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汉白玉堆砌的道路,一路平坦,立着各种各样雕塑和装饰物,眼前开始出现亭台楼阁,并且各式各样的亭子下的脚柱都立在蜿蜒的人工溪渠里,流觞曲水,难得一见。
有穿着华丽的公子小姐们沿着溪流,吟诗作对;
修剪整齐的草坪上有几位公子挽着袖子投壶,激烈热闹;
旁边飞燕屋脊的小亭子下,又聚集着一堆爱好文雅的公子小姐们,品鉴书画墨宝......
俊男美女,欢声笑语。
南灼儿一时都有些看呆了,扫视了一圈......最关键的是半点好吃的影子都没见到!!!
身后的张和以为南灼儿确实‘看呆了’,连忙挂着笑容为他介绍道:“这桃花宴啊历年都是由永顺公主一手操办的,公主心思玲珑,观察细致,便是那些速来性子难伺候的公子小姐们也没有不满意的!”
“根据他们的兴趣爱好,特地划分了不同的区域,兴趣相同的便自发聚集到一起,也是个互相了解彼此的机会啊......”
“殿下要是喜欢也可以去......”
南灼儿忽然举手一扬,示意张和闭嘴,面容难得严肃了几分,声音沉沉道:“美食区在哪里?”
张和:“......”
他连忙指了一个方向,“殿下这边请。”
南灼儿一路上目不直视,目的明显的朝最中间的也是最大的一个亭子里走去。
待他走出外围们公子小姐们玩闹的区域后,那一群人才开始叽叽喳喳的交流起来。
“天啊!这就是最近才回京的五皇子啊!是谁说他就是个深山里的野猴子的!快给本姑娘出来,看我不撕烂他的嘴!”
有脑洞大的小姐用帕子掩唇,微微不解,“奇怪,不是说五皇子是出家人吗?我还以为会看见一个光头和尚呢?”
“你蠢不蠢!五皇子是为国祈福,带发修行,又不是真的出家当和尚了!”
一蓝衣小姐面颊通红,想起自己之前偷偷看的话本子,激动道:“这五皇子长得可真俊俏,这不就是那话本子里说的风流侠客吗?”
“哼!”总有嫉妒别人的人来了一句,“长的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个不通文墨的粗人一个!”
这些南灼儿是不知道的,他专心朝最里面一处建造有三层飞檐翘角楼阁走去,踏过建造在流水上的十几米红毡铺地的弯月形小桥。
掩映在随风摇摆的落花间,远远就瞧见了好几个熟悉的身影。
“五皇兄!”落座在最下方的七皇子见到来人,立刻起身迎接他,见到南灼儿后也是眼底一亮,夸赞道:“看来五皇兄格外喜欢红色呢,不过这颜色也衬你。”
南灼儿心想有吗?
他从未要求过衣服必须是什么颜色,不过这么一想,好像确实那些宫人给他穿戴的衣服都是大红色的。
“还好吧,七皇子这身衣服也不错。”
和南灼儿不同,七皇子的衣衫不是天蓝就是浅蓝,总归不是什么张扬的样子。
南思烛闻言,低头腼腆一笑,似乎是不好意思,然后才回神提醒道:“五皇兄既然来了,就快些入座吧!”
楼阁内金顶石壁,绘着各式各样的花鸟图案,色彩斑斓,地板上则铺着色调柔锦织缎绣的地毯,青花白玉的圆口盆里堆着袅袅寒气的冰块,上面是色彩琉璃的各式水果。
和外间的一些小官家的公子小姐不同,里面落座的不是皇亲就是国戚。
皇室里按照尊卑大小,坐在首位的是大皇子,左边第一位的还是穿着一身绛紫宫服的永顺公主,接着是扇着扇子,笑容如春风般的三皇子。
然后就是一些和皇家沾亲带故的人,此刻都心思各异的打量着南灼儿。
男子还好,倒是女眷难免有见到俊秀少年郎的羞赫,一个个都是用帕子掩唇。
有大胆的则直接出言夸赞,“原来这就是五皇子啊,早就听说了五殿下神采飞扬,俊逸翛然,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莫不就是那诗文里说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众人都停下了手头的动作,朝门口看去。
只见透亮的阳光下,一少年脚步轻快而来,走动间袍角翻飞,一身箭袖绯袍,玉带将他的身姿勾勒的挺拔劲瘦,漆黑如墨的头发高高竖起,剑眉星目,神采飞扬。
有着与这京城人中格格不入的落拓潇洒。
众人忽然一阵沉默,这番模样倒是当得起那句诗了。
接着响起一道打趣的声音,三皇子手里的玉骨扇一摇,嘴角微勾道:“林七姑娘可得小心了,若叫常胜将军听到了,不然倒霉的就是五弟了。”
那方才还敢大声调笑的黄衣女子,此刻却面含羞意,嗔怪一声,却不再多言了,“哼!三皇子的消息倒是快的很!”
林七是林阁老的女儿,林阁老原本是各位皇子们的启蒙师父,如今已然致仕,远离庙堂,为人低调的很。
要说这林七姑娘和常胜将军当年也有一段名动京城的往事,还差点被林阁老棒打鸳鸯。
倒不是说这常胜将军不好,自古联姻文武相配,真正阻挠这对痴男怨女的是常胜将军的弟弟常一道,偏偏是锦衣卫的指挥使!
若说东厂在众人眼里是毒蛇,那这锦衣卫就是黑皮狗。
十六年前的怀王谋逆案,死了多少人,其中有多少无辜的人,关系复杂,其中就有林阁老的至交好友。
不过好在,如今万世太平,锦衣卫也不曾再像当初大开杀戒,好在常胜将军是个心诚的,居然真的等了三年,叫他等来这桩姻缘。
“哎呀!想必再过不久,这京城啊又该有喜事了!”
众人又是一番调笑,惹得林七姑娘满脸羞涩,倒不复方才调戏男子的大胆。
忽然林七姑娘注意到自己身旁一穿着深蓝色广袖裙,某样利落飒爽的姑娘,冲对方使了一个眼色,掩帕小声道:“哎!哎!怎么样,这下可放心了?”
“如此姿容落拓的好儿郎,倒不似那些多嘴多舌妇人们口里的山野小子啊。”
蓝衣姑娘动作利落的拿起桌上的桃花酒,一口入喉,然后不轻不重放在桌上,冷冷瞥了眼林七。
后者讪讪一笑,不敢再招惹这位将门虎女了。
南灼儿在张和的提醒下,一路上排资按辈的一路见礼,什么你父皇的堂姑啦,皇后娘娘家的二哥,你名义上的二叔......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完全分不清。
然后一路见礼到右侧下首第四个位置,面前端坐的是一个穿水田衣的老妇人,丹头发饰,贵气逼人,张和在身后小声提醒道:“这位可是镇北将军府家的老太君。”
南灼儿总觉得有哪里熟悉,翻遍了记忆才想起来他刚入宫就听了一嘴‘安小将军失踪’的墙角,然后‘安小姐’又给他扔石头,所以下意识看了眼老太君身旁的蓝衣女子。
这一举动却叫当事人抬眸看他。
南灼儿却收回了视线,姿态板正,伸手向前见好,“见过老太君。”
姿态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少年爽利的声音叫人听着到底心底舒畅。
方才态度冷淡的老太君也免不了抬头正视了一眼对方,面容还是不苟言笑,可言语已经放缓,“老身可当不起五殿下这一礼,早就听闻五殿下自幼在寺庙长大,寻常人可受不了这般寂寞,想来寺庙养人,瞧着殿下眉清目明,声音响亮,一看就是个敞亮的好儿郎。”
“多谢老太君夸赞!”
大抵是有人主动提了寺庙的生活,南灼儿笑着回道:“不过若是寺庙里的老师傅们听见老太君如此夸我,只怕一个个就头疼了!”
这句话惹得一向不苟言笑的老太君也忍不住弯了眼睛。
叫看着事态发展的众人啧啧称奇,暗道这南灼儿莫不真的能攀上镇北府这颗大树不成?
“殿下倒是个实诚人!”
老太君本来接到宫里来的帖子来的不情不愿,忽然心头一转,居然主动为南灼儿介绍起身旁的蓝衣女子,“夏儿,还不快拜见五殿下。”
安如夏这才起身,女子身姿倒不似那些弱柳扶风的姑娘家纤弱,反而如同小白杨一般挺拔,就连屈膝见礼,也没弯一下,声音更是干脆利落,“镇北府安如夏,见过五殿下!”
南灼儿一路见礼到现在,其实早就有些神游天外了,眼睛开始忍不住往冰鉴上的瓜果飘。
身后响起一声干扁的咳嗽声,理智又回笼了,连忙回礼,“见过安小姐。”
南灼儿正欲离开,就听到面前女子又出声问着,“殿下既然自小在寺庙生活,不知可有修行功法?”
南灼儿:“功法倒谈不上,只是自小便习轻身功法罢了。”
安如夏不愧是是将门虎女,“臣女虽然一介女子,可却也自幼修行家中祖传的杀阵枪法,希望有机会和殿下切磋!”
“啊?”南灼儿不明所以,只想快速结束对话,“切磋啊,却之不恭。”
刚转身离去一步,身后的人又扬声道:“听闻轻功深厚的人,眼力都不错,想来殿下应当过目不忘。”
安如夏见自己都提点到这里了,对方应该不会爽约。
然而南灼儿只是一头雾水,心想对方怎么知道他过目不忘的,自己除了督公大人谁也没告诉呀?
督公大人!
不知想起什么,南灼儿扫视了一圈周围,衣香鬓影,华服美饰,哪里有督公大人的影子,他幽怨回头,无声问道:“督公大人呢?”
张和心虚的将目光投向梁顶,没有正面回答,督公大人的原话是‘他应该能赶得上’,但也可能赶不及吧......
“五弟?”
身前有人轻呼南灼儿,永顺公主是此次宴会的负责人,自然应当关注每个宾客,况且这个宴会还专门是为南灼儿举办的。
见对方神思不属,关切追问着,“五弟可是在找什么人?”
“啊?”南灼儿这才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没有,初来此地,我就是随便看看罢了。”
永顺公主是不事出挑的人,还是与南灼儿初见时的一身绛紫宫服,除了特地梳了个包头发髻和垂落在鬓边的宝桃簪,不再有多余的配饰。
和满头朱钗的小姐们一比,全然没什么亮丽的颜色。
闻言,永顺也只是冷冷淡淡应了一声,只用一个眼神示意,就有侍候在一旁的宫人,立刻给南灼儿摆满了满桌的小吃点心,还有宴会的主题的桃花酒。
藕色单裙的宫女将乳白色的杯盏放在南灼儿面前,“此乃用桃花瓣碾压成汁,然后人工发酵的酒,里面还加了晒干后的杏子,冰过后酸甜可口,回味无穷,殿下请品鉴。”
南灼儿端起荷叶边的杯盏呷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一口干了,“好喝!”
那宫女见状,立刻又给南灼儿倒满青黄剔透的桃花酒,然后端着托盘退下了。
忽然脚尖不知是不是踩到了裙角,一个趔趄,手里另一瓶满满当当的酒液朝张和身上泼洒去,洇湿一大片。
宫女见之,连忙跪地请罪,惶恐不安,“公公恕罪!公公恕罪!”
张和眉头一皱,神色不太好看,可是宴席上又不能惹人眼球,只好挥手叫那宫女先退下,“好了!别叫贵人们看见扫兴,快将这里收拾收拾退下去!”
宫女如释重负,连声道谢,收拾好地上的狼藉,快速低头离去了。
张和抖着衣袖,耸拉着的眉眼微抬,宴席上其乐融融,况且人这么多,不像是会出事的样子,于是躬身凑到南灼儿耳边,“殿下,老奴得离开一会儿,还望殿下不要生事。”
没错!
张和其实比起别人,他更害怕南灼儿这个不稳定的因素!
南灼儿又揪了一颗青提子,扔进嘴里,不以为意道:“放心吧!你忙你的,我能出什么事儿!”
桌上精致多彩的吃食对于众人来说,大多只是个摆设,一个装饰品,许多人连一个盘子都没清空。
可是南灼儿身后的宫人已经来来回回换了好几个托盘了。
最上首还是一身黑袍单衣的大皇子南武璟见状,眉头皱得都能夹苍蝇了,他放下手里的酒杯,沉声警告道:“五弟!夏季用太多寒凉之物对身体无益,你在寺庙那么多年,还没学会如何控制口腹之欲吗?”
“哎!非也非也!”
三皇子扇着他的飞花鸟扇,行动间飘逸的袖袍扇的徐徐如风,他笑眯眯的看向南灼儿,“食色性也,想来佛家修身更修心,人活一遭还是顺从本心最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