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灼儿见对方丝毫没有下水的意思,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了!我不看你就是了,这样,我在那儿头,督公大人在这儿头,正好这里有一块儿大石头挡着。”
说完后,南灼儿立刻游到了另一头,扬声道:“好了,我看不见你了!”
林中忽然归于平静。
南灼儿束起耳朵,许久没有听到动静,就在准备出声询问的时候,忽然,一道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然后是缓慢的入水声。
严弃尘忽然觉得自己估计有了大病,居然真的下了水,直到湖水的冰凉打湿肌肤后,他才回神,登时又想反悔,游回岸上。
另一侧的声音,却让他的动作一顿。
南灼儿忽然出声问道:“今日的那一批杀手,都是皇宫里的人吗?”
严弃尘动作一顿,旋即又潜入水下,湖面蔓延过他的胸膛,打湿身后如丝绸般顺直的头发。
“是宫里的人,还没来得及向五殿下请罪,没想到护送殿下回宫的侍卫里,居然潜伏了杀手。”
要怪就怪老皇帝多此一举。
严弃尘能保证自己选的人都没有问题,至于老皇帝非要塞给他一些人,被人做了手脚,就怨不得他了。
南灼儿沉思片刻,罕见的语气沉了沉,“他们估计不会善罢甘休吧,毕竟我还好好活着。”
严弃尘没说话,默认了。
“既然如此......”
身后又响起一道迟疑的声音。
严弃尘束起耳朵,想听听看五皇子会如何看待这件事情,所谓富贵险中求,回宫后的日子会与他现在生活截然不同,但也得有命享受才是!
“既然如此......”南灼儿思索片刻,扬声道:“那我不回宫就是了!也省得自己的小命被人惦记,再说了我也不想当皇帝,更不想当什么王爷,只想吃各种各样的美食而已!”
严弃尘这辈子的叹气都用在一个人身上了,他有些无奈道:“五殿下怎么又说这种话,若是你不回宫,会有很多人受到牵连的。”
南灼儿反问:“督公大人也会吗?”
严弃尘默然片刻,不知怀了怎么的心思,直截了当道:“会,而且首当其冲。”
南灼儿‘啊’了一声,旋即不假思索道:“那督公大人和我一起走不就是了!天大地大,哪里去不得,如果安南朝不能待了,我们可以去西域,南国,北渊,东海......总归有两条人命的容身之处吧!”
少年清扬声郎朗,一句话落,在寂静的林子中,还有几道回音,听起来空灵美好,又不切实际。
严弃尘生平第一次露出了堪称震惊的神色,可惜无人欣赏,明明身处冰冷的湖泊中,可是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躁动起来,他嘴巴张开,复又闭上。
【怨气值下降……2%!】
督公大人第一次哑然了。
一向玲珑心思,机敏善断的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句话。
末了,似是掩盖什么,只是轻笑道:“五殿下又在说笑了。”
“我没有在说笑啊。”
南灼儿忽然有些郁闷,全然忘记了两个人分开洗澡的话,一个鲤鱼打挺游到另一边,直视对方的眼睛。
他说,“听说南疆有千奇百怪的洞窟,还有一群幽居不出世的用蛊一族,西域有像大海一样无边无际的沙子,在太阳底下像金子一样会发光,人们会骑骆驼在风沙中行走!”
【怨气值下降4%!】
“还有北渊!督公大人你去过北渊吗?听说那里一年四季都是冬天,就连建筑都是用冰雪建造的,漫无天际的大雪,鹅毛大雪哦!光想想就令人激动!”
南灼儿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激起水花四溅,“这么多有意思的地方,督公大人你难道不想去看看吗?好吃好玩儿的也一定很多!”
【怨气值下降8%!】
南灼儿一口气说了那么长一串话,脸颊微微红润,睁大了眼睛,期待又雀跃的盯着对方。
“督公大人,要不我们别回宫了吧,四四方方的笼子有什么意思,哪里比得上天大地大,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一瞬间,哪怕是一瞬间。
少年的话语,居然真的让督公大人,仿佛看到了那些多姿多彩的世界,黑暗变得明亮起来,湖水泛着凌凌波光。
人的想象真的很可怕,可怕到你明明知道是在做梦,还是会有一瞬间的动摇。
动摇……是深宫的大忌,顷刻间会让人殒命。
严弃尘鲜少有不笑的时候,因为温和的笑容是他的伪装,可是他现在似乎被这一连串话震惊到,连伪装的表情都控住不了。
看着对方期待、希冀的眼神,这个青春洋溢、涉世未深的少年,到底知不知道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就像是......
就像是......
严弃尘一字一句,不放过对方一丝一毫的表情,温雅的声音第一次带着明显的压迫感,他问:“殿下是在邀请洒家......私奔吗?”
南灼儿:“???”
【怨气值上涨10%!!!】
【温馨提示,任务目标怨气值波动较大,请五号系统确认目标当前状况,妥善应对!!!】
南灼儿:“!!!”
当太阳高高悬起,为大地带来第一缕晨光之际,林子里休憩的人们早就起来了,都是深宫之人,不会有什么机会睡懒觉的。
这一路上,照例遭遇了几波刺杀,死了好几个宫人,途经市镇的时候,也难免波及无辜人,不过只要有严弃尘在的地方,血流成河的那一方,永远不会是他这边。
远方已经可以窥威武高大的黑色城池。
南灼儿看着四周横斜的尸体们,想着这估计是最后一波刺杀了,饶是头铁如他,也难免意识到自己的小命被很多人惦记着。
就像他想吃烧鸡的时候,那定然是不吃一口,誓不罢休。
他小跑到一旁用帕子净手的严弃尘身边,突然来了一句,“督公大人,你能不能教我武功啊?我也想变得像你一样厉害!”
严弃尘手下的动作一顿,扭头看向一旁满脸羡慕的少年,摇头道:“若五殿下想要学武,合该让宫里的内功高手亲自教导才是。”
南灼儿不认识什么内功高手,他就是觉得督公大人厉害,眼见为实嘛。
他摇头,“不要,我就想让督公大人来教我!”
严弃尘一愣,仍旧拒绝着,“五殿下身份尊贵,合该有个正经师傅才对......”然后这声音一顿,却比之前弱了几分,“况且洒家练的内功并不适合五殿下。”
他连得的可是杀人技的阴毒内功,南灼儿怎么习得了呢。
看着难掩失望的少年,严弃尘忽然问出了他一路上都觉得怪异的问题,“洒家观这一路上,五殿下轻功不凡,想必已有内功修习的基础才是。”
这一路上,严弃尘算是叹为观止了,南灼儿在某些时候的轻功,居然比他还要快上几分,所以他一路上才能专心杀刺客,不用顾虑对方。
可是,不知为何。
南灼儿一路上只会闪避,却并不攻击,他以为对方可能是从未杀过人,或许是寺庙里的老和尚不许他杀人。
“这个啊......”南灼儿耸了耸肩膀道:“老方丈说学武在精,一直叫我专心练轻功来着,并未教我与人对战之法啊!”
少年又咧嘴一笑,呵呵道:“方丈还说,遇到事儿先逃命再说,这才是最适合我的武功!”
“......”
严弃尘嘴角笑意渐深,和少年相视一笑,心底却来了一句:这个满口喷粪的老秃驴!
解决完最后一批杀手后,进入了通往京城的官道,一路上出城,入城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官道上还有几辆金镶玉的车马,或是往来运送锦缎、布匹、粮食的客商。
‘叮铃铃’一声脆响,‘牟’的一声奇异的叫声。
南灼儿耳尖一动,立刻掀起马车的帘子,朝外看去。
只见见到一匹比最膘肥的马匹还威武的四角兽,脊背呈山峰状,通体枣黄色,背上搭着一根皮带,两侧系着实木黑箱,‘哒哒哒’,姿态悠闲的踏在水泥路上。
“哇——”
他发出一声没见过世面的惊叹,伸出一只手哆嗦地指着对方,惊叹道:“这......这,莫不是传说中西域的骆驼!?”
原谅他一个山沟沟的土娃娃连骆驼都没见过。
在摇晃的马车内,仍旧坐姿板正,气定神闲的督公大人闻言,慢慢掀开眼皮子,不知是不是错觉,眼底居然划过一抹笑意。
严弃尘望着少年瞪圆瞪大的眼睛,因为激动脸颊染上一层薄红,温声解释道:“五殿下真聪慧,第一次就认出了骆驼。”
跟在马车旁的张和,目不斜视,心底却啧啧称奇:
瞧瞧为什么督公大人能混到太监里的头头,这信手拈来的奉承,一路上把这位山沟沟里的皇子哄得多开心。
不过......
想到这里,张和又觉得有些奇怪,总觉得他们这位督公对五皇子的态度太温和亲切了,明明这位主对皇宫里那些贵人也不见得这么有耐心。
自从骆驼出现后,南灼儿的眼睛就黏在对方的身上,半张的嘴巴都忘了合起来,足以往里灌风,嘴里还念念叨叨:“骆驼不是只有西域才有......”
严弃尘在一旁充当解说员,清雅的声音如春风和煦,“京城四通八达,战事结束后,朝堂为了弥补前些年的亏空,尤其是最近几年大力发展商贸,不仅是西域,甚至北渊、南国、东海......都有贸易往来,其中往来交易涉及衣食住行。”
“所以......”
声音顿了顿,严弃尘淡淡来了一句,“就算不出京城,五殿下也足以品尝到天下的美食。”
“这样啊......”南灼儿听到‘美食’总算咽了口唾沫,笑道:“这还挺方便的呢!我都有些迫不及待入京了!不过......”
严弃尘笑容一顿,就听到对方又来了一句,“若是有机会的话,我还是想亲自去看看各种美食的源产地啊。”
严弃尘眼睫微垂,放置在膝盖上的指腹缓缓摩挲着,这是他内心踌躇时惯有的习惯,忽然右手握拳,他抬眸问道:“那天晚上......”
严弃尘总是眯着一双眼睛,此刻忽然面无表情看着一个人时,深邃漆黑的瞳仁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似乎将任拉进去溺闭,有些可怕的。
南灼儿毫无所觉,歪头道:“嗯?哪天晚上?”
南灼儿是真的不知道哪天晚上,主要是这个指示词的范围太大,换一个不那么单细胞的人,估计立刻就领会了。
严弃尘顿了顿,补充道:“五殿下说......我们......不回皇宫,云游四方的那天晚上。”
严弃尘思索了好久,才吐出这句话,在说‘我们’两个字的时候,似乎格外困难。
“哦!”南灼儿立刻就懂了,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就是督公大人说‘私奔’的那天晚上嘛!”
一向处变不惊的督公大人,听到这两个字,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苍白的脸色都被他憋出一点红,“咳咳咳!”
始作俑者却毫无所觉,还从小桌上的茶壶里倒了一杯茶,递给对方,“督公大人,没事吧?我也经常被口水呛到的!喝水压压就好了!”
严弃尘喝了口茶水,他可不是被口水呛到,也就是方才一时失神罢了,现下早已冷静下来,又是挂上了那一副万年不变的浅笑,“殿下慎言。”
南灼儿:“???”
如果他没记错,‘私奔’这两个字,最先说的人貌似不是他吧!
严弃尘又咳嗽了一声,看向一旁懵懂无知的南灼儿,问道:“那天晚上,五殿下所言,可是真心的?”
南灼儿不假思索,“当然啊,出家人不打诳语嘛!”他想起自己不算真正的出家人,又吐了个舌头,“半个出家人也是!我不撒谎的!”
回京的车马已然渐渐接近城池。
忽然一声嘶鸣响起来,‘咕噜噜滚动的’车辕停下,车外响起入城将士询问的声音:
“都排好队啊!一个个出示通关文牒和文书!官家的人,若有急事的出示令牌,走旁边的通道!”
张和见马车内没有动静,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提醒道:“五皇子殿下,督公大人,该入城了。”
南灼儿一听,脚