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霜从公园出来，走回小区。

不知是因为今天闻有林提到了那个人，她疑心病作祟，还是真有其事，她总觉得有人在背后跟着她。

可她几次回头，什么也没有。

她只好加快脚步回到单元楼。

钥匙刚插|进锁眼里，隔壁门开了。

一张森白的脸探出来，直勾勾地盯着她。

闻霜手一抖，迅速扭动钥匙。

“我真服了！”女人一把抓下脸上的面膜纸，气愤道，“东西你还要不要了？不要我就放屋里了，正好缺一个穿衣镜！”

听到“穿衣镜”三个字，闻霜跨进门槛的腿往回收。

她忘了。

“在你屋？”

闻霜想起昨天早上在屋内听到的敲门声，以及陌生男女的交谈声。

那个女声应该就是眼前这位，至于男声……应该是物业。

故事来龙去脉很好串联：她前天晚上激|情下单之后昏睡过去，外卖员把穿衣镜放在了走廊上。早上隔壁邻居一开门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一跳，然后便喊来物业处理。而闻霜昨天下午又出去了，导致错过了物业二次上门，于是邻居一怒之下就把占道且吓人的穿衣镜给搬走了。

“不在我屋，在你屋啊？你买了又不要，花钱整蛊谁呢。”邻居两手掐腰，气势很足。

渝城女孩全国有名的泼辣。闻霜没被吓到。

潜意识里，她其实不怕女人，再凶悍都不怕。

在她的经历里，对她施恶的总是男性。

“不好意思。”闻霜向她道歉，说：“我忘了。”

邻居翻了个白眼，“自己买的东西都能忘，鱼的记忆啊？这几天你都不在吗？我昨晚上敲你家的门，也没人应。”

闻霜含糊地“唔”了一声。

突然想到泼辣邻居刚才说的话，闻霜问：“你没有穿衣镜？卖给你要不要？”

邻居没想到事情还能往这个方向发展，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闻霜心想，退肯定退不掉，因为已经过了退货时限，能卖掉收回一点钱是一点。

她抬手比了个手势，“五折。”

邻居瞟来一眼，“五折是多少？”

“……六百——”眼见邻居要走，闻霜飞快改口：“四百二。”

“三百！”邻居敞开自己家的大门，身体让开一条道，“行我转账，不行你现在就把这东西搬走。”

闻霜犹豫几秒，点头答应了。

邻居回屋拿了手机，点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加个好友，我转给你。”

闻霜其实不喜欢这么拖泥带水，她想的是直接扫码付款就好，没必要加好友。

可她没说，怕人反悔。

邻居一边操作手机，一边自我介绍道：“我叫宋甄，刚搬来一个月不到，做医美的。”

说到这里，她抬头看一眼闻霜，“你平时打瘦脸针、做过水光肌吗？诶其实你底子很好，娃娃脸，鼻梁高，鼻头小巧，眼睛也很有特色，这种猫眼很另类……”

她问闻霜：“你多少岁？大学生也能申请公租房？”

“25.”闻霜看向她手机上的转账页面，金额已经输好了，就差输密码。

她不喜同人闲聊，但又没办法。

两人就以宋甄说十句、她回一句的节奏尬聊着。

宋甄不愧是医美咨询师，闻霜相信就算自己一句话不说，她也能一个人包圆了。

终于挨到要输密码了，宋甄忽然惊呼一声，两手捂住手机按在胸前，“你不会讹我的吧？从一开始这个镜子就是骗我上套的。”

闻霜被磨得耐性尽失。

“不要算了。”她说。

“看你，一点玩笑都开不起。”宋甄笑得肩膀发抖，很万种风情的那种。“好啦，转过去了。”

闻霜看一眼手机，点头，开门进屋。

宋甄靠在门框上瞧着闻霜的背影，身条儿挺好，就是太瘦，丰个胸美个臀就更好了。

自从和宋甄打过交道之后，闻霜就像被她黏上了。

只要知道闻霜在家，她就会过来敲门，刚开始是推销医美项目，说什么医院现在有活动、她私人还能给她打员工折扣云云。

闻霜白天在外工作一天，累得半死，她蹲在地上收拾化妆箱，对宋甄的推销充耳不闻。

“你好没意思啊！”宋甄说得嘴巴都干了，一屁股坐在闻霜的沙发上，伸手去拿她放在扶手上的烟盒和打火机。

闻霜回头瞥去一眼，“去阳台。”

她不喜欢屋里有烟味。

“瞎讲究。”宋甄不满，拖着步子去了阳台。

过了一会儿，闻霜合上化妆箱，也走过去。

宋甄已经抽到第三支烟了。

闻霜看一眼烟盒里所剩无几的香烟，顿感肉痛。

宋甄用涂了红色甲油的手夹着烟，“瞧你那穷酸样！待会出去，姐姐给你买两包。”

闻霜吐出一口烟圈，淡声说：“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宋甄笑起来，“起码比你强。说真的，我最开始进这屋的时候，吓一跳。妈呀，家徒四壁形容的就是你这屋吧？你也真是怪，有床还睡沙发。”

闻霜顿了一下，轻声说：“睡床会做噩梦。”

“干嘛？在床上被人强gan——”

宋甄只要一下卸下医美咨询师的亲切面容，说话就很糙。

她本是玩笑话，一转头对上闻霜又冷又锐利的目光，忽然就止住了话头。

闻霜垂眸，把烟蒂在破瓷碗里碾了两下，转身回到室内。

宋甄讪讪然。

隐约觉得刚才玩笑开过了，心里过意不去。她跟着进来，欢快道：“诶，你男朋友是干什么的啊？”

“我单身。”闻霜蹲在迷你冰箱前拿西瓜。

宋甄“切”了一声，“骗鬼呢。昨天我在阳台上看见你在楼下打电话，边说边笑的样儿，不是男友难道是你老板？”

闻霜想起来了，她昨天下班早，傍晚六点过就回了公租房，周晏清也刚从医院回到公寓，便打电话聊了几句。

他们近来要么打电话，要么微信文字，联系得不算太频，因为都忙。

可一天也没落下过。

两人都闭口不提那天在酒店里的那个吻，更确切的说是闻霜拒绝提。

她选择性失忆，周晏清几次想为两人的关系下个定义，都被她囫囵混过去了。

闻霜单手托着半个西瓜站起身，一边走去流理台拿刀，一边申明，“他不是。”

“那就是炮|友啰？——预备役炮|友。”

闻霜没理她。

宋甄在后面“看破不说破”地笑。

吃完西瓜之后，宋甄非拉着闻霜出去。

闻霜懒得动，宋甄说：“给你买烟也不去？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

闻霜只好从沙发上站起来。

在玄关换鞋的时候，宋甄忽然扯了她裤子一下，“渝城四十多度，人都热死好几拨了，你居然还穿这么厚的长裤。是怕晕不了赚不到工伤费吗？”

闻霜腿往后收，被宋甄扯住的裤子面料受力回弹，“嘣”的一声。

她说：“下半身不热。”

宋甄“噗”的一声，就因为闻霜这句，她一路上笑得花枝乱颤。

去便利店买烟，闻霜没让宋甄全付。

各付各的，AA。

大家都过得不容易，没必要占对方便宜，也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

宋甄说去散散步，闻霜佩服她每天通勤三个多小时、最少接待三十个客户，还不包括外出下店巡视、配合做促销活动等额外工作，折腾下来，还这么精力充沛。

宋甄说：“就是要活得像太阳！不给自己找事做，难道等死啊？”

闻霜很想回去躺在沙发上假装死一死，她真的太困了。

偏偏宋甄大晚上还专挑小路转，树影横斜，人烟稀少。

闻霜怕出事，于是停下步子，跟前面的宋甄说：“别走了，回去吧。”

“回什么回？这才消耗多少卡路……啊！”

宋甄猛地转身，话没说完，脸色忽然一变，指着闻霜背后喊了声“变态”。

闻霜后背像被人用冷鞭子抽了一下，回头，一个细瘦的身影顶着一头黄毛闪进了旁边树丛里。

这条路太偏，在公租房小区的背面，一边靠着一片黑黢黢的山丘，另一边紧挨还未建成的足球场。

前后除了她们，没有其他遛弯的人。

“走。”闻霜全身细胞紧绷，快走几步，拉起跌坐在地上的宋甄。

宋甄被她一拽，“嗷嗷”叫着自己脚崴了。

闻霜没有犹豫，一把将她往自己背上送。

宋甄伏在她背上，一边不停往后看，一边跟闻霜说：“你要不先跑吧。这样太慢。”

闻霜没空和她扯这个，抿住唇加快脚步往人多的地方走。

七八分钟后，周围人声慢慢热闹起来，闻霜停在一家亮灯的超市门口，宋甄从她背上滑下来。

“你没事吧？”宋甄问。

闻霜脸色煞白，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上滑下来。

她气息不稳地问：“你多少斤？”

“九十……好吧，一百一。”

两人心有余悸，不敢再在外面多逗留。

闻霜陪宋甄去药房买了一盒膏药后，扶着她回去。

路上，宋甄一瘸一拐地痛骂那个傻逼变态黄毛怪。

闻霜没做声，她怎么觉得……那人有点眼熟？

下了电梯，闻霜去摸兜里的钥匙，落后了几步。

宋甄走在前面，毫无征兆地再次爆发出一声尖叫。

闻霜手一抖，忽然感觉人快麻了。

宋甄指着闻霜家门框旁的白墙说：“标记！绝逼是强盗作案之前踩点做的标记！”

闻霜走过去。

白墙上一个潦草的黑色星号，像是用铅笔画上去的，紧挨着左侧的门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宋甄单脚跳几下，趴在自己屋门前细细检查，在她发出第三次尖叫之前，闻霜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有吗？”闻霜问。

宋甄眼露惊恐，大幅度点了几下头。

闻霜往她手指的地方看去，同样的星号，同样靠左侧门框的位置。

她随即转身，去看旁边几家，都没有。

宋甄动作很快，立马掏出手机给物业打电话。

物业的人排查了整栋楼，发现有好几家都被做了标记，只是图案各不一样。

宋甄战斗力惊人的强，她联合被标记的住户要求物业查监控、报警！

物业说：“只有电梯和楼下大堂有监控，排查起来比较困难，需要时间。不过你们放心，这件事我们一定高度重视，并且上报给社区派出所！一定尽全力保护所有住户的人身和财产安全！”

闻霜靠在门框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一直没有表态。

她抹掉墙上的标记，盯着手里那张沾上黑色碳素的湿巾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该搬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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