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之后,陆慎连着几天早出晚归,也未曾来叶丹宁住的梨院,因而俩人倒是一直没有再见。
叶丹宁一面松了口气,一面忍不住焦灼忧虑。
那日陆慎看起来是放了她一马,可转头就将她关在这梨院中,形同软禁,显然还是防备着她。
算算日子 ,她出来已有一月,爹娘他们想必都在翘首盼望,可她眼下却一丝头绪也无,若不能尽快找到办法离开,只怕以后愈发困难。
这梨院里除了她,还有两个贴身伺候的丫环,并一个扫洒打杂的仆役。三人皆是生脸,恐怕也是陆慎特意安排,不然以她之前在松苑中的威望,想打探点什么绝不是难事。如今却是两眼抓瞎,连青荷的面也见不上,只能旁敲侧击地从这几个伺候的人身上收集消息。
午膳时,叫红菱的小丫头领了食盒回来,叶丹宁瞧了眼菜色,故作不满道:“怎的又是这些东西,可是厨房的人为难你?”
那小丫环十三四岁,心性单纯,听了这话还以为叶丹宁生气了,忙道:“没有没有,这是沈大娘亲自交给我的,说都是按姑娘的口味做的,怎敢怠慢。”
叶丹宁皱了皱眉:“再合口味,天天吃也会腻,你去厨房时没看见别的东西?”
小丫环仔细想了想,道:“我去时正是各院领膳的时辰,这几天沈大娘都是让我先拿,不过在我前头还有严先生身边的小厮,好像他的膳食也是单独准备的,和姑娘的有些不同。”
南院的严先生?
叶丹宁心思一动,轻哼一声:“不过一个穷酸先生,怎么比我还贵重不成?沈大娘竟把他排在你前面?”
小丫环被她的话唬了一跳: “姑娘这话可别被人听见了,小心爷知道了怪罪姑娘。”
“怎么,我说错了?不就是个吃白饭的穷酸先生,有什么了不起的。”叶丹宁依然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小丫环真着急了,忙不迭解释起来。
“姑娘刚来还不知道,这严先生可是大有来历。听说他以前和咱们爷一样,是进士,还做过官呢!爷专门交待要像主子一样敬着严先生,还不许咱们这些奴才私下里谈论。先前有个婆子就因为犯了忌讳,被爷狠狠打了一顿板子,命都差点没了,如今腿还跛呢!”
原来如此。
看来这严先生倒不是一般人。
“罢了罢了,用饭吧。”
叶丹宁挥挥手,虽态度不好,却让红菱松了口气。
要是姑娘非要和那严先生较劲,那才叫难办哩。
用过饭,叶丹宁打发两个丫头去休息,自己坐在院子里那棵大梨树下乘凉,脑子里则在细细盘析自身境况。
陆慎未对她放下戒心,她还得继续演戏,尽量争取一些自由出入的机会。否则,她再有精妙绝伦的主意,走不出这梨院也是无用。
至于出去之后,她的机会恐怕就落在这严先生身上了。
松苑的下人们虽与她相熟,但陆慎必定暗地里下了吩咐,不会给她可乘之机。只有这位严先生,是她的一丝希望。
想到陆慎,她有些烦恼地蹙起了眉。
当日迫于无奈做了那出格举动,却被陆慎反客为主,如今她骑虎难下,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当她已经是陆慎的人了,她只能顺势往下演。
虽然陆慎暂时不会将她如何,但若还有比起亲吻更亲密的举动,她又要如何应对?
叶丹宁并没有将贞洁看得比性命重要,若真发生了什么,就当少了块肉,痛一会就过去了。
她担心的是万一自己露出破绽,引起陆慎怀疑,岂不功亏一篑。
烦躁地睁开眼,一片绿油油的梨树叶子映入她眼中,片片叶间,有拇指大小的圆圆果子探出头来偷看她。
饱满可爱,
生机勃勃。
心情忽得平静下来,叶丹宁呼出一口气,思绪也变得清晰明朗。
这出戏,她必须七分真情,三分假意,才能不被陆慎识破。
至于可能发生的亲密...反正陆慎英俊潇洒,才谋双全,还是万众瞩目的新晋探花郎,她也不算吃亏。
想到这,叶丹宁心中不自觉地升起一丝报复的快感,忍不住弯起嘴角,狡黠一笑。
既如此,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起身唤来红菱,往她手里塞了一角银子,又吩咐了几句,红菱越听眼睛越亮,最后兴冲冲地跑出去了。
又叫来另一个丫头绿柳,打开衣箱和妆奁,挑了一套新衣和首饰,重新梳了头,换了衣裳。
待一切收拾妥当,绿柳瞧着眼前的叶丹宁,半晌说不出话来。
眼前人身着一件白底绣蓝色铁线莲的抹胸襦裙,外罩一件半透明纱衣,乌发一半挽起,一半垂于胸前,头上只一根珍珠步摇,随着她莲步轻移而款款摆动。
她身材纤浓有度,脖颈纤长,又肌肤如雪,不施脂粉却眉目如画。这样素净的衣服和妆容穿在她身上,将她衬得超凡脱俗,宛如仙子下凡。
“姑娘真美,若是日日这般打扮,爷肯定每天都来。”绿柳忍不住道。
“是么?”叶丹宁淡淡一笑,“可惜了。”
可惜什么?
绿柳刚想问,门外传来一阵响动,小福子的声音传了进来。
“姑娘,爷来了。”
叶丹宁走到门口,果然看见陆慎站在院子里,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
她轻挪脚步,朝他走去,清风吹起她的裙角,飘飘若仙子,仿佛下一刻就要飞走了。
她走到他面前,欠了欠身,声音轻柔。
“见过爷。”
一双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起来吧。”
叶丹宁起身,抬眸与陆慎相对,在他眼里捕捉到了一丝满意。
“爷可喜欢奴婢这身打扮?”她问。
“嗯,画中仙也不过如此。极美。”陆慎道,毫不吝啬夸奖。
“那以后爷来看我时,我便这样打扮。”
陆慎牵住她一只手往屋里走去,挑眉道:“哦?我不来时,你又如何?”
“爷不来,我便偷偷懒,哪件离得近就穿哪件。”
她语气俏皮,陆慎扫过她的脸,也勾了勾嘴角。
“那我倒是要常来,免得你总偷懒。”
“那爷可要替奴婢多准备些衣服才行。”
“这个自然。”
两人边走边说,气氛自然而融洽,交握的手也直到入座后才分开。
“前几日听说爷忙得很,便不敢打扰,今日见爷回得早,才派了红菱去请爷,没有打扰爷的正事吧?”
叶丹宁斟着茶,亲手端给陆慎。
“没有,你有什么事只管派人去前头传话,我若得空,自会来看你。”陆慎接过茶,道。
“也没什么事,奴婢只是...想爷了。”
她软软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淡淡的委屈,陆慎捧着茶的手一顿,目光落在她脸上,却没有找到破绽。
“是我疏忽了,以后我会常来。”他放下茶杯,淡淡道,“不早了,用膳吧。”
叶丹宁似乎没察觉他态度的变化,依旧笑盈盈的:“是,这几日天热,奴婢特意让厨房准备了点东西,看看合不合爷的口味。”
有陆慎在,晚膳自然不是装在一个食盒里了。
厨房送来了叶丹宁要的东西,大大小小的盘子摆了一桌,却没有一个是正经的菜肴,都是新鲜瓜菜切成细丝,还有一盘酱肉丝,酱鸡蛋,一碟子片皮烤鸭和烤五花肉。
“赣南有一菜名为丝娃娃,虽材料极为家常,却十分适合夏日,奴婢稍作了改动,爷尝尝看。”
叶丹宁说着拿起一片面皮,卷了几样往日陆慎爱吃的蔬菜,又夹了几片烤鸭,涂上甜面酱,卷好放进陆慎碗中。
她动作轻柔优雅,光是看便如同享受,再尝一口,清爽美味,凉凉的口感更是让人身心舒畅。
陆慎点点头:“不错。这段时间,你倒是有所长进。”
“能让爷开心,也算值得。”
她眉目低垂,乖巧恭顺,一顿饭吃完,陆慎眉间那丝冷意终是散去。
吃过饭,陆慎便要回前院,叶丹宁也没有多留,只是站在院门口目送他离开。
夕阳已落,暮色笼罩,她手提一灯,一动不动地站着,身形在朦胧的灯光中越发纤细单薄。
陆慎回头望见这一幕,脚步一滞。
不知他想了什么,片刻后,他调转方向,朝梨院走来。
待走到那纤细人影前,他忽得皱起了眉,抬手抚过她的脸颊。
“怎得哭了?”
女子手中灯笼啪地落地,人朝前扑进了他的怀里。
他愣了一下,随后抬手将人圈住,声音柔和。
“怎么了?”
怀中人身子软的不可思议,贴着他的胸膛轻轻抽泣,声音半是无助,半是祈求。
“爷...今晚你可不可以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