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南星没瞧出来亚历山大看着挺放荡不羁一大块头,居然这么会讲故事,她刚刚是真的被带进他的回忆里了,好像也看见了那个穿越千山万水来到另一个国家避难的小女孩。
这种故事当然被新闻报道过很多次了,但毕竟隔着纸笔总是带着几分事不关己的漠然,但当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出现在面前,祝南星想,她可能也会被打动,说不定她也会去战争地区做个战地医生?
不过说大话谁都会,真实的选择往往需要很大的勇气和决心,所以亚历山大真的很值得敬佩。
祝南星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有一道人影突然闪现在门口,亚历山大先注意到这个人的到来。
“嘿,亚历山大,原来你在这里,让我好找啊~”
来人正是贺新。
她还没开口说话就先扬起笑脸,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道理在任何国家都是通用的,“你们是要打球吗?算我一个。”
陆嘉一看到“义结金兰”的老板娘来了,也不客气,先是立马摆手否认,说她俩都不会打,然后撺掇贺新和亚历山大过几招。
这下好了,陆嘉一稀里糊涂也能做上好人好事,贺新对于这个义妹很是满意,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赞许的神色在场三人都看得明明白白。
这下陆嘉一也反应过来了,于是撺掇得更加起劲了。
亚历山大却一脸不情愿,甚至有了离场的打算,但是出于绅士的本能,没有把拒绝的意思直接表达出来。
祝南星笑而不语,静静地看着三人拉扯的画面,刚洗完澡全身暖洋洋又舒舒服服的,惬意地想要伸一个全身的懒腰。
拉扯结束,最后亚历山大还是和贺新打起了乒乓球,亚历山大打球的时候很认真,倒是没有半分忸怩的神态。
果然有争端的时候往往是更豁得出去的人能取得胜利,贺新在这方面完胜。
但此刻她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和对方拼球技。
他俩打得火热,祝南星和陆嘉一没看到比赛分出胜负,就先回宿舍整理换洗衣物了。
*
祝南星觉得住在南极就像生活在一个小盒子里,在这里的人彼此之间无处躲藏,无法逃开,每天都不得不进行互动,很快就可以了解一个人,虽然可能只是表面的了解,但不管大家的关系好还是不好,这种关联都十分强烈,和城市里擦肩而过的交情很是不同。
大多数时候祝南星不敢相信她是在这里工作的,可能是因为这里对于她这种习惯了医院工作强度的人来说太安逸了,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这里付的薪水实在是太少了。
她今天干完正事之后又出来日常遛弯,现在她对这里的地形稍微熟悉一点了,但一个人出来的时候还是需要留意周围,毕竟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迷路也不难。
这天祝南星出来的时候又看见了上次摄影比赛最终夺冠的那个——看着很艺术的摄影师,他今天和上次的穿搭是一样的,祝南星很容易认出来,她回想着对方的名字,好像是叫苏行。
苏行今天面前也摆了个三脚架,一直在摆弄自己手上的相机,不知道他打算拍点什么。
祝南星瞅了对方半天,对方毫无察觉。
可能是因为对方沉迷拍照的背影和祝桉有一点相似,于是她主动走近了些。
人闲得没事就爱多管闲事,等到苏行拍完,在检查照片的空隙,她开口问道:“你好,请问你是专业的摄影师吗?”
对方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默默站在他身后的妹子,他拍了拍心口,一脸无奈:“妹子,你走路不出声的啊?”
其实祝南星刚刚走路的时候发出的踩雪声还蛮大的,但是对方太过专注于手中的相机,神识已然不在这个世界的维度了。
祝南星有点不好意思,确实是吓到对方了,她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啊。”
苏行看对方道歉态度和缓,也没找多余的借口为自己开脱,立马对这个妹子多了几分好感,于是他大手一挥:“没事,这点动静还吓不着我。”
那么刚刚吓得直拍心口的那个人是谁......
祝南星默默腹诽,当然面上是不显的。
两人既然开启了话头,于是祝南星接着聊下去,“你叫苏行是吗?上次摄影比赛你拿了冠军,很厉害。”
苏行撇了撇嘴角,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我这是胜之不武,拿我吃饭的家伙什去欺负别人,我还惭愧着呢。”
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眯了眯眼睛,仔细上下打量着祝南星,“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亚军小孩的朋友是吧?”
“是啊......”祝南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那小孩好像还挺伤心的,本来我还想直接把奖杯塞他手里,但我看他的朋友们一起安慰他,他没多久就好了。”苏行缓缓叙述着当时的画面,“幸亏没塞过去,我后来想到,要直接这么做,那不侮辱人吗?”
祝南星想象了一下伊森心心念念的奖杯被冠军直接塞进怀里的画面,没忍住笑出了声。
“怎么着?你也觉得我这么做很好笑?”
祝南星连连摆手,否认道:“不是,我就是想象了一下伊森被塞奖杯的画面。”
苏行手指轻轻点在手中握着的相机上,“那小孩叫伊森?看着挺机灵的。”
“是呀,他还是个天文学家。”
“哦?”苏行诧异地挑了挑眉,显然是没想到这么年轻的人已经是个天文学家了,还能来南极开展研究,“这小孩挺出息,那我现在好意思了,人肯定不在乎这个破冠军。”
不啊......哥,伊森他真的很在乎......
但是她没办法帮伊森开这个口,将错就错默认了苏行这个猜测,反正没否定也没肯定。
苏行突然想起来祝南星刚开始问他的问题,“对,我是摄影师,也拍纪录片,我这次来南极就是来拍纪录片的。”
祝南星听到对方说到纪录片的那一刻心头一颤,居然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冥冥之中,有人替祝桉完成了心愿。
她对苏行的好感也进一步加深了,更愿意和对方继续交谈,于是她又问道:“那你这次拍摄纪录片的主题是什么呢?”
苏行还是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样,“没有主题,拍到什么算什么。”
祝南星还从来没见过这种,没有任何目的的拍摄风格,对苏行愈发好奇。
苏行看见妹子的眼神充满了疑惑,笑了笑,开始自顾自地说着,“有记载以来,最早来到南极海域的探险家是英国的库克船长,在 1772 年他就开始率领船队向这个从未被探索过的神秘之地进发,他 1773 年 1 月 27 日成功挺进南极圈并完成了历史上首次环绕南极洲的航行。”
“遗憾的是,由于受到接二连三的冰山阻碍,他没有找到任何可供人类踏足的陆地,因此肯定地说出‘地球的的最南端对于人类而言没有任何价值’这种言论,这就导致了接下来的整整 50 年都没有人再来南极探索,毕竟大家都不想浪费资源去干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那么是什么让人们继续来到南极探索的呢?”祝南星认真听着,提出了她的疑惑。
“是俄罗斯一位名叫别林斯高晋的探险家,看吧,世界上只有探险家愿意做这种看起来已经毫无意义的事情,于是人类真正发现南极是在 1820 年 1 月 27 日。”
“讽刺的是,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一旦揭露了它有意义的一角,就会引来一大群利益至上的人。”苏行眼底闪过一丝嘲弄,“南极被人类发现之后,首先吸引过来的是一群贪婪的捕鲸和海豹的猎人。南极的鲸和海豹身上有一层很厚的脂肪,是它们用来抵御寒冷的武器,但猎人们把它们的脂肪切成小片,加热后从中提炼出大量的动物油脂。”
“要知道,在人类学会利用石油之前,市场对动物油脂的需求量非常大,然而其它地方的鲸鱼已经被捕杀得差不多了,就在这个时候,人类正好发现了南极。”
“真不知道是造物主的仁慈还是残忍。”
祝南星听完这么一长段话,思考之后缓缓开口:“应该是人性的残忍,造物主可能最初是希望世界和平的吧。”
她又想起了亚历山大和她讲过的那个故事,如果不是人性的欲望和不满,又怎么会有战争呢?
苏行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想到面前的妹子会这么回答他。
“嘿,妹子你叫什么?刚刚忘记问了。”
祝南星将走远的思绪拉回笼,又开始了重复的自我介绍:“我叫祝南星,是这几个月南极的驻站医生。”
虽然苏行和祝桉无论是讲话还是做事,都没有相似的地方,但是祝南星不知为何还是感觉到对方有几分亲切,于是大着胆子尝试问道:“我能直接叫你苏大哥吗?”
又连忙补充道:“因为感觉你看着很亲切,让我想到了我的父亲。”
苏行很惊讶,反思着自己身上难道有爹味了?
他这么想着,也很自然地问出了口,祝南星被对方的脑回路搞得哭笑不得,解释着:“因为我父亲也是摄影师,他也喜欢拍纪录片。”
苏行这才了然,于是非常不拘小节地认下了大哥的称呼:“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