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是有多么重视这串佛珠才会不离身的佩戴?”
“该是有多么在意这串佛珠的主人才会这么重视?”
“该是有多么的心生嫉妒......才会策划杀人!!!”
一连三个问题,满庭院鸦雀无声,只有火把时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此话一出,有人觉得震惊又可笑,尴尬笑着,“这也太戏剧话了吧?话本子都没有这么编排的,常指挥使的意思是严督公因为爱慕......额......”
后面的话,说话的人也有些说不出口,咳嗽了一声继续道:“所以为了阻挠五殿下和镇北府联姻,便一不做二不休,干脆釜底抽薪,直接杀了安小姐!”
“这可能吗?”
“是啊......完全想象不出来这是严督公做出来的事情......”
然而,众人此刻想象不出来的不是严督公谋杀将军之女,而是想不出来这么个杀人如麻,断情绝爱的人……
居然会对别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啊!
有人咳嗽了几声,三皇子南文丞用扇子抵在下巴上,思索道:“可是常指挥使,若是按照你所言为真,严督公既然是为情杀人,可最后为何又要陷害五弟,要知道我们之前可是差点就以为五弟才是真凶。”
常一道显然早有预料,对答如流道:“这也不难理解,五殿下毕竟是天家血脉,况且此案疑点重重,五殿下只是有嫌疑罢了!”
“届时,严督公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或者再推出一些新的证据和细节,总有办法为五殿下洗脱冤屈。”
“而不明所以的五殿下,本来就对这个一路护送自己回京的督公大人多有信赖,只怕此事过后会越发信赖对方。”
众人觉得也有些道理,一石二鸟啊。
常一道身子一转,面向严弃尘,反问道:“不知事已至此,严督公可有话说啊?本指挥使也不是那种不容忍分辨的人!”
严弃尘第一次面无表情,可是心底却早已惊涛骇浪,指腹飞速的摩挲着,冷笑道:“一派胡言!”
“哦?”
对方似乎早在等候这一句话,常一道忽然声音一扬,罕见的眼眸中带着一抹兴味,大声反问道:“既然如此!那严督公便当着我们大家所有人的面,看着五殿下的眼睛,大声的说出你对他没有任何的想法和心思!”
“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你们二者的关系永远只是君臣关系,不!严格意义上应该是主仆!”
“你不会有任何的逾矩和不敬!你说啊!”
“只要你当着五殿下的面亲口说出这句话,说你一点也不喜欢他,本指挥使也不是不能重新推翻之前的推测和想法。”
洪亮的声音在庭院里一落下,带着阵阵回音。
众人皆是下意识看向那抹青绿色的身影,看向那个东厂的毒蛇。
他们觉得不论是出自任何一方考量,现在的严弃尘肯定能理智的否认,就算是说假话,按照对方巧舌如簧的本事,也能识时务地说出来吧。
可是没有......
庭院里久久没有声音。
众人心底从不解到惊讶,再从惊讶到震惊,有几个人张大了嘴巴,忘记了合上。
“......我......我对......”
严弃尘嘴唇翕动,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就像是有一双手掐住了自己的喉咙。
他应该有别的法子,他应该不必回答这个问题,可是他忽然不能思考了,脑子里一团乱麻。
他这辈子什么话没说过,巧言令色的,颠倒黑白的,作弄人心的......
不过是又一句谎言罢了。
不难的......
不难的......才怪!
为什么他一点声音都发出不出来了,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面前的人,眼角余光只能看见对方红色的袍角,上面还绣着繁复的纹样,袍角在夜风中微微轻晃。
【怨气值上涨1%】
【怨气值上涨5%】
【怨气值上涨8%】
【怨气值飞速上涨,请五号系统快速查看任务目标情况!】
一向坦然淡漠的严弃尘此刻就像站立在悬崖的边缘,前面是万丈深渊,身后是绵延的大火,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得。
第一次束手无措。
他说不出来那句话......
要他当着南灼儿的面,他说不出来啊......
手心已经被尖锐的指甲抠烂了,掌心微微粘腻,却感觉不到痛楚,忽然严弃尘只觉得手被人握住了,心底一惊,猛地抬头。
他撞进了一双透亮含笑的眸子。
本就带着点淡淡琥珀色的瞳仁在夜晚火把的映照下,像是一轮初生的灼阳,却并不刺目,只觉得温暖和煦,手心干燥温暖的触感,一点点抚平不安焦躁的内心。
南灼儿用帕子系在对方冰凉刺骨的手心上,打了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结,只两个字,“别怕。”
严弃尘听到了,微不可查的声音,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
南灼儿说:别怕……
他说,别怕。
严弃尘瞳孔震动,心底有个念头悄然浮现,喃喃道:“殿下......你难道早就知道......”
他的僭越和不可告人的心思了。
众人只见南灼儿忽然迈步走到前方,一向恣意闲适的身子格外挺直,伸出一根拇指摇了摇,看向常一道说,“不对!你方才说的完全不对!”
常一道本来信誓旦旦,此刻眉头一跳,皱眉问着,“不知殿下觉得为臣说的哪里不对?”
南灼儿:“一开始就不对了!”
常一道心底一慌,刚想说些什么,就看见南灼儿上前两步,绯红的锦袍在火光的映照下像是一团火,他的声音字正腔圆,信誓旦旦的传递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从常指挥使说督公大人有杀人的动机开始,就推断错误了!因为......”
南灼儿深吸一口气,扬声说道:“这串佛珠可是我与督公大人之间的定情信物!”
“我们是两情相悦!心心相印的!”
“督公大人根本不需要去嫉妒安小姐,因为他早已得到我的真心!督公大人也不需要通过算计我获得我的信任,因为他早已得到我毫无保留的相信!”
‘嗒......’
庭院里不知是哪个宫人手滑了,几根火把落在石砖地面,不大的沉闷声音,却让众人只觉得石破天惊,震耳欲聋。
南灼儿不理会一干呆滞和石化的众人,忽然转身,一步步朝着那抹青色的人影走去,显然严弃尘也是石化的众人一员,他薄唇微张,表情早已呆滞。
南灼儿缓步走近,轻轻执起那双冰冷干瘦的手,放在自己温热柔软的脸颊旁,眼底划过一抹戏谑,笑道:“况且,我早就向督公大人请求过,愿不愿意和我一同私奔......”
后面两个字,南灼儿极其缓慢的吐出。
然后不知想起什么,又有些懊恼,少年偏头无奈笑道:“可惜督公大人之前没有答应用我,但是我说过的话永远有效,无期限会履行的那种!”
严弃尘早就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面临何事,耳边轰隆隆作响,周遭的一切人和事情都在远去,像是突然从高空中落进深海。
可是南灼儿说的那些话,却一字不落的像是刻在脑海中,一遍遍回响着。
‘两情相悦,心心相印!’
‘愿不愿意同我一起私奔......’
‘我说过的话永远有效,无期限会履行的那种......’
手背上忽然传来柔软,温暖的触感,严弃尘猛地被人从深海中拉出来,胸口就像久未呼吸一样起伏,心跳急速的跳动。
他像是被一桶凉水惊醒,严弃尘突然抽出自己的手,连忙低下头颅,温雅平和的声音第一次有些干涩,“殿下莫要胡言,洒家知道殿下是想救洒家,可是也不该用自己的名声来冒险!”
安南朝虽然民风开放,四通八国,包容万象。
好南风的男子也不是那么惊世骇俗,可那些贵公子们顶多算是玩玩儿,谁会拿到台面上来说,南灼儿居然敢当着满京城皇室和名流大臣家子女面前,就这么直言。
今日过后,只怕全京城都会知道了。
再过一段时间,只怕整个安南朝都知道了!
严弃尘忽然有些分辨不清了,南灼儿究竟是故意这么说想要为自己脱身,还是发自肺腑......
【怨气值下降10%】
【怨气值下降15%】
【当前怨气值58%】
“五弟!”
满庭院中,忽然传来一道怒喝。
大皇子南武璟整个人气的都快炸了,一向沉稳不变的表情隐隐有奔溃之感,伸出一直手指头颤抖的指着南灼儿,“你......你......”
“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国朝的五皇子!你代表的是皇室!说些什么昏话,我看你是今日醉酒了,给我滚下去!”
南灼儿的表情丝毫不见醉态,他并没大声反驳,仍旧是平淡的一句话,“我没有醉酒啊......”
然后又看向面前一直低着头颅的人,“我也没有开玩笑。”
严弃尘指尖一捏紧,眼眶忽然有些酸热,他抬头看去,眼底居然带了几分祈求,“殿下......”
不要再说了。
不要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一伙儿的,跟他这个东厂毒蛇站在一起,只会平白遭人怨恨而已。
“哎!”一旁的三皇子手腕翻合,折扇拦在大皇子的胸前,幽幽然道:“大哥何必如此震怒,依我看五弟明明是发自肺腑,真心感动天地啊,这片真挚赤诚的心意,就算我们不理解,也不该平白斥责。”
大皇子眉宇黑沉,咬牙道:“你站着说话不腰疼,给我闭嘴......”
“现在不是五弟一个人可以使性子的时候,而是牵扯到了镇北府!你知不知道他方才那翻说辞,说不定会让真凶逃脱了去!”
三皇子眼珠子一转,笑眯眯看向一旁沉思的常一道:“常指挥使意下如何?”
常一道似是才从沉思中回神,忽然看向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的张和,摇头失笑,“你们不会真以为锦衣卫办案都是凭空推测吧,殊不知镇北府的安小姐可是自小习武的,听说祖传的枪法更是练的出神入化,不知在下所言可为真?”
常一道朝着一旁一直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老太君行了一礼,众人看去,只见老太君缓缓颔首,“所言为真,别说一般的男子,就是内功高手夏儿也有一战之力。”
众人一惊。
“没错!”常一道直起身子,面向众人道:“可是直到发现安小姐的尸体之前,诸位可有听见打斗的声响!能不知不觉就让安小姐毫无动静的死亡,可见凶手是个顶顶的高手,放眼整个行宫又有谁有这般功力!”
众人皆是震惊,随即暗自点头,连声附和。
“是啊,应当就是这个东厂的千户吧,听闻东厂的人可都是顶尖的高手,而且练的都是不动声色取人性命的功法......”
“天啊,好可怕,这种人就应当早点关起来处死才是!”
南灼儿见此,眼神罕见的幽深,刚想说些什么,忽然感觉袍子被人拉住了,他回头看去,看见了严弃尘分外平静的一张脸,仿佛早就看透了什么。
对方只微微摇头,“殿下,事已至此,不用再多说了。”
如今南灼儿再站出去,只怕他们两个都会被牵连了,这是一场早就备好的死局。
策划人是......
严弃尘深邃黑沉的瞳仁缓缓转动,将面前所有的人脸都过了一遍。
是轻佻闲适的三皇子,还是表面愤怒的大皇子,还是一旁表情忧心忡忡但实则一直作壁上观的二公主......
最重要的是,锦衣卫如今是哪一头的?
常一道一直和自己互相看不顺眼,各自为营,甚至想要置他于死地,因为严弃尘杀了他的师父前任锦衣卫指挥使,可是对方一直从不战队,为什么今天目的如此明显。
这个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置的......
“既然凶手已经找到了,我们可以回家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