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江叔的面，江寒之不想说太多，当即招呼着祁燃上了马车。

祁燃倒是实诚，上了马车后还没忘了约法三章的事情，主动朝江寒之问道：“洄儿弟弟，第二是什么？”

“第二，就是你往后什么都得听我的。”江寒之一本正经地忽悠他，“你初来京城什么都不懂，跟着我混定然不会叫你吃亏的。而且你爹和我爹是兄弟，我肯定不会害你对吧？”

“对。”祁燃点头，“我答应，往后都听你的。”

“第三……”江寒之眼珠子一转，一时却没想出什么新的主意来。

今日答应祁燃陪他一起读书，本就是临时决定的，要知道有此节，他昨晚不睡觉也得好好琢磨清楚。

“洄儿弟弟？”祁燃见他出神，提醒道。

江寒之一挑眉，终于有了主意：“第三，往后你管我叫哥。”

“为什么？”祁燃不解。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往后你就知道了。”

江寒之说是要捉弄祁燃，却也不好在旁的事情上动手脚，那不成了欺负小孩儿了吗？口头上占点便宜还是可以的，一想到这家伙天天跟着自己叫哥，江寒之就觉得畅快。

“叫呀。”江寒之说。

“洄儿弟弟。”祁燃忽然伸手捏了捏江寒之白净的小脸蛋，嘿嘿一笑：“你看着就不像我哥，说出去也没人会信的。”

“你！”江寒之铺垫了一路，没想到祁燃压根不上套，“你方才还答应了都听我的，马车都没下呢你就反悔？”

“你别生气啊，听我与你解释。”祁燃一把拉住他的手，“自古哥哥都是要照顾弟弟的，我年纪比你大，力气比你大，武艺也比你好，照顾你是天经地义的。总不好往后让你当哥哥照顾我吧？”

江寒之：……

什么叫力气比他大，武艺比他好？

这祁燃分明是想气死他吧？

江寒之被气得七窍生烟，费了好大劲才甩开祁燃的手。此时马车正好到了学堂门口，他气急败坏地掀开车帘径直跳了下去，头也不回地进了学堂。

祁燃却比他更利索，跟着跳下马车，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一把拽住了他的手。

“洄儿弟弟，你别生气。”

“你松开，别拽我手！”

江寒之甩也甩不开，简直拿祁燃没办法，索性改了口道：“算了，我换一个要求吧。第三，往后你都不许再这么拉拉扯扯！”

“啊？”祁燃一脸无辜。

“拉手，捏脸，摸头都不行！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祁燃拧了拧眉，似乎十分纠结。半晌后，他像是做了个重大决定似的，开口道：“要不我还是叫哥吧。”显然不让他拉拉扯扯这件事情比朝江寒之叫哥哥更为难。

他说罢当即凑到江寒之耳边低声唤了一句：“洄儿哥哥。”

许是祁燃这长相实在是太过硬朗，丝毫没有那种十来岁孩童的乖软之感，这么几个字从他嘴里叫出来，不仅没让江寒之觉得舒坦，反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嘶……”江寒之缩了缩脖子，“叫哥就行，别叫那么肉麻。”

“这哪里肉麻了？我就喜欢你这么叫我。”祁燃一脸坦然。

江寒之都没意识到自己竟是这么称呼的祁燃。要怪就怪他在京城人缘太好，勋贵子弟中许多少年都与他相熟，为了分清那帮人的称呼，他只能连着名字一起叫，否则一堆人聚在一起时，他叫一声哥哥得有好几个人应声。

“洄儿弟弟，这回你该满意了吧？”

“你……”

江寒之正欲开口，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少年的声音：“江洄，你脸怎么这么红？羞答答跟个小媳妇儿似的。哟，这是谁啊，生面孔，没见过啊。”

江寒之目光一凛，转头看去，想了半天才认出此人是谁。

“丁颂，你嗓子怎么了？说话像鸭子叫一般。”

“我没怎么啊？”丁颂一脸茫然，清了清嗓子道：“现在好点了吗？”

“好多了。”江寒之不太想搭理他，拉着祁燃便走。

丁颂却没打算作罢，伸手就去搭江寒之的肩膀，被一旁的祁燃一个擒拿，直接将他的胳膊拧到了背后。

“哎呦疼疼疼疼！！！”丁颂嗷嗷叫唤。

江寒之却有点幸灾乐祸，不紧不慢地朝祁燃一挑眉，让他松手。

“江寒之，你这护卫也太无礼了，我手都被拧红了。”丁颂估计是个很少吃亏的主儿，当即便招呼身后跟着的家丁道：“给我教训他！”

“你敢！”江寒之小脸一扬，不卑不亢地道：“第一，他不是我的护卫，自今日起他也要在这里读书。第二，是你无礼在先，自作自受。第三，大家都是孩子，你打不过人家就找家丁帮忙，不嫌丢人啊？”

“你……江洄，你别太嚣张。”丁颂被他说得满脸通红。

“嚣张的人是你，竟然怂恿家丁殴打学子，若是让先生知道了，也不知丢的是谁的脸。”

这会儿功夫，周围已经有不少学子过来围观。丁颂平日里在学堂就挺嚣张跋扈，不少人都看不惯他，如今见他在江寒之面前吃瘪，都挺幸灾乐祸的。

“你给我等着，有你哭的时候！”

丁颂揉着手腕，气急败坏地走了。

江寒之经过方才这么一闹，心情顿时好了不少，连带着看身边的祁燃都顺眼了一些。

“走吧，我带你去拜见傅先生。”江父早已和学堂打过招呼，江寒之只需要把祁燃带过去和先生见个面就行。

“好。”祁燃老老实实跟在江寒之身后，问道：“我方才……”

“方才多谢你了，若是我同他动手，我爹估计又要打我。“江寒之道：“这个丁颂和姓王那小子是表兄弟，估计是知道我把他表哥揍了，故意来找我晦气呢。”

“姓王的小子又是谁啊？”祁燃问。

“算了，往后慢慢你就知道了。我在京城朋友不少，仇人更多，不过大部分都打不过我。”江寒之说这话时那小表情还挺骄傲，不像在说自己的“仇家”，倒像是在展示自己的战利品。

祁燃将他这神情看在眼里，不禁一笑：“没关系，若是有打不过的，往后我帮你打。”

江寒之瞥了他一眼，心道自己上一世确实比祁燃差了那么一点，但他重活一世，若是刻苦训练，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而且这家伙还不知道，自己名单里的头号死对头就是他！

说话间两人便到了傅先生的房门口。

江寒之恭恭敬敬上前敲了门，待书童过来开门，才秉明来意。

说来也奇怪，他内里明明已经是二十岁的人了，再见到当年的先生，还是会紧张不安，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十来岁的时候。

傅先生为人比较严厉，平日里便不苟言笑，但他知道祁燃的父亲在北境戍边，所以面对祁燃时反倒十分和蔼：“祁将军为国戍边，乃是我大宴的功臣。我等能在京城安享太平盛世，至少有令尊他们一半的功劳。”

“先生言重了，这不过是家父的职责所在。”祁燃朝傅先生一揖。

“你来京城读书，是打算将来从文吗？”傅先生问他。

“学生还没想好，或许多读点书，将来就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不错，读书确实可以令人明志。”

傅先生又询问了几句，这才让书童去找了学堂的管事，替祁燃安排好了座位。

江寒之读书的这处学堂，多是京中的勋贵子弟。他们幼时大多在家中请先生启蒙，到了七八岁才会送到学堂，再过几年有机会的会送去宫塾给皇子做伴读，或者入国子学。

上一世，江寒之走的是第三条路——他离开学堂后，便去了军中历练。

方才傅先生问祁燃将来的打算时，江寒之也忍不住想了一下这个问题，重活一世，他要何去何从呢？是和上一世一样，还是选另一条路，安安稳稳做个读书人？

他先前想过，这一世要赢过祁燃。

可祁燃若是不习武了呢？

大部分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都不会为未来过分忧虑，因为人在不同的年龄会有不同的烦恼。

江寒之的问题在于，他的身体虽然只有十一岁，可灵魂却已经二十岁了。他琢磨了一个上午，什么课都没听进去，当然也没想出什么结论来。

好在他的时间还算充足，可以慢慢想。

“公子，下学了，你怎么还在愣神儿？”小安一边给他收拾书箱一边问道。

江寒之回过神来，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祁燃，就见对方正趴在书案上呼呼大睡。

“祁公子竟然睡着了。”小安说着要去叫醒祁燃，江寒之却伸手一拦，拉着小安走了。不过他刚走到门口，就顿住了脚步，转身又折了回去。

不多时，祁燃脸上便多了两撇八字胡。

“唔？”祁燃迷迷糊糊睁开眼，“洄儿弟弟，我怎么睡着了？”

“你第一天来学堂，犯困正常。”江寒之忍着笑道：“我让小安和你的护卫先回去了，今天中午咱们不回家用饭，我带你去街上吃好吃的。”

祁燃眸光一亮，显然颇为期待。

“上次跟着我爹来京城，都没时间好好转转呢。”祁燃说。

“没关系，往后有机会我带着你一起转。”

祁燃嘿嘿一笑，显得那两撇八字胡十分生动，“洄儿弟弟，你待我真好。”

“那是自然。”江寒之意味深长地道：“这都是应该的。”

如今正值盛夏，暑气逼人。

江寒之在外头走了没多远就后悔了，心道早知道还是回家用饭比较舒坦。

他在街边找了个卖面的小摊子，要了两碗拌面。这拌面乃是先在沸水中煮熟，又过冷水，最后加入佐料和配菜，吃起来很爽口，正适合这个季节。

两个少年一人一碗，不多时就吃得碗见了底。

“不够？”江寒之问祁燃。

“够了，吃多了下午又要犯困。”

江寒之见祁燃那模样，就知道他肯定没吃饱，只能又朝老板要了一碗。祁燃也没客气，三下五除二就把第二碗面扒拉干净了。

这么能吃，也难怪会比自己长得高！

江寒之一边腹诽，一边伸手在腰间一摸，这才发觉没带荷包。他这会儿年幼，身边整日有人跟着，还没养成戴荷包的习惯。

“那个……”江寒之有点尴尬，朝祁燃问道：“我忘了带钱。”

“啊，大刚带了，他……”祁燃转头一扫，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护卫没跟着一起。

两个少年坐在面摊前大眼瞪小眼，显然都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

“要不你在这里候着，我回去取吧。”祁燃说。

“这么热的天，你跑个来回肯定要中暑了。”

“那怎么办？”

“放心，你哥我有法子。”

江寒之朝他一眨眼，从腰间取下一枚玉环，起身朝那摊主道：“大叔，我们兄弟俩出门忘了带荷包，能不能先将信物押在这里，晚些时候我让府上的人拿了钱来换？”

“你们俩是附近学堂的学子吧？东西不必押了，明日带了钱来给我便是。”那摊主道。江寒之没想到此人这么好说话，连忙朝他道谢，这才带着祁燃离开。

“洄儿弟弟，你可真聪明。”祁燃赞美道。

“那你是不是应该叫声哥……”江寒之看着街对面不由一怔，刚要开口叫人，忽然瞥见了祁燃那两撇胡子，拉着人撒腿就跑。

奈何他跑得太晚，还是引起了街对面那人的注意。

“洄儿？祁燃！”江父的声音从两人背后传来，“见着我跑什么啊，你们俩过来！”

江寒之暗道不妙，却也不敢忤逆父亲，只能硬着头皮转过了身。

“祁燃你这胡子哪儿来的？”江父问。

“啊？什么胡子？”祁燃一脸茫然。

江父一看他这无辜的表情，再看江寒之那心虚的模样，瞬间明白了什么，一张脸登时冷了下来。

江寒之：……

完了，又要挨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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