒阳恍然大悟，怪不得季灿问他极光。

陈舒阳笑了出声：“所以说，我放假来找你一起去阿拉斯加玩吗？”

季灿好像停住了有那么一会，然后认真的开口：“我想和你一起看极光。”

这个回答哽住了陈舒阳，他最终选择不予置评，只是回了句：“好困，睡了。”然后翻了个身背对季灿。

季灿没有得到肯定回答，像炽热起来的一颗火苗被泼了冷水，他又平躺回去：“嗯。”

陈舒阳这时候说了句：“晚安。”

虽然覆水难收，但是火苗换了一处地方又燃了起来。

季灿一字一句地说：“晚安。”

他这时候伸手去够着手机，把亮度调到最低，转了个身子背对陈舒阳，把他万年不改的名称换了一个：Aurora。

王楠一早做好了早饭出门买菜，两人依旧在酣睡，过了好久，陈子鸣在隔壁打游戏的吵闹声总算把季灿吵醒了。

昨晚被踢到床脚的被子已经滚到了地上，陈舒阳睡得更是大开大合，睡衣跑到肚脐眼上边儿，季灿侧身背对他睡，陈舒阳的左腿压在他胯骨上，盖着的被子也退到了腿那儿。

季灿先由陈子鸣的吵闹声吵醒，随后是直冲鼻子的酸感，“阿嚏。”他捂着鼻子打了个不响的喷嚏。

还没来得及看陈舒阳，胯骨那儿的酸痛感便传了过来，他吃痛把陈舒阳的腿推到一边，揉着那块骨头。

坐起来，把地上的被子拖起来放到床上，拿起桌上的手机，10点半，下面挂着好几条王若兰和江时发来的消息。

季灿先点开江时的消息。

江时：姚语醒了。

一个小时前发来的。

Aurora：许更呢？

江时：好像是等会的飞机，他们家保镖早来了，他拖到姚语醒了才走的。

江时：造化弄人啊。

季灿不由得后怕。

Aurora：姚语现在怎么样？

江时：他爸刚才来了，我就回去躺着了，一晚上都没怎么合眼呐。

潦草回复了几句，打开王若兰的消息界面，是她拍来做好的题目，让他看看正确率。

季灿扫了一眼，正确率还挺高，只对几个地方进行了修正。

Aurora：大概就是这样，正确率是可以的。

王若兰：二哥，你怎么用了这个名称？

季灿顿住，然后胡乱编了个理由：这个名字好看。

陈舒阳醒来的时候，季灿已经坐在旁边不知道写了多久题目，王楠也走进房间催他：“要死了，睡这么久。”

季灿把他手机递给他，他揉了揉眼睛一看时间：12点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