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时矜几乎是被一股喷泉似的激流从水底推了出来，头顶刺眼的阳光叫人睁不开眼睛。他眯着眼睛看到周围熟悉的景物，正奇怪时，手肘碰到一只贴着标签的手电筒。

——最后一只手电筒，看来是被人误扔进夜晚的水池，提前掉到了这里。

逢庭琛摸一把脸上的水，转头把时矜扶起来。时矜顺势起身，说道：“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副本里出太阳。”

“你看那些房子，”逢庭琛瞥向四周的断壁残垣，“除了池塘还是原来的样子，房屋都已经破败了。我们的位置没变，但所在的时空变了。”

【恭喜时矜玩家、逢庭琛玩家在死限之前脱离“阿四的梦境”。10分钟后，“绝望的复仇者”将被释放，请玩家根据线索找到出口，或是完成“绝望的复仇者”的愿望，通关游戏。】

时矜思考道：“绝望的复仇者……系统指的是阿四？只有10分钟的话，说明出口已经出现了，但阿四的愿望是什么？”

“时矜，看这个。”逢庭琛点开面板，从背包里取出一本泛黄的册子，“这是我们之前找到的线索，离开‘梦境’后都能看见了。你找到的那件呢？”

时矜翻出那件东西，与之前的判断一致，是一个黝黑沉重的沾了血的戒尺。

“能从‘梦境’里带出来……这东西对阿四估计有克制作用。”逢庭琛解释道。

时矜皱眉，他自知有些感情用事，但他打心底里不愿伤害那个孩子。

“……不过我们应该用不上它了。”逢庭琛打开册子说道，“这是马氏的族谱，上面标好了他们家祖坟的位置，就在山里的某个地方，出口很可能在那儿。”

时矜闻言一喜，道：“先去院子里看看吧。可是……如果能找到活人，阿四尚且有复仇的余地。但如果他早就把仇人杀光了，系统给的这句提示又有什么意义呢？”

阳光之下的四合院里，大多数房屋都朽落得不成样子。两人目标明确地走入祠堂，看到地上铺满一层细碎的木片，少数几个仍然立在桌上的……时矜心中紧了紧。

“……上面是玩家的名字。”

逢庭琛上前几步查看：桌上唯二干净整洁的两个牌位，分别写有他和时矜名字。地上破碎的牌位偶有几个相对完整的，拼起来勉强能看出名字——是那些已然死去的玩家。

“池菲、魏明……”时矜摸了摸牌位，道，“这几个名字是湿的，这意味着他们还在那边没出来。我们出现在这边可能刷新了这个副本的死限，假如他们没在10分钟内出来，岂不是……”

话音未落，桌上小容和魏明的木牌忽然冒起一阵白烟，像是被什么东西一下子蒸干了。两人立刻往门外望去——小容和魏明躺倒在池塘边，一副刚从水里爬出来的模样。

魏明：“哎呦我的屁股……吓！怎么还在这个鬼地方？不该通关了吗？！”

小容：“你给我安静一点。嗯？系统说什么倒计时……6分47秒？”

时矜走近了问道：“你们听到的倒计时不是10分钟吗？”

魏明脸色大变，“怎么又是——咳！额……对，系统说6分钟内找不到出口我们都得死。”

“时先生，”小容正色道，“抱歉，我之前不信任你，所以没按照约定出现，没想到你真的想帮我们……”

“不是想帮你们，而是没必要害你们。你们能出来就好。”时矜耸耸肩，“杭安和池菲情况如何？”

魏明顿时警惕：“你不会连他们也想救吧？”

“……我们有特意避免被他们看到。”小容低下头恨恨说道，“他们害死了我的朋友，必须死在这里！时先生……你别救他们好不好？”

“或许我想救也救不了。”时矜意味深长地看向池塘，“如果他们没赶在死限之内内出来的话。”

魏明怯道：“那、那我们呢？不找到出口的话我们也会死的吧？”

时矜摸摸下巴，看向逢庭琛，“出口在哪儿？”

逢庭琛会意，打开册子选出两页纸撕了下来。时矜接过黄纸看了一下，便转交给那给两个新人并解释道：“你们找到纸上标识的地点，大概率能看到写了自己名字的棺椁，找到之后各自躺进去，应该可以通关。”

魏明颇有疑虑，“‘应该’？”

时矜两手一摊，“没办法，我又没有玩过这场游戏。怕我害你的话，可以在这里和我们一起等。”

小容：“等什么？”

“等这个副本的boss出现。”时矜微微一笑，“因为我很想知道，他的愿望到底是什么。”

======

“阿四的梦境”中，黑云压顶，暴风骤雨。

杭安扶着摇摇欲坠的门墙，扯着嗓子喊道：“池菲！你是不是被那两个家伙耍了！半夜？等到半夜那池子都要被淹了！”

“我怎么知道？是你让我去问他们的！”池菲同样气急败坏地吼道，“还躲在屋子里做什么？我们早就被淋湿了，也没出现什么幻觉，那帮该死的新手玩家嘴里没一句真话！”

“说不定他们没有说谎，而是……”

杭安压下心底强烈的不安，咬咬牙往池塘的方向冲去，池菲怔愣一下紧随其后。瓢泼大雨下，积水已经没过了脚踝。突然，一个闪电打下来劈在院子里，电光中，两人看到一双幽深的眼睛，正盯着他们。

“别，阿四……”杭安下意识后退一步，“我已经知道脱离这里的方法，你不能对我出手！”

阿四一步步靠近，神色无比认真，“老爷不喜欢干了坏事的少爷，嗯……阿四也不喜欢。”

杭安正要说什么，却见四周的漆黑之处出现一道道黑影，无不缭绕着漆黑的怨念。忽然，两个黑影如游蛇般扑过来，一瞬间杭安认出了它们——他白天的时候刚把这两人的脑袋砍下来过！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池菲帮我！”

池菲不屑地轻嗤一声，看向池塘前面阿四，言辞恳切，“好阿四，我没干坏事，你让我过去好不好？”

阿四嘻嘻一笑，“还有呢……老爷不喜欢废物。有能力的少爷已经在一盏茶的时间前，去了他们该去的地方。不中用的少爷，老爷不要的呢~”

“不、等等！”

阿四背对池塘，展开双臂缓缓倒下去。池菲一个箭步想跟着钻进去，池底却涌现一股股黑红的血水，血水很快覆盖了地面、廊桥，池菲奋力向下，却发觉自己无论如何也穿不透被血水覆盖的地方。

杭安嘶吼的声音传来：“没用的，这已经是死路了！你先过来帮我，我有其他办法通关游戏！”

黑影凶猛的攻势下，杭安被撕下一条胳膊，他用尽全部的道具抵死反抗，好歹将其中一个黑影消磨殆尽，但对付剩下那个……他真的已经黔驴技穷了。

“杭安……你骗鬼去吧！”池菲恶狠狠地瞪一眼杭安，“我真是看走眼了，找了你这么个自私自利的废物合作！若不是你招惹那两个玩家，他们也不至于连我一起算计，老娘真是被你坑惨了！”

池菲召出个人面板取出一张金色卡片，当着杭安的面狠狠折断。顿时，池菲的整个人像是数据紊乱一般开始闪烁，彩色与灰色的方块状斑点逐渐覆盖她的全身。

【系统提示：玩家池菲使用“闪退卡”主动退出游戏。由于是强制中断游戏进程，玩家无法获取任何副本奖励。另，本次游戏不计入玩家池菲的游戏记录中，请玩家在1天22小时4分36秒内再次进入游戏，否则将以“失信玩家”的身份接受惩罚。】

“闪退卡？你怎么会有这种高级道具……咳咳！”杭安吐出一口血，不可置信道，“……这种可以随时退出游戏的东西，你居然忍到现在才使用……”

池菲冷笑一声，“呵！你也知道这是个高级道具啊？我原本打算在高级游戏里用它保命的，现在居然浪费在这种地方……杭安，你就在这儿等死吧！”

池菲的身影彻底消失，徒留雨夜的阴风怒号，将杭安人头落地前凄厉的惨叫彻底淹没。

======

‘又要醒了。这是第几次了呢？’

阿四蜷缩起来抱住自己，他一点也不喜欢去到那个阳光明媚的地方。他隐约记得，“醒来”后就会忍不住想起生前的事……想起那些高高在上、面目狰狞的家伙，对他和他的朋友做过怎样残酷的事情。最后，陷入仇恨的他会把无辜的客人看成“少爷”，然后一个个杀死。

明明不该这样……但是……好痛啊……

为什么做这种事……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凭什么做这样的事……

你们……凭什么——

“时矜，闪开！”

阿四忽然感到有东西套在自己头上，不禁迷惑地眨眨眼。且不管那是什么，心中烧灼的火焰在缓缓平息，让他不再那般痛苦了。

“没想到真能起作用……嘶！”时矜吃痛地捂住手臂，勉强对逢庭琛笑道，“我算是理解你当初用麻袋套我是个什么情况了，是真的很危险啊。”

——危险到他不过是被阿四误伤了一下，生命值一下子从100掉到了60。

“还好吗？”逢庭琛一只手攥着麻袋口，颇为在意地盯着时矜的伤口，“下次躲远一点，我知道分寸的。”

“抱歉，是我冲动了……你没事吧？我看刚才那一下是冲着你去的。”时矜担心道。

“是，但我的生命值没掉。”

时矜一愣，“……啊？”

逢庭琛有些无奈，“我说过的，1级游戏里的东西不太容易伤到我。”

时矜尴尬地转过头，是他多此一举了。

“阿四……伤到少爷了吗？”麻袋里，阿四闷闷地说道，“对不起……阿四记性不好，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少爷明明可以不等阿四的，那样就可以躲开了……为什么要等阿四呢？”

时矜把阿四的脑袋露出来，这又让他想起自己当初的窘样，有些忍俊不禁。

收敛情绪，时矜温声说道：“怎么说呢……有个家伙告诉我，你有一个想要实现的愿望。能告诉我吗？说不定我能帮你实现。”

阿四怔愣许久，小声道：“可阿四不记得自己有什么愿望。阿四，怎么会有愿望呢……”

时矜：“这样吗……我知道了。”

——大概真如逢庭琛所说的那样，所谓“复仇者的心愿”只是系统强加给副本的通关条件，而非阿四本人的愿望。世上并不存在阿四这么一个饱受苦难的个体，说到底……这是一件好事。

“少爷不要失望。”这时，阿四忽然说道，“少爷可能被坏人骗了，阿四没有自己的愿望，但阿四可以帮少爷实现愿望，真的！不信的话，少爷你说一个嘛！”

时矜依言道：“是吗？那就……”

【滴——】

系统提示音突然刺入脑海，时矜下意识闭上眼睛，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他弄丢了手心温度。周围的景象斑驳着褪了颜色，只有逢庭琛熟悉的身影依然留在身边。

他们离开副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