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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颓颓的摆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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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太子愁颜不展,托腮坐于席间,想着昨日被父皇那么一闹,待会怎么开口叫美人哥哥。

不,绝对不要叫叔叔!

这时,翠莲匆匆赶来:

“太子殿下,顾公子身体抱恙。说是今日不能与殿下同行了,还望殿下见谅。”

太子焦急地从椅子上下来,拉起翠莲:

“让太医瞧过没?”

“可是什么症状?”

“严重不严重?”

翠莲没想到太子会这样较真,低着头,硬着头皮道:

“瞧过了,太医说、太医说无妨。顾公子只是夜里受了寒,正在发汗,多休息便会好。”

太子站着不动,似在打算着什么。

“郎君,现下顾公子需要静养。”

李公公打岔道,拂手示意翠莲退下,挪动椅子,招呼太子:“下学再去看看他就行了,来用膳。”

出寝宫,翠莲双腿微软,搀扶在栏杆上,心慌不已,一颤发汗。

这篱院到底是个什么主儿?

皇上、太子都这么上心。

哎,纵使顾公子品性再好,待我们再不怎么拿腔作调,却也单单是这样。到头来,我怎么为他行了这欺君罔上的罪过。

翠莲一路扶着栏杆离开,一想起刚才的情景就后怕。别的丫头与她打招呼,她也没听见。

丫头们见她脸色苍白,发虚汗。只道她是来月事了不舒服,赶紧扶她回房休息,并熬制红糖姜水。

——————————

篱院。

顾怀躺在床上。

桌上放着皇上赐的玉佩,圆润透亮,定是贴身养了很久的玉。看来就算昨夜装晕,皇上还是留下它了。

这很没有道理。

父亲见我晕了也不借机请命留下来陪我,告诉我情况。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咱爷俩想好办法解了才好呀!

唉,非但不如此,还拆我的台。

我这算是“质子”吗?

顾怀漫无目地神游,看着红墙绿瓦,纱窗,金桔树,桃源仙境图,陈列架,纸墨笔砚,再次昏昏欲睡……

“顾怀,你瞧,这是什么。”言雨生伏案,顾盼神飞,一脸期待地看看顾怀,又一脸得意地看看手中笔。

顾怀假装不在意:“不就是只笔么?”

“哈哈,你说的对,给你了,我在塞外小摊上看到的狼毫。”言雨生故作轻松,随手予人。

此笔,黄色笔尖硬挺有光泽,很精致。

顾怀疑惑地看向言雨生:“狼?”

言雨生慢步,双指比划着:“这个,其实指的是黄鼠狼,但你可别小看了它。圭禾宁愿宰两头狼都不想去捉。你是不知道,它哼哧、哼哧的,上蹿下跳!可上劲了。”

顾怀扑哧:“你捉过?”

言雨生摸摸头:“嘿嘿。”不知又从哪掏出两支狼毫,放在桌上。

“都给你了。这样大、中、小号集齐了。怎么样?哥哥我豪气吧!”

顾怀掩笑,点头敷衍着:“嗯嗯,你可真棒呢!”

真是个呆瓜!

“是吧!这样你写行草书,还是随便画画,都不用担心费笔了。”

顾怀抬眸,对上言雨生神采奕奕的眼睛,像是还期盼他能夸奖出更多话。顾怀眨眼,躲开视线:他竟认真了?

……

“顾怀。”

“等我。”

……

再睁眼,天已大明,阳光透过油纸窗,照在画上,尘埃雾缭。

顾怀一下子心痛难忍,哽咽抽泣起来。“眠竹,眠竹——”热泪湿了耳廓,湿了枕头。“爹在等我——,该迟了,你怎么,呼,不来叫我?咳,你们、你们——怎么不来找我?咳、咳咳,好痛,我好难受。你们,呼,不在,呼,怎么不在——为什么——不在。”

吴明察觉公子的异样,端了热水进房,为顾怀擦脸。许是温热缓解了紧张的心情,顾怀不再抽泣。可是闭着的眼睛,不时流出眼泪,擦不尽……

吴明再去端了热茶,想扶顾怀喝几口。可刚搀扶住,顾怀一个卸力,扑扶在吴明身上。这一晃,茶水差点洒了出来。顾怀梦魇般,泪眼婆娑,哽咽哭闹:“别走,不要分开,咳——咳咳,我不想再分开了……”

吴明放下茶,一边轻扫顾怀后背,一边用热毛巾擦拭顾怀满是泪痕的耳朵和脖颈。顾怀渐渐被安抚下来,断断续续抽抽嗒嗒地睡了。吴明将顾怀哭湿了的几缕青丝别于耳后,放顾怀睡下,擦拭掉顾怀脸上的泪水,掖好被子,轻轻拍打被面,直至顾怀展眉熟睡,才离去。

也许,只有朝夕相处的人才会发现顾怀的脆弱。

身为太傅之子,他本可放浪形骸,享众星捧月。可他不愿要这虚假的热闹,那留给他的就只是孤独了。

身为孩子,他本可撒开了胡闹,再狠狠地赚一回父爱。可他不愿父亲伤心,那留给他的就只是父亲的背影了。

身为,身为什么?他也不知道。他本可偷偷随行,死缠烂打地缠着哥哥。可他害怕了。是不是不值得爱?那留给他的就只是、只是哥哥偶尔的施舍……

平日里,他常常言笑,告诉自己除了这些,他拥有很多。清闲自在、衣食无忧、吃喝玩乐,还有书籍。

只是从答应父亲入宫起,什么东西在改变。

惘然若失……

/

傍晚。

顾怀一个人坐在亭上赏花。

放眼满目色彩缤纷的花丛,沐浴着夕光,招摇,摆动。

风吹过来。

发丝如游丝般不停飘逸。

花朵却可以和风玩耍。想动就动,想停就停,是那般高傲艳人。

花呀——孰不知,和风细雨自是舒坦,只是不知那一夜风紧,那一夜雨狂,就残了。

吴明远远地呆着,守着顾怀。他感觉自己的主人不像大家所描述的主人般,凶神恶煞,把影卫当刀。指使起来连轴转,冷心冷面。

相反,他的主人让他第一次体会到了笑是一种什么感觉;让他感受到生活可以很慢的过。

他觉得自己的主人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可以自己玩;也像一个不愿长大的孩子,偷偷哭泣。

他很心疼……

——————————

“顾公子,昨日殿下问起,奴婢扯了个谎,说太医瞧过你的,是风寒,多休息就好。”

第二天一早,翠莲一见着顾公子,就把昨天的形情和盘托出,再三叮嘱太子如若再问起,万万不能露了马脚。

顾怀知道后,很是过意不去,在宫里终归不能胡来。

“有劳了,姑娘如神医,在下正是受了寒,多喝热茶,多睡睡就好了。”

翠莲掩面笑笑,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愿意帮公子忙,他与别人很不同。

“抱歉,昨日让姑娘担惊,实在是在下的不该——”

“万不能有下次了,”翠莲皱眉,打断道,“再者,公子不必与奴婢们这般……”

“不,我们是一样的。”

翠莲见公子郁结于心,不免担心起来:

昨天见还好好的,说刚刚进宫,想好好玩一天,怎么今儿?真像大病初愈的样子。

/

入寝宫,顾怀还没跨过门槛,太子先声夺人,诘问道:

“嗯嗯,本宫昨天去看你,怎么不开门?”

活活的一个小太岁。

顾怀吃一吓,后不紧不慢地说:

“是吗?想是睡下了。”

太子疑惑:“真奇怪。本宫可是一下堂就去了。”

顾怀强颜欢笑,弯腰拱手道:“草民在此谢过殿下了。”是啊,我听见了。

太子吓得从椅子上跳起,走去拉顾怀,尴尬地笑笑:

“哈哈,我们吃饭吧。”

您忘了您是我叔叔了吗?本宫怎么受得住你的行礼。

/

书法课,太子又犯愁了,纠结道:

“嗯嗯,这个字好看吗?”

“殿下写个字也要像画画一样好看吗?”

太子还是很纠结:

“嗯嗯,这个‘心’,怎么写都怪。”

他怎么这么死劲,算了,好好学总是好的。

顾怀看了看先生,先生对他摆摆手,很无辜的样子,像是在说:殿下没问我呀,又对顾怀挤眉弄眼,拜神一样拜托顾怀。

顾怀无奈,握住太子的手:

“来,放松,别太用力,卧钩。”

“殿下不必过于较真,一笔一木,太规矩古板了,看着就会别扭。殿下随性点写字,会得到不一样的效果,像草书,‘狂书’,殿下也会喜欢的。殿下屋里不就挂着一幅王先生的晴帖——”

顾怀怔住:

随性吗?我是不是也太较真了?何必要大家都在一起,在我的身边?我才高兴,他们未必高兴,反而觉得我麻烦吧……

终于完成了临摹,太子高兴地说:“嗯嗯——”

“等等,殿下的‘嗯嗯’,是在叫我?”顾怀突然想起什么。

太子点点头:“嗯。”

“殿下还是叫我顾怀吧。” 原来发生这件事,不只只有我介怀呀。

太子松了一大口气,灿然:“好!顾怀,等会你想吃什么?”

“绿豆糕吧。”

太子转向李公公:“李渊!听到了吗,再加糯米凉糕。”

顾怀恍惚:凉?热?三伏天过了吗?

——————————

篱院暮亭。

皇上背对着顾怀,趴伏在栏杆上,伸手想够着花,是一朵黄色的,花瓣欲滴。

顾怀坐在亭子另一端,低头看着地面,双腿荡漾,想着应该想些什么,但发现没什么好想的。

俩人就像闹了别扭,双方都不知道如何开口和好的小孩。

良久,皇上垂手放弃摘花,就这样看着黄色花瓣好好地呆在上面,轻声唤着:

“心儿。”

声音低的,像受了打击。

“嗯?”

顾怀抬起头,往皇上那边看去。

皇上在听到心儿应承之后才回的身,眼神涣散,眉尾低垂,看着顾怀,问道:

“朕,可怕吗?”

卸下正装与过多的服饰,只穿着蔚蓝色常服的皇上,此刻竟有些楚楚可怜。

“什么?”顾怀不明白这里面的意思。

皇上关怀道:“你的眼睛肿了。”

“?不好意思,草民不是故意有碍圣上观瞻。”顾怀有些紧张,不至于就犯错了吧,昨天不该贪睡的。

皇上低头:“对不起,朕不想给你压力的。”朕想听的不是这样。

“什么?这是怎么了?”

一见如故的情意?前世今生的亲缘?容国盛世的缔造者在我面前这般可人?

顾怀起身上前,叉腿揽抱住坐着的皇上,拍拍背。

皇上扑哧一声:“什么嘛!”却回抱得更紧了。

顾怀抬头看着黄色花瓣摇摇欲坠,终于,随风旋转掉落,停留在壤土上,干干净净,也是不沾半点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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