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呈现对峙之势。
南灼儿目光落在锦衣卫常一道紧紧握着刀柄的手上,只见后者将刀刃移开,随后又抖动两下,越发逼近督公大人的颈项。
刀刃上的冷光无端就让人的心发凉。
南灼儿盯着这这一幕,出乎意料的平静,呼吸却缓慢下来,“常指挥使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打算救你大哥和林七小姐了?”
当然不是!
常一道看着刀斧加身,依旧端的一派风轻云淡,甚至嘴角微微带笑的严弃尘,只觉得有一种违和感。
今晚发生的这一幕,实在是太不按套路出牌了,甚至都不像严弃尘的行事风格。
整个行动,鲁莽又大胆,甚至一点退路都没给自己留下。
严弃尘到底想做什么?
多年来数次交手从未真正占据上风的指挥使常一道,将还距严弃尘脖颈毫厘的刀刃,直接逼近对方,一抹红线在苍白修长的颈项上划开,沉声逼问道:“严弃尘!你究竟想做什么!”
“你可知挟持朝廷官员和官员之女,你就彻底没退路了!”
“你现在让五殿下收手,还有后路可走,你想要的无非就是证明自身的清白罢了,这件事情不是不可以商量!”
严弃尘嘴角划过一抹讽刺,清白?他何曾在乎过这种东西!
闻言依旧温和平淡道:“今日发生的事情太过令人猝不及防,就连洒家也没弄清楚,真是不知道常指挥使是何意啊?”
常一道看着对方表面温和有礼,实则眼底鄙夷的神情,心头一怒,手背上青筋暴起,“姓严的!你给我少装!我就不信眼下这一幕,不在你的预料之中!”
数年打交道的经验告诉常一道,严弃尘这种阴险小人,一向是走一步看三步,他也没指望能凭借这次的事情给对方致命一击,也曾设想过许多应对措施。
可是这挟持人质换人是什么鬼?
这种无知无畏,不留退路的法子,严弃尘究竟想要做什么?
南灼儿眼睛眯了眯,一把将暗卫大哥腰带上的匕首抽出,扯着地上昏迷过去的常一鸣,直接将匕首刺在对方的脖子上,划出一抹红痕。
滚烫鲜红的血沾染上冷白的匕刃。
“常一道!”南灼儿心底第一次萌生一股戾气,一向明媚的眉宇都暗沉不少,他扬声道:“把你那柄破刀给我拿开,不然我就杀了你哥哥!”
似是怕对方不信,南灼儿直接拿起匕首捅进男人的肩胛骨,因为第一次用匕首,力道和姿势是显而易见的生疏,可不妨碍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看的众人心惊胆战。
常一道大惊失色,瞳孔睁大,连忙将横在严弃尘脖颈上的刀移开,吼道:“好!好!南灼儿你这个疯子!别伤害我大哥!我们可以好好谈!”
严弃尘没有了掣肘,他伸出苍白到有些干瘦的指尖抚上脖颈,看着指尖晕开的鲜血,明明他也许是可以趁机逃跑的,可是却罕见的站在原地没有动,看向对面的少年。
嘴角是压都压不下的弧度,心底一片滚烫。
看到督公大人已经安然无恙,南灼儿却直接将匕首抵在常一鸣的脖子上,眼底是是令人发指的冰冷,“常指挥使,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这从来都不是一场交易,而是你必须按照我说的话做!”
“不然我保证,这两个人一个都别想活!”
常一道心底又暗道了声‘疯子’,南灼儿就没想过要是自己宁愿和他同归于尽,也不会放了严弃尘呢?
可惜没有如果。
因为他不能不救自己的大哥和林七姐,报仇固然重要,可是常一道到底不是孤身一人,心底只有报仇的疯子!
心底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常一道不可置信的看向旁边风轻云淡的严弃尘,隐隐猜到了什么,但是太过令人震惊。
直到对面传来南灼儿的声音,他又将这种可笑的念头压下。
“现在,我们一起放人!”
南灼儿提着手里的人一步步朝前走去,四周警惕的锦衣卫都是将手握紧刀柄,浑身蓄势待发,却看到他们的指挥使大人按兵不动的手势,任由南灼儿步步接近。
常一道额角又忍不住跳动,死死盯着对面,没好气的看向一旁似乎心情不错的严弃尘,咬牙切齿道:“你还站在原地做什么!”
就问你丫是不是不想走了?
严弃尘漆黑的瞳仁里倒映着一抹黑色挺拔的身影,眼底都是对方冰冷的眸子,像是遮天蔽日的浓云,却让人心底震撼和兴奋。
他半晌才礼貌一笑,道了声‘不好意思’,一步步朝前面走去,看着南灼儿朝他伸出去的手。
南灼儿几乎在握住督公大人冰凉刺骨的手同时,一把将手里半死不活的常一鸣像包裹一般,扔到了对面。
常一道顿时惊慌的接住自己的大哥,“大哥!”
南灼儿拉过督公大人的手,一瞬间又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张扬肆意的少年,“督公大人你没事吧?都流血了!”
严弃尘按住对方朝自己脖子伸过来的手,紧紧握着南灼儿温暖又不失柔软的手,缓缓收紧,力道几乎让手生疼。
但是南灼儿没有挣扎,反握住对方干瘦又冰凉的手,几乎没多少肉,像是披着人皮的手骨,他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慢慢捂着督公大人的手,忽然扬起一抹期待又灿烂的笑容:“督公大人!”
“你让暗卫大哥他们都听我的,那是不是你也会听我的话了?”
严弃尘专注的看着对面的赤诚少年,眼底带着自己都掩饰不住的专注和偏执,第一次笑的这么真心,温雅的声音带着一抹戏谑,少见的也会开玩笑了。
“殿下这么想洒家听你的话?”
南灼儿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尴尬笑了两声,并未反驳。
严弃尘没继续打趣对方,温声反问道:“殿下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洒家永远会......”
严弃尘的话还没说完,远处忽然响起一阵急促又整齐的脚步声,还有兵甲摩擦的声音,来势汹汹。
锦衣卫的大门直接被人撞开。
为首的一名银甲威武将士,目光直接锁定院内的人,手举一道金黄圣旨,气如洪钟道:“陛下有令!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严弃尘涉嫌谋害当朝天子,责令押解入宫,陛下亲审!”
严弃尘眼底一眯,几下就想通了关节,漆黑的瞳仁如浓稠粘腻的黑沼,翻滚搅动。
忽然,对面响起一道明亮的少年音,将他的思绪换回。
南灼儿一愣,想都没想就拉着督公大人开始跑起来,“督公大人!我们快逃跑吧!不然感觉就走不了了!”
严弃尘心底的阴郁和戾气忽然烟消云散,哭笑不得的看向拉着他就狂奔的南灼儿,竟然也没拒绝。
南灼儿扫视四周,锦衣卫门口已经快被宫里银甲侍卫包围了,他立刻朝里面跑去,正好是锦衣卫指挥使常一道的方向。
常一道刚给他大哥包扎完,猝不及防就听到石破天惊的圣旨,然后眼睁睁看着对面朝他奔跑来的两个人,惊道:“你们在做什么!往哪儿跑的呢!”
南灼儿边跑,看着前方手里拿着绣春刀惊慌失措的人,理所当然道:“常指挥使麻烦你拦着后面的人!不然我们出不了城,林七小姐就找不到了啊!”
你还是不是个人啊!
常一道恨不得吼出这句话,手里的绣春刀砍也不是,不砍也不是,眼看着银甲侍卫就要破门而入,干脆大吼一声,“诸位别轻举妄动,严弃尘挟持了五皇子殿下!”
果然,听到这话的人都是警惕了心神,不敢再穷追猛打。
南灼儿下意识给对方束了一个大拇指,眼底的叹服毫不掩饰。
两个人在错身而过的时候,常一道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朝西边的院子,有一条出城的最短通道!现在可以告诉我林七姐她在......”
南灼儿用最单纯无辜的表情,说着最毫不留情的话,“出城再告诉你!”
“你!”
常一道看着门口已经快包围的银甲侍卫,狠狠咬牙,大吼‘贼子找死’,提着刀就砍了过去,却借着黑夜和身体的遮挡,并未砍到人身上。
本来想出手的几个侍卫因为这一动作,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南灼儿拉着督公大人的手,不消几个呼吸就远远甩开身后的追兵。
他们两个人的轻功都不错,沿着京城各大的屋脊和房顶,远远就看到了面前高大的城门。
正是南灼儿当初进京城的那座城门。
额前的碎发被迎面的风吹的飞扬,一黑一青两道身影快的如同黑夜一闪而过的流行,脚步轻盈的朝着他们入城时的城门奔跑而去。
严弃尘一路上罕见的沉默不语,只是任由少年拉着自己的手肆意的奔跑,他看着身侧少年在黑夜中也隐隐发光的侧脸,问道:“殿下很高兴?”
南灼儿确实挺高兴,他喜欢迎面吹风的感觉,喜欢奔跑的感觉,扭头笑道:“是啊,督公大人难道不高兴吗?今夜的风吹起来很凉爽!”
严弃尘轻笑一声,目光又瞥在对方的黑色劲袍上,袍角在快速的奔跑下猎猎作响,夸赞道:“殿下穿黑色很合适......”
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是红色更好看。”
南灼儿踏过房檐,脚步没停,毫不犹豫道:“那明天就穿红色的!”
严齐尘轻笑一声,温雅的笑声如玉石相击,好听极了,当余光瞥间身后几个阴魂不散的影子,还有地上奔跑的老鼠的时候,眼底又冷了下来。
他脚步轻点,几片脚下的瓦砾顿时化为杀人的利器,快如闪电,如加持力道的弓箭一般朝地下射去。
几个追踪的士兵顿时捂着脖子,鲜血从指缝潺潺流出,身子一软倒在地上,惹得周围几个摆夜摊的小贩惊呼不已。
严弃尘声音不变,甚至在夜风中多了几分缠绵,“殿下出城后想做什么?”
南灼儿一个跨越,从屋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另一道房檐,不假思索,“当然是先吃一顿好吃的啦!督公大人呢?”
严弃尘就知道对方会这么回答,闻言语气和善,但毫不留情道:“殿下可有银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