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神里屋敷。

“变成鱼人……吗。”

神里绫人的声音带着一丝艰涩。

“‘变成鱼人’只是我的猜测。但至少我可以肯定，那并不是魔鳞病导致的。”纳伊看着神里绫人的表情逐渐凝重，微微移开视线。“会这么针对你们的人，你有什么头绪吗？和神里家有利益冲突的人，或者——”

“那样的人，我花三天三夜都列不完吧。”神里绫人略带自嘲意味的苦笑了一声。他表情严肃了一些。“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至少我个人认为，现在暂时没有会对神里家出手的人。”

纳伊沉思了一会儿。“那你对这两个姓氏有什么印象吗？鹰司，还有藤原。”

“……”神里绫人微微眯起眼。“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两个名字？”

“我同伴告诉我的。或许和这件事有关联。”纳伊直言不讳。

虽然她也想要问的更有技巧一些，然而艾尔海森在她包里留下的纸片上，就只写了这么两个姓氏一样的稻妻文字，既没有写明是幕后黑手也没有说明他们是可能的助力，没有任何其他提示。

而只凭她对稻妻的浅薄了解，她也没法确定这两个姓氏具有什么含义。

不过，现在既然眼前有个稻妻高官给她当解说员，应该能挖出不少信息。

神里绫人没有立刻回答。他慢悠悠的抬手抚平宽袖上的皱褶，脑袋迅速整理出有效信息、区分出可以对纳伊提供的情报后，方才开口。

“鹰司家是如今天领奉行下的二把手。而藤原家……如果我没有理解错，你指的应该是很早之前就已经没落了的社奉行下的氏族。”

相当公式化的回答，可能随便抓个稻妻人问都会得来这样的答案。

纳伊没有说话，等待着神里绫人的追加信息。

而神里绫人也如她所愿，继续说道。“鹰司家隶属天领奉行，与社奉行交流不深，近年来也没有和神里家的利益冲突。但是说起这两家和神里家有什么渊源……我的确是想起了一件事情。”

纳伊看着神里绫人慢慢摘下那份固定在嘴角的笑容。“我想你也知道，先代神里家主，也是家父十几年前便早早离世，不久之后，家母也一同离去。神里家衰落，家中只剩尚未成年的我与妹妹绫华支撑。”

纳伊颔首。她记得她在船上听那位女商人和她说起过这件事。

“而当时，鹰司家曾向大御所大人提出，由鹰司家收养我和绫华。”

“……啊？”纳伊微微蹙眉。“这应该不太合适吧？各种意义上。”

虽然有人收养失去抚养人的孤儿这件事并不奇怪，但毕竟是当权家族里拥有继承权的孩子，考虑到这背后的利益牵扯，即使不是这摊浑水里的纳伊也能感觉到这个要求并不妥当。

“的确，这个要求乍听起来欠缺考虑，但实际上鹰司的要求也有其合理之处。他们族内有特殊的隐疾，胎儿易早幺，而到了如今这一代，更是血脉凋零。

当时鹰司勇的女儿还未出生，鹰司没有下一代子嗣。请愿神明从其他家族过继一个继承人维系血脉，也是合理的请求。

而神里家又家道中落，我和妹妹尚幼，还未接下社奉行的实权，只是两个‘遗孤’而已。从身份上来说，可再合适不过了。”

说到这，神里轻笑了一声。“虽然这么说不太恰当，但当时的我和绫华可是‘抢手货’。社奉行里的氏族们都来‘私下接洽’，恨不得能直接带走我们俩，好好‘养’在家里呢。”

只是付出两口饭钱就能无风险的彻底架空一个当权家族，还可以借此证明自己上位的正当性。这种划算的买卖，当然谁都乐意做。

而鹰司算是这些人之中理最直，气最壮的那个。他甚至不搞那些私下的小手段，干脆直接上奏大御所，请雷神发话。

而要是雷神应允了这一要求——那神里家就真的名存实亡了。

“但鹰司家不是天领奉行吗？他们收养你也没办法接手社奉行的权利吧？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三奉行的职责，至少明面上是互不干涉才对。

对此，神里绫人反而笑了一声。“这就得说一下鹰司家了。他虽说是二把手，但实际上，天领奉行内部基本是笔头的九条家一家独大，鹰司虽然有些权利，但各处都受九条阻碍，可以说完全被九条踩在了脚底下。他们恐怕也已经想了很久，如何扳倒九条这座大山了吧。”

“而这时，神里家遇到变故，社奉行之位岌岌可危。他们就把突破现状的目光放到了社奉行上。正好，当时鹰司家二当家鹰司勇的正妻，是社奉行古井家的大小姐。”

神里绫人给纳伊递去一个真挚的眼神。“古井家和神里家……至今关系也算不上和睦。”

原来如此，扶植亲家上位，以此间接接管社奉行的权利。纳伊点了点头，继续追问。“但这样的话，鹰司家目的性那么明确，雷神怎么会答应？”

这么明目张胆的司马昭之心，作为管理者，雷神应该不会同意才对。

“……”然而，神里绫人却意外地沉默了。

过了良久，他表情无喜无悲，轻声问道。“纳伊，如果你是那位神明，你会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

纳伊微微皱眉，她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嗯……虽然要求的人选不好，但子民的确提出了请愿，而且理由合理正当，我应该会请其他氏族将子嗣过继给鹰司家吧。”

“对。‘神爱世人’。大御所大人不会偏袒任何一方。那位天下人耳中听到的，是天下众生百姓的愿望。”神里绫人微微点头，但立刻又问到。“那如果，没有这样的人呢？”

“……欸？”

“鹰司家再怎么说，也是天领奉行的二把手。按稻妻的规矩，过继入鹰司家的孩子，至少得是地位相当的大家出身的孩子，不可能路边随手捡个小娃娃。更何况，这事上报到了大御所，大御所大人若要赐下子嗣，也必须符合大御所的身份。”

“但即使如此，稻妻那么多的氏族，总会有一两名没继承权的子嗣。只要找一家愿意过继的——”

纳伊的话头硬生生止住了。

啊，是这样啊。

——没有人。

鹰司的行径那么明显，稻妻的大名们又怎么会读不懂这一点。所以，哪怕有多余的子嗣，这些氏族们也不愿掺和入这一明晃晃的权利斗争之中。

——没人愿意冒着惹怒当权的鹰司家的风险，去帮助不知是否还有未来的神里家。

……真的是，孤立无援啊。

纳伊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迅速调整思维。“那九条家呢？他们应该不会愿意放任鹰司壮大来威胁他们的地位吧？”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点上九条家反而会因为鹰司的这步棋而站在神里家这边吧。

“你的想法和当时的我相同。”神里绫人颔首，一笔带过了这个话题。“但可惜，九条家的那位提出的条件我也无法答应，所以，只能作罢了。”

虽然他的声音里依旧含着笑，但纳伊却无端从中听出一丝冷意。

她很识相的没有继续深究追问，将话题带回正轨。“那，之后是怎么解决的？”

神里绫人眸光微动。

“当时帮了神里家的，就是藤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