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太小，不适合去酒吧，秦书意让他在出租屋等。
小石头很不服气：“不是说好什么都一起的吗？”
秦书意：“这个真的一起不了……你太小了，保安不会让你进的。”
小石头皱眉瞪着秦书意。
秦书意只好继续哄：“我保证十二点以前回来，见完那个杨总就走，不会多待的！”
小石头这才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小石头目送哥哥关门离开，丧气地坐在床沿。出租屋的窗户玻璃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映着外面昏黄路灯扭曲的光晕。他太小了，也太没用了，他帮不上哥哥什么忙，不是累赘是什么？他好想快点长大，变得强大可靠，这样就不会总是看着亲近的人受苦而毫无办法。
荣姐上班的地方离住处有点远，在市中心，她平时都是坐地铁上下班。
秦书意有点不理解：“荣姐，你工资应该挺高的吧，怎么不住个更好更方便的地方？”
荣姐满不在乎：“住处就是个睡觉的地方呗，能有什么差别。而且我虽然赚的多，花的也多，根本剩不下什么钱。像你那样精打细算地过日子，不如要了我的命。”
秦书意识趣地闭了嘴，两人一路无话。出了地铁，冬夜的冷风灌过来，吹得人脸颊生疼，秦书意把脖子缩进单薄的衣领里，默默跟着荣姐疾步前行。
秦书意运气还不错，杨总今天来了。
杨总是一个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长相普通，戴个金丝边眼镜，长相还算斯文，但是一说话就暴露出他的油腻。
荣姐把秦书意介绍给杨总的时候，杨总已经喝了好几杯白酒了。他看了秦书意好一会儿，大着舌头说：“长得倒是不错，站起来，我看看、嗝——身高怎么样。”
秦书意起身，直挺挺站到了杨总前面。
荣姐在旁边小声提醒：“转一圈呐！”
秦书意于是转了一圈。
“额，身高还可以。不过、长得太嫩了，和我店里的风格不搭……”
荣姐倒了杯酒，递给秦书意，自己又倒了一杯，对杨总说：“杨总，您神通广大，让我弟去试试呗？今天他穿的是有点土，但是人靠衣装，穿上您店里的衣服，那肯定换了一个人一样！您就给个机会，好不好嘛~我们姐弟这杯敬您了！先干为敬。”
荣姐仰头就把一杯白酒全喝了，秦书意虽然从来没喝过酒，但是这种情况也是不得不喝了。他看着那杯透明液体，喉咙发紧，仿佛那不是酒，而是滚烫的熔岩。
他心一横，闭上眼睛，又屏气关闭嗅觉，一口气将手里的酒杯清空了。
辛辣的液体顺着食管往胃里流，所到之处都像是着火了，秦书意觉得自己喝的不是酒，是高浓度的化学试剂。它所到的地方立刻引起一系列高强度化学反应，他的胃里翻江倒海，耳朵嗡嗡作响，眼前的光线开始旋转、扭曲，包间里喧闹的人声、刺鼻的烟酒味还有香水味，都变得模糊而遥远。他死死咬着牙，指甲掐进掌心，用那点微弱的痛感提醒自己不能倒下。
秦书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出租屋的，更加不清楚回来的时候是几点。
当他再次清醒的时候，只觉得大脑昏沉，头痛欲裂。宿醉的钝痛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他脑壳里来回拉扯。他费力地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出租屋天花板上那几块熟悉的霉斑。
小石头几乎是在他醒来的一瞬间就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他拉着秦书意的手，眼神担忧：“哥哥……”
秦书意看着坐在床上俯视着自己的小石头，记忆回笼——他昨天喝断片了，答应小石头十二点以前回来也没做到，一股强烈的愧疚瞬间压过了头痛。他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头痛的感觉让他不得不伸手揉了一下太阳穴。
小石头拉着他的手更紧了：“头疼吗？”
“嗯。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小石头没说话，眼神还是很担心。
秦书意笑着摸摸他的头：“喂，笑一笑呀，哥哥找到工作啦。”他努力想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些，但声音依然藏不住的干涩沙哑。
小石头没接他的话，就让这句话掉到了地上，摔死了。小小的房间里，只有秦书意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的车流声。
秦书意悻悻收回了手，小石头这时开口了：“荣姐给了我一片醒酒药，说让你睡醒了吃。”
秦书意：“哦。好。”
小石头沉默地下了床，沉默地烧水，沉默地在开水里加入凉水变成温水。最后沉默地把温水和药片递给秦书意。
秦书意接过睡和药，自觉理亏：“对不起，我食言了。以后——”
小石头直视着他，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是我不好。哥哥很辛苦，我却帮不上忙。哥哥把醒酒药吃了睡一会儿吧。”
小石头想，如果没办法帮哥哥面对家外面的事情，那至少哥哥在家里的时候，他要力所能及的照顾哥哥。
秦书意听话地把药吃了，才说道：“我睡不着，想出去走走。你陪我去好吗？”
“嗯。”
秦书意和小石头去了杨总的公司，这是一家做中年男性服装的服装公司，位于城西的服装产业园。园区很大，一栋栋灰色的厂房和办公楼排列着，带着工业化的冰冷气息。
杨总还没来上班，店里的人听秦书意说明缘由，狐疑地打量了秦书意好几眼，终于还是说到：“杨总一般不管产宣部的事，他是负责采购的。小兄弟你是不是记错了，你确定他让你来的是产品宣传部吗？”
秦书意拉着小石头的手紧了紧，还是争取到：“那、请问采购部在哪？”
秦书意根据她的描述找到了采购部，意料之中的被拒之门外。紧闭的玻璃门后，是忙碌却漠然的身影，没有人多看他们一眼。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很难接受的情况。那种场合说出的话，水分很大，不能轻易相信。虽然道理都懂，但秦书意还是有点挫败。他走出办公楼，站在大楼门口茫然四顾，冷风顺着领口灌进他的胸口，吹得他心口发凉。
此时已经是中午饭点，两人在园区里找到了一家可以免费加饭的快餐店，点了一个两荤两素的套餐一起吃。快餐店里比外面暖和一些，秦书意觉得身上舒服了一点。
秦书意盘算着下午的行程，正出神呢，有人坐到了他旁边：“小兄弟，吃午饭啊？”
秦书意没理他，那人也不在意，继续说道：“我知道有几家公司在招童模，我看你弟弟长得不错，你感兴趣的话我们可以聊聊。”
秦书意拒绝：“谢谢，不——”
小石头却说话了：“具体需要做些什么呢？是不是穿上衣服摆造型就可以了？”他放下筷子，小脸上带着一种认真的探究。
那人看小石头感兴趣，很是热情：“对，就是这样，很简单的。而且童模工资比一般的模特都要高，你这样长得好的工资比一般小孩还好。你赚钱了可以买很多很多玩具，还能减轻爸爸妈妈的负担，多好！”
秦书意把碗里的饭几口扒拉完了，终于转头面对那人：“我们商量一下。”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哎，好。这是我的名片，感兴趣给我打电话。”
“嗯。”
那人走远了，小石头先开口道：“我想去试试。”
“不行。”
小石头：“为什么？”
秦书意：“不行就是不行，你是小孩子，赚钱不是你该考虑的事。”
“可是——”
“没有可是。小石头，哥哥知道你想和我一起承担，可是如果你真的把我当成哥哥，就不要再有这样的想法，也不许再起类似的念头。”秦书意很严肃，“我们情况是不乐观，可是我现在已经在想办法改变这个现状了。会越来越好的，你相信哥哥。”他看着小石头清澈的眼睛，语气不容置喙，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楚。
秦书意虽然没当过服装模特，但也在网上看到过一些关于童模的新闻。工作内容确实是换衣服拍照，听上去很简单，但是一个小孩的体力和情绪是不可能像成年人那么充裕和稳定的，势必会有产生冲突的时候。
秦书意不舍得小石头去受那种罪。更重要的是，他希望小石头可以和其他普通小朋友一样，读书升学，经历这个年龄应该经历的一切。
想到读书，秦书意心中难免凄凉，以他现在的收入，得多久能攒到钱送小石头去学校呢……但他不能让小石头看出来他的心中所想，于是便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了。
小石头看着秦书意，眼神里有很多种情绪，像是不甘心，又亮晶晶的像是感动，还有一丝孺慕之情。他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把碗里剩下的饭都吃光了。
秦书意：“等你吃完饭，我们去园区一家一家地问，那么大的园区，我不信没有合适我的工作。”
“好。”
下午天气变得更冷了，风呼呼地刮起来，天色阴沉得如同傍晚，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地压在城市上空。两人身上的冬衣质量不行，挡不了风，秦书意转过身体，用背挡着凛冽的寒风倒着走，试图让小石头少吹点风。
“看起来要下雪了。”秦书意朝手上哈了口气，白色的气团迅速消散在风中，“不行的话我们先回家去，明天再来吧。”
小石头没有异议。
秦书意握住小石头的手放在自己的裤兜里取暖，两个人在寒风中低头艰难前行。天空渐渐飘起了雪花，还伴着冷冷的冰雨，细小的雪粒混着冰霰，被狂风裹挟着，抽打在脸上，冰冷刺骨。两人呼出的白气瞬间被狂风撕碎。行人匆匆，车辆溅起泥泞的水花。
秦书意觉得这样走到公交站的话，两个人都会感冒，还不如先找个地方避避风雪，等风雪不那么大了再走。
刚好看见一个开着门的仓库，洒出一片暖色的光，像寒冷冬夜里唯一温暖的灯塔，秦书意拉着小石头，快跑两步奔向了那团光。
陈曜今天是来仓库点库存的，最近他的网店效益一般，积压了很多库存，仓库里堆满了打包好的服装箱，几乎占满了过道，空气里弥漫着布料和灰尘的味道。
之前的模特不辞而别，不得不临时找人顶上，但是新招来的模特颜值尚可，气质这块差之前那个不是一星半点，根本吸引不来之前那么多的客户。加之今年全国都降温特别快，秋款还没怎么卖呢，就已经进入需要穿冬款的季节了，于是不得不把冬款提前拿出来卖，导致秋款进一步积压。资金回不了笼，库存无法变现，陈曜最近头都快急秃了。
再找不到合适的模特，他工作室也差不多可以关门不干了，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那头醒目的红发。
陈曜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修长的身影拉着个小孩，低头从开着的仓库门口跑进来。他随意拍掉了头上的雨雪，又转身蹲下，拿出纸巾给小孩擦干头发，最后才转过身站起来，打量仓库的环境。暖黄的灯光勾勒出少年清瘦挺拔的身形，他抬眼看向仓库内部时，那双带着些许茫然的眼睛，像浸在寒潭里的黑玉。
陈曜和秦书意对上了眼神，顿时感到一阵眩晕——多么青涩朝气的一张脸，多么温润如玉的气质，多么纯情禁欲的氛围感！虽然穿的很土，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就是他想找的少年感模特！完美适配他网店的定位——文艺复古少年。
两人愣愣地对视了两秒钟，久到小石头都感觉到了异常。他看向那个一动不动坐在仓库角落沙发上，染着一头红色长发仿佛被施了定身咒的怪人，眉头微微皱起，身体下意识地往秦书意身前站了站。
秦书意先开口了：“你好，外面下雪了，可以在你这里躲一下吗？等雪小一点我们就走。”他的声音带着风雪浸染后的微哑，语气礼貌却疏离。
陈曜如梦初醒，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刚才的疲惫烦躁一扫而空，他起身招呼道：“快过来坐会儿吧，多冷啊外面。”
秦书意在对方毫无反应的那两秒其实做好了被赶出去的准备，完全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态度，有点受宠若惊：“啊，谢谢。”
秦书意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些，他拉着小石头走过去，陈曜指着旁边的沙发：“请坐！”
陈曜把吹着自己脚的暖风机掉了个方向，对着冻僵的两人的脚吹。秦书意看着他热络的表现，心里一咯噔——不会又是一个要找童模的吧……
“那个……”
“那个——”
秦书意和陈曜同时开口，秦书意说：“你先说吧。”
陈曜笑眯眯地看着秦书意，搓了搓手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